克莉絲汀瞪大眼楮看著向自己蜿蜒行來的“美女蛇”,腦海里終于一片混亂。
從她那個角度看過去,能夠非常清楚地看到卡洛塔的神情——眉梢眼角都是夸張的悲色;但正因為太過夸張,反而顯得詭異,配合著蒼白的臉色,簡直像個擇人而噬的怪物!
在那一聲淒厲的呼喊過後,“怪物”的口腔也開到一種夸張的地步。
“那麼我懇求你,奧丁的女兒,也懇求瓦哈拉雲集的英雄們,懇求做祈福的高貴女子,切莫帶走我的情人與兄弟!”克莉絲汀眼睜睜看著紅發女高音像是不勝心頭惶恐,迅速在台上翻滾了小半圈兒才跪伏在自己腳邊,“或將我與他一同帶去?”——未必有舞蹈般的優雅,但在當下情景里也足夠震撼。
“我發誓,齊格琳德在哪里,齊格蒙德就在哪里!”存在感薄弱的老牌男高音看著在女武神腳邊卑微乞求的紅發女高音,難得靈光一閃,沖上前將自己的情人攬進懷里。蜜蘿在台下看得真切,若說皮安吉的怒火還略顯浮夸,眼里的疼惜可是半點不摻虛情假意。而卡洛塔唇角立即牽起一抹虛弱的淺笑作為回應——是最容易激發同情與少女情懷的那種笑意。
“請代我向瓦哈拉致意,向諸神之王奧丁致意,向所有英雄們致意,也向做祈福的高貴女子們致意……”皮安吉唱到此處,轉頭看向威嚴的金發女高音,溫存含情的眼光瞬間冷硬起來,“我絕不獨自隨你離去!”
樂池里,某道驚艷的琴聲不失時機地重新溜進樂團合奏之中,鏗鏘有力的頓弓將老牌男高音的歌聲襯得更為堅決。而二樓五號包廂里,埃里克的臉色默默又陰沉了幾度——他幾乎確定黑發少女是故意同自己作對了。
可是為什麼?難道是因為比起他這個卑微的戀慕者,她竟然更看重那台沒有靈魂的高音機器?理智上他隱隱感到這或許是黑發少女又一次漫不經心的惡作劇,但這甚至比前一種可能更令他難堪——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長久以來被忽視的怒火,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不可告人的念頭借由這一次小小的戲耍倏忽在他胸中熊熊燃燒起來。
克莉絲汀僵硬地遠離了兩步。不知怎麼回事,皮安吉最後一句分明善良地把重唱拖回了正軌,就連樂池里的琴音也低調地揮灑著與其余樂手相似的旋律,但她從卡洛塔蜿蜒行來就不斷升騰的混亂感受反而愈加深重起來。
“你看看女武神的眼光多麼威嚴——你必須隨我去!”最終,金發姑娘清純的歌聲也變得高昂起來,但比起唱詞中所謂的“威嚴”,卻更給人一種色厲內荏的感覺,就仿佛這悲憫的女神已不堪承受齊格蒙德與齊格琳德這對兄妹間熾熱的愛情一般。
“你的神情不會令我泄氣,你無法阻止我隨他離去!”果然,緊接著又是卡洛塔激昂的獨唱——不知那兩人是在何時以哪種隱秘的方式達成一致,皮安吉只唱過那一句後便緊閉雙唇,任由自己的紅發情人盡情炫耀她華麗的嗓音。
“無論齊格琳德(齊格蒙德)在哪里,是歡喜還是淒迷,齊格蒙德(齊格琳德)都將與她(他)在一起!”接著,老牌男高音扶著自己的情人緩緩起身,兩人的聲音合為一股,在熱烈燃燒的愛火激勵下迸發出無與倫比的勇氣與力量。
