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出來又是一段公案,艾花枝不欲在這件事情上多爭執,便柔聲的多寬慰一些,又叫他忍一忍,這不已經看到頭了麼。
劉芬芬鼓著眼珠子往梅畫的碗里夾了一根雞腿,氣不順地凶道,
“快吃你的,東張西望做什麼,你就是再心疼你哥也于事無補,你還能打上他家?鬧過在之後不還得他小輩的受著麼,”
說到這他也是沒了脾氣,便破罐破摔,
“日後還得你跟蘭蘭處的時間長,那個孩子是個有良心的,你這麼受著罵還貼心的照顧他,等你生娃的日子他必會這樣回報,須知雪中送炭結下的情誼往往是無堅不摧的,至于周老麼子,你也甭想指望,這不就是現成的例子麼?權當為了日後積福吧。”
艾花枝一下一下的撫著艾美的頭發,又把人摟緊懷里,感念地說,
“你嬸麼說的不差,全看日後吧,不過你也別傻實在,自個兒的身子可不能虧了,這才養過來多少日子?該吃吃休息就休息,精神養的足足的,咱誰也不要怕,咱艾家人走到哪身板都不打彎;你該做的做到了任誰也挑出一手指頭的錯處,你嬸麼這麼向著你,有難處就過來請教他,遇到大事莫要自己拿了主意,可曉的了?”
委屈愁苦都傾訴出來,艾美心口積下的郁氣轟然間崩散,整個人都變的透亮起來,擦干了淚珠,臉上重展笑顏。
……
吃過晌午飯,劉大哥便要回去,都是農忙的時候,他可沒那厚臉皮叫全家爺們扔下地里的活陪著,他來的時候雇的車,一下車那人趕著就回去了,原想著在叫上一輛車回去。
劉芬芬講話了,“甭外頭雇去,咱家就有,二奇前些日子新買的牛,叫他送你去,嶺子也搭伴送,都是自家的,再去外面叫車不是給人留話辮兒呢麼。”
艾奇不善飲酒,只陪著喝了一盅,他對這個心地溫厚的劉大伯非常喜歡,以往劉大伯每次過來給嶺子和瓜子買的零嘴都會給自己家帶上一份,而且是親自送到自己家,還會跟自己說些話,艾奇是個懂得感恩回報的性子,當下高興的應了口,拉著嶺子回去套車。
……
一天喧囂的勞作之後,夜幕降臨,臨山而立的村落再次回歸了寧靜,除了藏在角落里時不時的叫幾聲的蛙蟲,听習慣了,也不覺得炒了;
家家戶戶閉了門熄了燈,疲倦襲來,漢子們幾乎倒下就進入夢鄉。
劉芬芬洗過澡,收拾利落,穿了一身大紅色的棉質里衣進來,烏發半干,整齊的披在身後,屋內的燭火落在他飽滿圓潤的臉蛋上仿佛鍍了一層光,每到此時便再也看不出白日里展露在外人面前的精明尖銳的稜角,好似變了一個人一般,說不出的嫻靜柔美。
他這前腳剛踏進屋,門簾還沒撂下,那頭歪靠在床上手持一本書的艾寒流說話了,聲音平滑,听不出喜怒,
“晌午吃飯,你因何拍桌子?”別人也許覺察不出,只是那突兀的聲音卻另自己輕而易舉的捕捉到了。
一提起這事,劉芬芬就覺得氣的心疼肝疼,顧不得像以往一樣,話出口前要小心翼翼的瞧這自己夫君的臉色,生怕哪句話不中听就被打入冷宮一般,他一手甩下簾子,也不管平整不平整,走到床前霹靂啪的連說帶比劃的將晌午吃飯時的場景再現。
話一說完,氣都喘不勻了,連灌了兩口水才壓下心里的火,滿口指責,
“夫君你說說,這可賴不著我,當初我就說了老周麼子不是個能暖過來的人,那人連面兒上的鄰里來往的事都不會做,能指望他對誰和顏悅色?花枝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人什麼做派,一門心思認準了美子跟周里兩小無猜知根知底,可到如今呢?你瞅瞅?”
艾花枝兩手一攤,又說,“你再說我拖我大哥給他說的那人家,那老麼老漢在我親家村子可是和善的出了名了,家境殷實不說,那小子長的也不賴,嘿!花枝愣是不松口,結果呢,人那小子娶了個別村的,現如今一家五口甭提多和睦美滿了,不知多少人羨慕呢!”
