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喜子掃了大家一眼,帶著師姐的欣慰之情,說道︰“今晚是我們置屋的競香之會,涼風習習,月色怡人,正好行賞心樂意之事。平時,大家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甚為歡慰。現在,該是你們在小百合前輩面前展現你們的才華和勤奮成果的時刻了!”
于是,大家在庭院當中擺上了聞香的各種器具。將所有準備工作做妥當之後,大家就輪流將自己那一組的香丸以燻香的形式,供大家鑒賞了。首先出場的是一對叫幸子和稜子的姑娘,她們將所制的香丸,放在已加熱好的香爐之中。
猶如耳邊響起了鄧麗君的名曲《甜蜜蜜》,這是輕松暢快的味道,充滿活力;這是青春的冀盼,又是對愛的熱切呼喚。“是你,是你,等的就是你——”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為之深深呼吸一下,心中理想戀人的形象就浮現起來了。
這確是很大膽的香味。熱烈而不挑逗,居然在置屋中出現戀愛的感覺!這是傳統的規條所不能允許的,但是在小百合前輩的置屋里,卻體現出了這一種自由奔放的味道。那又是絕不輕浮的,每一個女孩們都感同身受。于是,在櫻桃喜子的解讀和點評下,展現這對藝伎組香的獨具匠心︰
“春天是賞花的好日子,這就是我們常說的花見。每逢這些日子,姑娘們都精心穿上美麗的傳統和服,在賞花途中等待心中愛人的邂逅或偶遇。此謂之花狩,櫻狩。春曖花開,春意融日,沒有人不為這樣的美好光陰而陶醉。”
花狩,多麼美好動听的名字,吳得志仿佛看到每個藝伎們的臉上都浮現出那種向往與守望之情。“這合香取名花狩。我們藝伎雖然不能象平時姑娘一樣,可以恣意地去外面賞花,櫻狩。但是,那樣的心情卻是相同的。所以,希望用這種制香浮現出大家對花狩的美好感覺!”
櫻桃喜子說完,大家都紛紛給以贊嘆,以示對這兩位同伴幸子她們的創意叫好。小百合也微微地點頭,表示嘉許。開了一個好頭,藝伎們就更為雀躍了。“得志君,你會答應和我去花見嗎?我好想也能花狩到你這樣的男人哦。”阿八撒嬌地蹭了吳得志一下。
吳得志很淡定,表示道︰“放心,阿八小姐,你做得一手好廚藝,又身兼藝伎本事。你一定能遇到好男人的!如果小百合前輩許可,我還願意和你們所有的藝伎們一起見證花見呢!”藝伎們一片歡呼。“討厭,不準你對人家不專心嘛。”阿八嘟著嘴。
“阿八,你們一組帶來了什麼樣的櫻之香呢?”小百合前輩在故意的問。這樣,阿八大為興奮,激動地說道︰“小百合前輩,我、我們帶來的是鄉之香。希望你喜歡!”“鄉之香?”小百合前輩隨之的一片沉思,似乎被鄉愁帶著自己夢回故鄉。
阿八和吳得志在分工合作,將鄉之香丸分別放在不同的香爐之中。不一會兒,四周就籠罩著一片淡淡的氤氳之氣中。起初這是有一股淡淡的泥士氣息,隨之慢慢變成各種的瓜蔬果味。最後,才是淡然飄出的櫻花香味。顯然,這樣的氣味層次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阿八以充滿熱忱的語氣,訴說這款香丸的秘訣︰“小百合前輩。我知道你最懷念家鄉的味道了。從你喜歡吃豆瓣醬那一點我就清楚。你曾對我說,我做的豆瓣醬有著媽媽般的味道,讓你想起小時候。本來我想將豆瓣醬的味道加入其中的,但是得志君說這樣不好,因為會讓人聞了想吃的。所以,我就听他的!我可不想讓大家晚上餓肚子。”
大家听了,都不禁莞爾一笑。阿八更為自信了,儼然是藝伎中的名廚,調出美味的氣味大餐︰“小百合前輩的家鄉就是奈良吉野,那也是著名的櫻花之鄉。其中以染井吉野櫻最為迷人。所以,小百合前輩一定會喜歡的,因為這香丸中的櫻花味道就是取自染井吉野櫻!”
阿八說完,年輕的藝伎們都紛紛發覺果然香丸發出的櫻花味道,與她們所主打的有所不同。于是都不得不服氣了。櫻桃喜子笑著評價道︰
“阿八和得志君合作的鄉之味果然很有特色,直接將小百合前輩的家鄉味道來置屋了。而且,香氣的層次分明先是從泥土的芬芳,然後是各種果蔬味雜陳,讓人親切。主打的櫻花香氣,最後才圓滿佔領大家的鼻腔。這樣起到眾雲烘月的效果!實在是非常出色!”