“我發誓,我絕不留戀塵世的空氣,亦只有我那作新郎的兄弟能令我的生命之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燃燒不息!”而在這慷慨戀歌的最後,依舊是卡洛塔落下顫栗的尾音。紅發女高音的神情比初時更為淒楚,搖搖欲墜的身姿也無時無刻不向人們宣示著主人瀕臨絕境的哀傷;但克莉絲汀只感到一種鋒銳逼人的氣勢向她撲面而來,就連樂池里傳出的她與音樂天使共同譜寫的旋律也不能給她一絲絲安慰。
有那麼一瞬間,她幾乎想要就這麼隨波逐流地唱下去了。
為什麼不這樣做呢?她心底怯懦的那部分如是蠱惑著。那可比現在輕松多了!反正卡洛塔和皮安吉不會搞砸這場表演;反正,除了一兩位年紀參差的異性,也沒有誰會對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小歌女抱有過多期待……而且,而且這只是你第一次主演,還有首席女高音的刻意干擾……音樂天使一定會諒解……
這是你第一次主演!金發姑娘目光掃過觀眾席前排,圓盾後的手掌不自覺地篡緊,抓著長矛的手指也因為過于用力而使關節處微微泛白。而樂池處,蜜蘿的琴音連帶整個樂團的旋律已經悄然放緩——克莉絲汀已經多沉默了不止一拍,但就像對方才的卡洛塔一般,黑發少女並不催逼。
是啊,這是我第一次主演,第一次將音樂天使的恩澤播撒到人間!金發姑娘目光蜻蜓點水般先後掠過二樓的四號包廂和五號包廂,緊繃的臉頰閃過淡淡的緋紅——她當然並不能看清包廂內听眾的神情,音樂天使威嚴的教導與拉烏爾含情的面孔卻一一閃過腦海。當然,一同閃過的還有她這些天來為了這一幕小戲廢寢忘食的排練琢磨,以及自己作為少有名字或台詞的小配角混在主演背後的人群中時偶爾劃過心頭的憧憬。
樂池里,酷似父親在世的琴音依舊駕馭著整個樂團的和音舒緩地流淌;這一回卻令克莉絲汀生出了無限勇氣,就連那低沉的音調都仿佛專為這位新晉主演即將到來的盛放做鋪墊一般。
金發姑娘不那麼沉著地快步靠近兩人,清純的歌喉卻稍稍壓低,“你如此輕視永恆的歡愉?只在意這可憐的女子?”她分明並未脫出原本唱詞的窠臼,歌聲里卻無端顯出神靈般的傲慢。自然,這又是音樂天使的惠澤。但克莉絲汀終究並非神靈親臨。她聰明地適當放松克制,女武神秀美的眼眸便靈動起來,嵌在她肅然的面孔上,顯出一種隱忍的臨近動搖的神情。
“就算她只淒涼痛苦地依偎在你懷里,其余對你便都毫無意義?”女武神的唱詞帶著一點兒疾言厲色的意味,而金發姑娘正好神情凝重地盯著對面兩人——克莉絲汀知道自己的歌聲或許隨時會被卡洛塔無處不在的鋒刃切割成一段段破碎的音符,但她已決心宣戰。
卡洛塔怔了一瞬才意識到,她年輕的競爭者竟大膽地跳過了許多唱詞——樂池的旋律並未隨之跳躍,蜜蘿的琴音卻輕輕松松將兩者調和無間。老實說,黑發少女雖然對所謂編曲理論不感興趣,但並非誰都有幸日日接受‘音樂天使’的燻陶。尤其是,藝術靈性這玩意兒向來不講道理。
小奶貓的反擊?借著皮安吉的遮擋,卡洛塔不悅地挑挑眉頭,對自己曾經的學生露出一抹惡劣的笑容,然後立即恢復淒楚的神色。
老實說,在演唱過絕大部分女高音歌唱家們向往的名曲後,這出自幽靈之手的曲譜令她感到了久違的熱情——即便她習慣于/以同樣的漠然歌唱崇高的愛情與低俗的狂歡/1,向上飛翔卻永遠是每個靈魂的本能——她並非不知自己曾被埃里克評價為“沒有靈魂”,卻預感這曲子能讓她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暫地觸踫天堂。
