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過程中,面紗滑落,按照以往的那些姑娘家的套路,要麼是驚慌失措楚楚可憐,要麼是展顏一笑嬌媚勾人,順勢停下舞蹈。可延平卻並非如此,她借著手臂婉轉的姿態,右手落落大方的將面紗摘下,然後繼續旋轉起舞。更難得的是,續上的舞步與之前出奇的和諧,並未因方才的意外而擾亂節奏。
她這一大方不做作的舉動,無疑立即就和那些普通女子拉開了距離。
葉瑾微眯著眼楮看著,延平本就生得貌美,再加上這不落俗套的大方氣質,絕對足以讓男人盡皆拜倒在她石榴裙下,這點從在場的男人中就可以看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眼珠子一動不動的盯著台上,明顯已經看直了眼。
至于這延平的動機,稍稍動下腦子就能想得到。葉瑾嘴角勾出個譏諷的弧度,看來秦子瑞艷福不淺啊。
她一邊這麼想著,一邊低頭去端自己的茶盞,眼角余光卻偶然瞥到旁邊的楚曄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葉瑾神情一頓,隨即轉頭看向他,挑眉道︰“你盯著我看干什麼?”台上有那麼驚艷的美人在跳著精彩絕倫的舞蹈,你竟然放著不看!
見她已經發現,楚曄索性就光明正大的看著她,嘴上笑道,“那你又看我干什麼?”
葉瑾無語,“不是你先沒事看我,我怎麼會看你?”
“那總歸還是你看了我啊,不過正好我也看了你。”楚曄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兩清了。”
葉瑾本意是想問他沒事盯著她看什麼看,結果倒好,被他整出了一出繞口令似的。葉瑾壓抑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沖動,轉開頭,懶得理他了。
可她不理他,楚曄又自己湊上來了,還隨手端了盤水果放在她面前,“每次宮宴上,你都不怎麼吃飯,也不怕餓著。”
吃飯也要管著,管得可真寬,以後慢慢的是不是要把衣食住行給全管上了!葉瑾在心里暗暗的腹誹著,但這話卻是不會說出口的。楚曄和楚澤陽這兩叔佷簡直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慣會順著杠子往上爬,指不定本來還沒這個打算,她這麼一說後就真給管上了。
不過……葉瑾有些疑惑,楚曄做出的這些親密的關心舉動,真的只是師兄對師妹的照顧嗎?她前世雖然也有拜師,但她沒有什麼師兄師姐之類的,所以她並不知道尋常師兄妹間的相處是怎樣的,故而在和楚曄的相處中似乎一直未找到個準確的隔離界限,現在更是不知從何時起,她和他的關系竟是在不知不覺中就已然親密起來了。
對于這個問題,她大腦本能的有些回避,隨意的想了想後將它棄之腦後了。
台上的舞蹈還在繼續,延平正跳得興起,台下眾人也看得興致高昂,葉瑾卻在知曉她目的後便無意再對她多加關注,目光開始隨意的打量著園內的場景,而在那些坐得滿滿當當的客席上卻有那麼一處是空出來的,那無疑便是極為顯眼的,葉瑾打量的目光自然也就落在了那上面。
那處是南首的客席,正是為高陽王安排的位置。
葉瑾盯著那空客席看了看,然後又轉頭去看那花園的大門,期盼著下一刻就會有人從那走進來。
在她百無聊賴的四處打量之際,楚曄卻一直有留了幾分視線在她身上,見她此時雖然面色依然稱得上清冷,但眼里卻隱隱有著期盼之意,不禁出聲問道︰“你好像很期待高陽王的到來?”
葉瑾正一心盯著那花園大門看,听到他問起,隨口答道︰“那是當然。”
楚曄皺眉,“為什麼?”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有什麼好期待的!
他這話里不自覺的帶上了酸味,葉瑾听著有些不對,但一時又說不出來不對在哪。不過也因此抽空瞥了他一眼,挑眉道,“對這種傳奇人物有好奇心,這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就和你們男人喜歡看延平那種美人跳舞一樣!