此時,吳得志也謙謙地說道︰“大家不要贊譽我,我只是幫阿八做了基本的調整融合香材的工作,整個創意都是阿八小姐想出來的。”大家都紛紛向阿八祝賀,嘆她又再次得到贊賞。這又是以廚子的身份得到,實在是了不起。大家都是羨慕中帶著妒忌,誰叫與她合作的人是得志君呢?!
小百合前輩頜首笑意,雖然是滿意的樣子,可仍是顯得波瀾不驚,似早在預料之中一般。櫻桃喜子悄然對吳得志說道︰“得志君,你的香丸中規中矩,但絕不是你的才華極限所在。小百合前輩原指望你可以更出彩的呢!”
吳得志微微地點頭︰“謝謝櫻桃喜子的勉勵,鄉之味確是不新鮮,但也能對小百合前輩的思鄉病聊以藉慰。”櫻桃喜子也認同。這時,她突然恍悟地說道︰“咦,杜若蘭小姐呢?她不是應該和你們同一組的嗎?現在人呢?!”
這時,阿八撅撅嘴,顯得秀委屈地說道︰“櫻桃喜子師姐、小百合前輩,她是一個懶女人總是躲在房里偷懶,我從沒有見過她為制香出過一分力呢。大概,現在她不好意思出來吧!”櫻桃喜子默然一下,小百合前輩也沒表示什麼,好像不好當著吳得志的面,批評杜若蘭。
櫻桃喜子重新抖擻一下,又再安排其它競香者展示香品。一個個精心炮制的香丸從香爐而出, 裊香氣在夜空中縈繞,讓人別有一樣的感受。藝伎們象在過節一般,享受著自己親手帶來的薰香大餐。這是她們從藝以來從沒試過的,甭提有多熱烈高興了。
競香表演完畢之後,櫻桃喜子對小百合前輩說道︰“小百合前輩,這次的競香覺得滿意嗎?姐妹們都是很努力。她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小百合前輩眼楮濕潤地看著這群朝夕相對的女弟子們,她們剛來時長得象花骨朵兒,現在都是婷婷玉立,出落得象荷花一樣。
她呵呵地笑道︰“這間置屋,傳來我手里,已是第五代了。我記得當時師傅對我說,你不可以這樣走下去,因為你做不到,甚至將我趕走。但是,我執著,我決心成為藝伎。沒有人收留我,我就情願流浪在街頭,留意藝伎上街時的一舉一動,直至學到她們的神韻,走起路來比她們還好看。而那時我還沒有高齒屐。”
小百合前輩的幽默,讓大家哈哈大笑了一下,笑中卻帶著淚。“後來,我就去了專門給藝伎招待客人的茶舍。在那里我又偷學了各種藝伎的技藝,包括談話技巧。有一天,原來約定前來的一個藝伎因故不能來,但是客人卻已經到了。”
“于是,當老板娘和見番們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我卻以一身的藝伎裝扮出現在她們面前。結果,客人很滿意,她們也以為我就是那個實際沒有前來的藝伎。她們甚至沒有認出我來。就這樣,我踏上了藝伎之路,盡管在置屋里受過不少罰,但是至少我終于成為了藝伎。”
小百合前輩從沒有人向她們象今晚一樣真情流露,傾訴入行的艱辛與辛酸。從來她對藝伎象對家人一樣關懷備至,從不呵斥。這與舊時的置屋傳統已是天淵之別了。小百合前輩因為吃過苦,所以很體諒學藝的藝伎。
櫻桃喜子已是泣不成聲。果然,小百合前輩滿懷深情地說道︰“如今我老了,我早該引退,之所以還站在這里,那是因為渴望見到你們成長!今晚我很安慰,沒有遺憾。可以說是我正式頤養天年之時……”
“小百合前輩!不要!”就是連最小的藝伎也听出了小百合前輩的告退之意。這種有如夕陽逝去的愁緒感染著大家,她們對這位尊敬而親切的前輩依依不舍。“小百合前輩!”櫻桃喜子哽咽︰“在沒有完成未竟事業之前,你怎可引退?”
櫻桃喜子明白,小百合前輩此時的引退將會是他人生輝煌處最為遺憾的事。自然,別的藝伎沒有明白“未竟的事業”是什麼意思?但是,小百合前輩粉面之下已是情感洶涌。可他又不得不選擇堅強,無悔而別!
此時櫻桃喜子多麼希望時光可以逆轉,讓小百合前輩可以重現花魁的瑰麗;她多麼希望世間平等,藝伎世界永遠沒有男女之別,讓小百合前輩可以光明正大馳騁于花柳街;她也甚至希望,哪怕鐵樹可以開花,讓小百合前輩可以看到永不開花的櫻樹櫻花綻放!
這樣,就能將小百合前輩的心意力挽狂瀾而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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