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克莉絲汀果然不再接受卡洛塔的教導——這使那些流言更加肆無忌憚,就連蜜蘿都偶爾為之皺眉,但克莉絲汀仿佛全不在意。黑發少女發現她依舊在每晚一點半到三點半去化妝室等候,帶上音樂天使留下的樂理書籍安靜自習,沉靜又虔誠。蜜蘿甚至開始考慮自己是否要再去信埃里克詢問西德尼行蹤,然後想起埃里克消失得太突然,並未交代自己去向。從前的“郵差”吉里太太倒還繼續在歌劇院做著她薪水微薄的領座員工作,西德尼剛消失那一星期蜜蘿還試圖托她送信詢問,但這位愛吃英國糖的老婦人表示如果西德尼不主動同她約定,她也無能為力。
對于劇院中的風雲涌動,盡管戴耶姐妹默契地向養母瓦勒里烏斯太太隱瞞,但街坊間偶然流露的些許風言碎語還是擊倒了這位脆弱的老婦人。好在瓦勒里烏斯太太近幾年身體一直不大強健,確認不是什麼凶險的急病後,養女們雖然又添了幾分憂心,倒也並不十分驚慌——克莉絲汀晚上依舊住在歌劇院里,但沒有她的工作時就盡量趕回來陪伴病中的母親。而蜜蘿,她的花店就在勝利聖母街附近,鑒于行情火熱,她也時常往外跑,早就添了一個雇員;因此她在家負責日常看顧母親,只需要早晚去店里檢查一下貨品和收支就好。至于那些樂器,除了近期常用的一兩樣還留在化妝室,其余的也早就被蜜蘿搬回家里去了。當然,在養母面前是以幫助劇院教練保管的名義。
但事有湊巧。這天早上蜜蘿照例早起去花店,因為前一天發覺一些花期在深秋與早春之間花卉接近斷貨(現在正是深秋,而蜜蘿小店里的花卉,因為黑發少女本身馴養返祖生物的奇妙能力,花期在深秋的不必說,正值盛放之際,而早春的,大約是氣候多少有些相近的緣故,許多也都神奇地打苞,引來不少獵奇的愛花客),還特意搬了一箱提前“馴養”好的相似品種補充上架,因此比平常停留得久些,結果就被跟著哥哥來巴黎享受假期的拉烏爾認了出來。沒錯,拉烏爾就是當初為克莉絲汀去海里撿紅披肩,結果順手把蜜蘿撿回來的那個貴族小男孩。
他們最後一次見面正巧在老戴耶臨終前不久,那時候拉烏爾就已經是個陽光俊俏的少年郎了。轉眼兩年過去,二十一歲的夏尼.德.拉烏爾看上去一點兒沒變,一雙蔚藍的眼眸依舊純澈如碧海晴空,而那頭燦爛的金發也還是能讓人聯想到盛夏午後的陽光。
“好久不見,蜜蘿,你……你們現在在巴黎?”拉烏爾謹守禮儀為雙方做了介紹(菲利普當初忙于打理夏尼家的生意,並未見過戴耶一家)後,就假裝從容地同蜜蘿打招呼。事實上,作為這個時代最早瞧見蜜蘿的人,拉烏爾對這位像所有亞裔一樣看上去略顯稚氣的少女一直抱有相當程度的畏懼——那顯然比瓦勒里烏斯太太的驚鴻一瞥更加深刻;即便是蜜蘿如今出落得愈發艷麗的容貌也沒能讓這種莫名的畏懼消減半分——他或許已不能準確地回憶起年少初見時蜜蘿眼里洶涌的阿凱隆特河的波濤,對視瞬間比溺水更嚴重的窒息感卻令人難以忘懷。
“沒錯,克莉絲汀也在,不過她現在通常住在巴黎歌劇院,而我,如你所見,在這里開了一家花店——就像父親,我是說瓦勒里烏斯教授曾經提議過的那樣,她考進了巴黎歌劇院,現在是歌劇院的四級演員,也許很快就能到三級了。”對于某種意義上而言喚醒自己新生的人,蜜蘿還算體貼。她面色如常地接下了拉烏爾的蠢問題,並且體貼地一句帶過自己近況,同時主動提起克莉絲汀。倘若她沒記錯,不論是三人青梅竹馬的溫馨時光,還是三年後依舊在佩羅的重逢,那家伙的目光從來都只為克莉絲汀停留。