葉瑾自認為這問題的答案毫無疑問是肯定的,所以也不等楚曄回答,便再次轉頭往那花園大門看。這眼看著宴會都快過半了,高陽王也該馬上就要出現了才對。
那道花園拱門處一直有柔軟的花枝條在隨風搖曳著,在地上投射出一副月下圖影,但始終沒有人影的出現。葉瑾只好很是無聊的盯著那晃動花枝看,就在這時,眼前卻突然冒出了個紅色的物體,正好將她那視線給擋住了。
葉瑾微微蹙眉,身子往後仰了仰,這才看清那擋在自己眼楮前面的紅色物體,不過是個紅彤彤的隻果。葉瑾一把將那隻果給拿了下來,沒好氣的看向旁邊的罪魁禍首,“你干什麼?”沒事舉個隻果在她面前擋著!
楚曄一本正經的答道︰“送給你吃。”
腦子有病!葉瑾欲開口刺他兩句,然而此時台上的鼓聲卻停了。葉瑾嘴角扯了扯,便把話給咽了回去,然後轉頭往台上看去。
只見那些鼓手全部停止了動作,整個台上只有延平一人還在動著,正在優雅緩慢的以一個高難度下腰的動作為結尾。這等舒緩悠揚的動作,和她先前活潑輕快的舞姿形成鮮明對比,但由她做出來卻又偏偏沒有半分突兀,足以見得她技藝之高超。
“好!”
見她收尾,台下不知是哪個男子終于忍不住叫了聲好,大力的為她鼓掌喝彩,隨後其他人也反應了過來,紛紛緊跟著鼓掌,嘴上還不住的向旁人稱嘆著。
听著旁邊的各種贊嘆聲,赫連澤臉上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來,等台上的延平收腰站直了身體後,他便也站起身向眾人介紹道,“這是我漠北使臣之一,同時也是我國的三公主,延平。”
延平落落大方的站在那里,等他介紹過後便緊跟著向秦子瑞行了一禮,“延平參見皇上!”
聞言,眾人頓時感到訝異。他們原本還以為這是漠北人特意帶來的舞娘呢,沒想到居然是個身份尊貴的公主!如此一來,那她跳這場舞的意思是……
這邊眾人心里的念頭還沒完全轉過彎來,那邊赫連澤已經自己說出來了,“我父皇曾多次贊揚大越人杰地靈,而我三妹也到了該嫁娶的年紀了,于是就正好借著這次出使貴國的機會,我父皇希望我三妹能在大越覓得一位得意郎君!”
坐在北首主位的秦子瑞臉上卻沒露出什麼情緒來,只接著他話問道,“承蒙貴國君王對我大越的喜愛,延平公主既然願意遠嫁我國,那我等自然非常歡迎。不知延平公主現在可有心儀的人選?”
他這話音落下,延平臉上便浮出了一絲紅暈,原本大方的姿態收斂了些,轉而含羞帶怯的抬眸看向秦子瑞道,“延平願听憑皇上旨意。”
見到她這副模樣,眾人哪里還有不明白的,這漠北三公主是看上皇上了,想要嫁進宮啊!
葉瑾捻著茶盞蓋,慢慢的浮著盞中的茶葉沫兒,似笑非笑的和眾人一起靜候著秦子瑞的回答。雖然她覺得那答案應該是沒有什麼懸念的。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秦子瑞只隨意的看了眼延平,然後淡淡的說道︰“听聞公主此言,那應當是還未有心儀人選了。既然如此,那便等日後公主有了具體的人選後,朕再給你賜婚吧。”
听到這話,葉瑾手中的動作一頓,轉而驚訝的看向秦子瑞。延平這等驚艷的大美人自薦枕席,他卻居然就這樣給拒絕了?!
其他人亦是訝異得很,其中尤以赫連澤為甚。他三妹生得如此貌美驚艷,又舞姿精彩絕艷,在漠北可是全國追捧的第一美人!可現在她主動求嫁,這大越皇帝他居然沒順勢答應?怎麼可能?!