“啊,可憐!可憐!可憐!世上無數忠貞的妻子,只你的命運最令人惋惜,全世界都武裝起來對付你,而你就將被奪走唯一的希望所寄!”這原本也是齊格蒙德的唱詞,被紅發女高音嫻熟地變換了稱謂化為己用;經這台絕妙樂器的演繹,英雄的悲憤不屈便化作美人的無盡哀婉與深情,“啊,齊格蒙德,我的兄長與情人,我是否不該向你尋求庇護?”——儼然又將新晉主演跳過的唱段巧妙插入進來。
這台絕妙的樂器至少此刻完全解放了。二樓五號包廂的幽靈即便在熊熊怒火包裹下也不禁有一瞬失神。他恍惚想起自己是為什麼每年都按心意清退或調整那麼多不合格的演員,卻唯獨對這位女高音例外——分明早已厭煩不已,卻始終網開一面。
這不過是尋常的應變。卡洛塔對著克莉絲汀微微收縮的瞳孔得意一笑,尋著有所遮掩的時機迅速對她做了一串口型。但實際上,自從她用各種光彩或不光彩的手段坐上劇院首席女高音的位置後,就很少遇到這樣需要應變的時候了。這時候,她不免想感激蜜蘿周全的提議了。
“齊格琳德,你這柔弱純潔的女子,我發誓絕不將你背棄!”老牌男高音依舊與情人保持著天衣無縫的默契,他自然而然地接口,唱到此處又微微一頓,順勢提起早早擺放在身側的道具寶劍指向克莉絲汀,神情一如任意守護公主的騎士般堅毅,“這寶劍你可熟悉?將它賜予我的人也賜予我勝利!我將用它來抗拒來自瓦哈拉的旨意!”
克莉絲汀當然看見了那個令人惱火的笑容,但她怡然不懼,內心甚至更為沉靜。對此,劇院此前關于她塵囂日上的流言功不可沒。
“只要你還活著,自然無人能夠強迫你,但死神的大門已對你開啟!”金發姑娘神色依舊嚴肅,純澈的眼眸中卻流露與之相似的淒楚;她在腦海中稍稍回想父親的笑靨,立刻就令自己的歌聲染上較紅發女高音更為深切的哀傷,“英雄啊,請听我的話語,死亡的命運已選擇了你!”
從這一刻起,這出開幕小戲的唱段順序幾乎徹底被打亂了,而兩位女高音的明爭暗斗愈演愈烈,沒有片刻停息。神奇的是,克莉絲汀一開始固然招架生疏,皮安吉也幾乎全靠卡洛塔與蜜蘿明里暗里的提示,卻竟沒讓听眾們發現絲毫端倪。哦,當然,這里所說的“觀眾”不包括佔據了二樓五號包廂的那位幽靈。
作者有話要說︰ 嗯,本章又名“克小兔的領地捍衛戰”2333
-無責任腦內小劇場︰
蜜蘿︰對藝術家就要從藝術層面說服,讓他也看看卡洛塔的厲害,消除偏見計劃通ˇ
桶︰我意義重大的初作上演你就這麼搗亂?你是有多不在乎我?簡直沒法忍!
蜜蘿︰初……初作?嗨呀寶寶不生氣,人家錯了嘛~
桶︰呵呵呵呵,現在才想起認錯,晚了!(終于找到借口對心上人醬醬釀釀了)
蜜蘿︰哎呀原來你喜歡這種玩法……你早說啊~正好我也想對你醬醬釀釀呢~
桶︰不要——不要因為我是嬌花就憐惜我?(欲拒還迎)
(啊,誰來把這只滿腦子有色廢料的蠢作者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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