拉烏爾有些訝異地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望向她,隱隱感到黑發少女比分別時有所轉變。
“瓦勒里烏斯教授?抱歉,但我听說你是戴耶家的養女。”菲利普伯爵皺眉問道。他的年紀幾乎是弟弟拉烏爾的兩倍,中上身材,神情偏于冷峻(這與拉烏爾少女般的秀氣迥然相異),但考慮到他很早就接手了夏尼家的大小事務,是這個法國最古老、顯赫的家族的一家之主,這一點完全可以理解,尤其是他看上去至少對女士足夠有禮。
“是的,先生,但現在就連克莉絲汀也是瓦勒里烏斯家的養女了。”蜜蘿對這位渾身透出成功者風範的大爵爺印象不錯,她目光在新換的貨品里逡巡了一小會兒,伸手掐下一支嬌艷欲滴的紅玫瑰插進中年男人西裝的胸袋里,不出意料得到男人一抹曖昧的微笑(這是她同附近的布店老板娘學來的,確實有助于增進生意,現在她連處理後續的麻煩,比如三五個巴黎街頭的小混混或者試圖用金錢開道的年邁富人都已經很熟練了)。
“你跟克莉絲汀分開後沒多久,老戴耶就去世了,然後瓦勒里烏斯太太收養了我們。”蜜蘿轉頭對滿臉驚訝的少年郎解釋道,又對菲利普回以不相似的微笑,“媽媽最近病了,我收拾完這里就得回去陪她——你們要去坐坐嗎?不過這個時候克莉絲汀大概還在劇院。”說到最後一句時,蜜蘿色尋常,拉烏爾少女般的臉龐上卻泛起了羞澀的紅暈。
“我真抱歉听到這個不幸的消息。願這個能帶去我們的祝福。”菲利普略微壓低聲音,使其呈現一種迷人的磁性(自然,在蜜蘿听來,遠不及西德尼),同時隨手點了小店正中花架上最顯眼的一盆大型三色堇。或許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個正直的男人,但些許風流韻事對一位成功的商人而言完全是錦上添花的點綴,不是麼。
“先生眼光真不錯,這可是我這里的‘皇後’——想要做成什麼樣式的花束?看在拉烏爾的份上,第一次光臨你只需要出材料費用。”菲利普委婉地略過了去家中探訪的提議,蜜蘿也不糾纏。至于大爵爺言語中似有若無的引誘,她顯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了。黑發少女嫻熟地繞過隨意放置在店里的小圓凳為菲利普取來那盆分量不輕的鮮花,語氣親近卻又並不顯得輕佻。
“不必了,小姐,我相信你能夠繼續照顧好它。”不得不承認,這位大爵爺唇角含笑的模樣還挺討人喜歡。如果不是他眼中的輕蔑藏得太不小心,蜜蘿說不準也就順水推舟收下這份“探病禮”了——從末世來到這個時代,盡管少有能與她心靈相契的友人,但蜜蘿也不拒絕稍微擴充自己的社交圈子——陌生人的善意在她出身那個年代可是絕對的珍稀物。
“我很遺憾,先生,三色堇適合露天養殖,需要充足的光照和通風才能茁壯成長。”但蜜蘿仍抱著那盆明黃和深紫為主的三色堇,語氣無辜,“而且,恕我直言,藍色或者紫色之類顏色偏暗的花最好別送給病人,還有整盆的盆栽也是。按我家鄉的話來說,這寓意使疾病扎根。”
菲利普︰你真不知道這花是送給誰的?