“這……”延平亦是有些不敢置信,平常她稍微揮揮手就有無數的男人爭相恐後的涌上來,但如今她使出了全身力氣跳了那樣一支舞後,竟然還沒能把這大越皇帝給拿下?他到底還是不是個男人?!
赫連澤默了默,還是覺得很不甘心,便再次開口道,“皇上,其實我三妹她……”
但這次秦子瑞卻沒讓他把話說完,直接打斷道,“就這樣定了,日後延平公主覓得滿意人選,朕再賜婚!”他說這話時,還特意加重了語氣,無疑是在明明白白的告訴眾人,他完全沒打算納延平入宮!
葉瑾垂下眼簾,掩住自己眼中的疑惑,不過腦中心思快速的轉了轉後,那疑惑之色便消褪了不少。也對,漠北人此舉可稱得上是先斬後奏了,沒有和秦子瑞事先商議好,此時這舉動不免讓他產生些受制于人的感覺。而且只要是知道漠北國內情況的,都能一眼看出延平他們到底存了何等的心思,把這樣一個明顯別有居心的美人放進宮中,那無疑是在擾亂後宮和平。
如此一來,那秦子瑞的拒絕也算是在情理之中了。
這道理其實仔細一想,大家都懂,但赫連澤他們卻明顯不甘心,依舊站在那里,試圖繼續游說。但可惜秦子瑞態度堅定,絲毫沒打算讓步,一時竟是僵持住了。
就在這氣氛漸轉冷凝之際,外面突然響起了傳唱聲,“高陽王到--”
這高陽王來得太及時了!傳唱聲一響起,眾人就全部轉移了視線,該而齊刷刷的往大門處看去,都想一睹這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高陽王的風采!
葉瑾亦是立即轉頭望向了那處,終于來了!前世她大哥最為崇拜的就是這個南 的高陽王,幾乎每天都要在她耳邊念叨兩句,弄得她都對其事跡耳熟能詳了!而現在,這樣一個人物即將露面,說她不期待,那自然是假的。
見她這副模樣,楚曄氣結。他也不見得就比那高陽王差了,平時怎麼沒見她對著他露出這副表情!差別對待怎麼就這麼大!楚曄心中很有一種要把她眼楮給遮住的沖動,但他更知道的是一旦這麼做了,估計葉瑾下一刻就能和他打起來,然後把他給推到九霄雲外去。
這麼一想,楚曄只好將那股沖動壓了下去,轉而神情淡漠的與她一同看向那大門處。
只見那里走進來一個面容雅致的男子,身上竟是沒有絲毫煞氣,唯有沉穩淡定,仿佛已然歷盡了千帆。他身上未著華服,只穿了襲普通的湛藍長衫,但憑著他身上的那股氣質和那如雷貫耳的名號,就絕對沒人敢輕視他。
葉瑾安靜的看著他穩步朝園內踱來,心頭有些驚奇。傳言中他揭竿而起時年僅十五,但如今距離南 建國已然有二十多年,也就是說他應當快四十歲了,可如今從他這面容上看起來,卻最多不過二十五,仿佛時間在他身上流逝得極為緩慢。
葉瑾盯著他看,不知怎麼的,腦中竟是不自覺的想起了巫祁。同樣的名滿天下,亦是同樣的看不出真實年齡,莫非是時間對他們這種傳奇人物格外優待?
她腦中思緒胡亂放飛著,那邊謝夔卻已然走近了,他站穩腳步,也不彎身屈膝,只朝秦子瑞拱了拱手作為行禮,道︰“路上有事耽擱了,所以便來得晚了些,還請皇上見諒。”
即使在皇權至上的朝代,對他這種人物亦是有特權的。他行禮行得隨意,秦子瑞也不介意,溫聲道,“無妨,王爺請坐。”
謝夔坐下,然後又是一番寒暄,只是這樣一來,倒是把還站在那里的赫連澤和延平給忽視了。
饒是延平再落落大方,此時一個人站在台上也有些不好意思,趁著大家心思都在剛來的高陽王身上,便悄然的坐回了自己的客席上。而赫連澤雖然依舊站著,心中卻也知道先前那和親的話題已經被謝夔的突然到來給打斷了,要想再續上去並說服大越皇帝答應,無疑難度極高。
他站在那里,低垂的眼楮里劃過絲莫名的光亮,然後趁著秦子瑞和謝夔的寒暄暫時告一段落時,出聲道,“皇上,其實我漠北使臣此行前來,還為您準備了一樣禮物。”
“哦?”秦子瑞面上露出一絲笑意,“貴國有心了。先前那場驚艷樂舞已經讓人連連稱嘆,接下來的這份禮物倒是讓朕也很是期待啊,呈上來罷。”
聞言,葉瑾掀起眼簾,瞥了秦子瑞一眼。他倒是挺會打一棍子再給一顆甜棗的,因先前漠北人的和親逼迫讓他不舒服,于是便在謝夔到來時刻意的將延平等人晾在一邊,晾了一陣後考慮到兩國的邦交,便又出言將漠北人的禮物好生夸贊一番。
得到他應允,赫連澤再次輕輕的拍了拍手掌,隨即便有四個宮人走了進來,兩兩略顯吃力的抬著個物體,用黑布罩著,看不清里面的東西。
謝夔自坐下後除了必要的寒暄外,便不再多言,只安靜的執杯品酒。眾人盯著他看了一會,沒見他有其他舉動,隨後便轉而好奇的去關注那漠北人所謂的禮物了。
等那四個宮人將東西輕輕的放在了台上後,赫連澤便走上了前去,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將那黑布緩緩掀開。眾人揚長了脖子去看,原來那物體是兩個大籠子,而里面關押著的是兩只禽類,頭頂呈黑褐色,後頭至後頸的羽毛尖長,呈現出柳葉狀,羽毛大體上是金黃色的,但尾部和翼下還有少許的白斑。
在看清那禽類模樣的時候,就有知〞qing ren〞低聲驚呼道︰“是金雕!”此言一出,眾人嘩然,眾所周知,金雕生性桀驁極難馴服,可如今這漠北使臣一出手居然就是兩只金雕!真是大手筆啊!
赫連澤對眾人驚訝的表情感到很滿意,隨後介紹道︰“皇上,這是我從漠北帶來的兩只幼年金雕,請您笑納!”
秦子瑞看著那籠中金雕,面露贊揚之色,“這等飛禽猛獸,在大越可是難得一見啊!”
赫連澤接著笑道,“皇上,這兩只金雕是已經馴服好了的,不如就讓我為您展示番?”
秦子瑞微笑著點點頭,眼里卻看不出什麼情緒。
見他點頭答應,赫連澤便從袖中掏出了個金哨子,對那看守的宮人吩咐道,“把籠子打開。”他這話雖是對著一個宮人說的,但其他宮人便也默認的同時動手,準備將兩個籠子都打開,可剛打開一半,赫連澤卻又接著道,“先只放一只出來。”
宮人自然無異議,照他說的辦了。
赫連澤眼里露出些意味不明的笑意,然後便開始吹起了哨子,在那哨聲一響起時,已經被放出的那只金雕立即展開翅膀,一飛沖天,在空中盤旋著,隨後跟著哨聲的變動,它在空中變換著各種姿勢,極為乖巧靈活,看得圍觀眾人連連點頭。
可就在這時,意外突發,另一只金雕突然也猛地沖破了鐵籠,眨眼間就和上空的那只纏斗在了一起!兩只竟像是水火不容似的,瘋狂的互相攻擊,在空中斗得天翻地覆!
縱使是幼年金雕,那體型也小不到哪去,兩只金雕同時展翅就有小半個花園那麼大了,幾乎將底下的賓客全都籠罩在了巨翅之下!仿佛遮天蔽日般!
眾人大驚,赫連澤也面露焦急,連忙快速的吹著哨子,試圖讓它們停下來。可那兩金雕卻似乎已經失控,竟是完全不听他指揮!
在“嘰—嘰—”的尖利叫聲中,兩只金雕打得難解難分,但其中一只似乎體力有所不支,打到後面就有些逃避,無意間俯沖向了人群,而那方向正是葉瑾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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