“那麼你有什麼好的建議嗎,蜜蘿?”拉烏爾感到氣氛有些古怪,他搶在哥哥開口前笑著問道,蔚藍的眼里無端有些緊張的情緒,並非因為蜜蘿是克莉絲汀的姐妹,而是他本能地感覺到,哥哥菲利普恐怕對黑發少女有所誤解。而這種誤解……拉烏爾看著少女阿凱隆特河一般黝黑的眼眸,忍不住悄悄吞了吞口水——他不確定在超越某種界限後,會不會引發什麼不可預料的後果。
“香石竹或者馬蹄蓮怎樣?雖然不是應季的花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但我正好有貨,最重要的是,媽媽平常就挺喜歡它們。”蜜蘿一本正經地推銷道。
拉烏爾自然立刻就同意了,盡管拿人家店里的鮮花當禮品送給人家的長輩,多半還是由人家自己帶回去,這感覺實在奇怪。菲利普不置可否,並在黑發少女轉身做花束的時候細細打量,與拉烏爾如出一轍的藍眼楮里隱隱顯出應付女士時很少用到的冷峻神情。
事實上,菲利普早就從弟弟口中听過蜜蘿的名字,分別在他兩次從佩羅歸來的日子前後。這兩次拉烏爾都用了許多美妙的詞語稱贊一位名為“克莉絲汀”的金發姑娘,對蜜蘿的形容卻只有一句含糊的話語︰她有一雙可怕的黑眼楮。
菲利普一度把這歸結于苦難催發的成熟,畢竟他已從監護拉烏爾的姑媽處得知,那位黑發少女可能是個幸運的逃奴。起先意外相見,或許是那支現在還待在他西裝胸袋里的鮮花給了他先入為主的印象,他一開始就未把她當做一位值得關懷的晚輩,或者一位值得敬重的女人,連帶對她那位姐妹克莉絲汀也印象不佳。
但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少女的眼楮實在亮極了,或許是亞裔人種的緣故,眉梢眼角甚至猶帶幾分惹人憐愛的稚氣——完全不像他所以為的那種慣于出賣青春的年輕女孩兒,稍後她的言談也不由令他為自己先前的揣測感到一絲絲羞惱。但你在她眼里又找不到一絲一毫小女孩兒未經世俗打磨的清高。正相反,菲利普完全能感到她對顧客的熱情與沉著應變;當她把那支鮮花插進他胸前的西裝口袋時,含笑的黑眼楮與輕輕擦過他胸口的圓潤指尖甚至可以說是風情萬種——勝過他交往的所有情人。而少女笑容背後隱約的冷漠尤其使他感到熟悉︰這一切都完美超出了一位成功商人的及格線——與他尤為相似。
有人喜歡從相似的靈魂處尋求認同,也有人會渴望一顆完全相反心靈的填補空白;有人習慣在自己熟悉的世界中畫地為牢,也有人孜孜以求視線外的秘密。那麼我是哪種呢?菲利普想,我是哪種恐怕都不重要了。法國最古老、最顯赫的夏尼家家主開始對少女產生興趣——當然還沒到想要娶妻的地步,但也與從前對他身邊來來去去的情人們有所不同。
“您的手藝真不錯,小姐。”中年男人目光追隨著黑發少女正為捆扎花束的粉絲帶打結的手指,靜海般的藍眼楮折射出細小的波瀾,“我實在很喜歡它。”他指了指不久前被少女放回中央花架上的那盆三色堇︰“但我恐怕不能給它周到的照顧——您介意為我留下它嗎?”
“如果您願意定期為它支付足夠的寄養費用。”蜜蘿爽快地回答,“看在拉烏爾的面子上,下月起算,如果持續三個月以上,隨機贈送本人特制小蛋糕。”
菲利普于是更加爽快地預定了三個月的寄養費,同黑發少女約好明天傍晚去取贈送的小蛋糕之後,才領著拉烏爾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他覺得自己有可能理解弟弟那時的心情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定是看凡爾賽玫瑰到走火入魔了,居然幾次把“菲利普”打成“菲爾遜”……
以及,越看原著越覺得菲利普簡直死得莫名其妙,而且感覺一個對女士彬彬有禮,對嫉妒者傲慢自負的成功商人還挺萌?總覺得這是隱形的霸道總裁呢,于是果斷決定加入女主石榴裙下,但是莫方,說是撒糖就是撒糖,基本不會半路發刀,發刀也會馬上用糖補回來噠。
最後,我錯了,桶子又推遲一章上線……我可能是個假粉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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