說出來就是陳年老氣,劉芬芬原本和煦的面容又開始擰巴起來,心想,他艾花枝不就是怕自己給美子說個不好的人家受欺負麼,花枝眼力太差勁了,看事看不到點上,自己是那惡毒的見不得佷子過的興旺的嬸麼嗎?再說就算不信自己難不成還信不住自己大哥麼?典型的一葉障目,黑紗遮了眼,這回不䱇瑟了吧,哼!叫你平時跟我對著干!
艾寒流不動聲色,听著自己夫 起起落落的聲音,好像最後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忍不住有些好笑,暗道給點陽光就燦爛,心里還藏不住事,一舉一動都叫人摸的門清,也就能嚇唬嚇唬沒見過世面的村里人,這也就怪不得梅畫一來就把他給治住了。
心思一轉換,開口說道,“過去的事莫要再提,叫周里听到了如何自處?”
劉芬芬動動嘴,不情不願地嘟囔一聲,“他早先不也听到信了麼?要不然能發誓地求著咱們把人給了他麼,只是不知具體情形罷了。”
艾寒流沒接他這話,只道,“你明日閑了去美子那頭坐坐,既然跟老周家是親家,沒有只露一面的道理。”
一听夫君叫他主動去,劉芬芬心思立刻活絡起來,琢磨這是啥意思,眼珠子轉來轉去好多圈也拿不準,心里卻有一個成型的認知,我要是跟那周老麼子打起來,夫君應當不會怪罪我的吧?
一轉過味驚詫到夫君突然詢問起家中庶務,劉芬芬立刻明了其中的玄機,心中一喜,眉毛飛揚,暗自得意,哼哼,老周麼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了,如此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拿我們艾家人當不會喘氣的呢!
艾寒流扔了書,對著還在一個人那眉飛色舞的夫 說,“夜了,歇著吧。”
清涼的嗓音劉芬芬從耀武揚威的假想中醒過神,愣怔一下,一眼就看到被夫君隨手扔到小腳桌的書,頓時心疼的跟渾身拔了毛一樣,忙手穩腳穩的上前抱在懷里,然後蹬蹬蹬的包上一塊布塞回箱子中。
轉身時突然想起大哥的來意,只是瞧著夫君閉了眼,便吹了燭火,放下青色營帳,慢慢地爬到里面躺好,他這個人心里存不住話,有疑問必須解決掉,不然幾日都不安寧,劉芬芬的話在嗓子里轉了幾轉,趁著月色,盯了面容俊朗的夫君幾眼,而後輕聲問,
“夫君,大哥今兒是來做什麼了?”要是以往自己是斷然不敢開口的,今兒是覺得夫君好容易主動說話了,還說了這老些,他可是不能錯過這個難得的機會;
自己大哥每次來都是跟夫君說話合計事,還不叫自己旁听,而對自己說的話向來是訓誡為主,什麼好生照顧家,脾氣收一收,對大伯哥的孩子和軟一些,莫要欺負人,不可喝斥二瓜子等等,但凡涉及到的大事小情都是跟夫君商量,對自己那是一點口風不漏,別提叫人氣悶了。
劉芬芬就這樣目光顫動的望著人,等了半天也不見人回話,心情不免低落起來,正準備轉個身睡覺,熟悉的聲音便傳來了,
“大哥要在鎮上盤個鋪子,家中的銀錢不夠,過來問我們借一些。”
“盤鋪子?”劉芬芬聲音拔高,隨後又擔心起來,“怎麼突然有這個念頭,我大哥不是做生意的性子。”
艾寒流道,“與人合伙,他只收利錢,大哥與我細說了,我覺得尚可。”
當家的一說可以,劉芬芬便安下心來,不知為何,他就是對自己男人有著不知緣由的崇拜和信賴,
“那,那大哥要借多少?”
“五十兩,我已經給了。”艾寒流不想再繼續這個問題,轉過頭問,“你是不是不困?”
“啊?我……”轉變來的太快,劉芬芬一聲驚呼,自己就被壓住了,熟悉的氣息探入口腔,溫熱的手掌滑進里衣,來不及琢磨夫君是否晌午的酒還未醒,便陷入了急切的一觸而就的索求……
……
日子一天一天過,人們每日沉浸在收獲的喜悅中,萬分期盼著白花花的銀兩捧在手里,幾乎望眼欲穿時,終于等到了那一日,收糧的景象可以用熱火朝天人聲鼎沸來形容,有了麥收時的傳播,這回趕來的賣糧的漢子更多了,艾家村的兩個村口幾乎被圍了好幾層。
人雖多,將士們卻有條不紊,記賬的過稱的絲毫不出錯,等到太陽即將落山時,收糧也接近了尾聲,將運糧的大部隊送走,艾東方領著幾個得力的臂膀回村,一路上踫上了許多三三倆倆的笑的合不上嘴的夫 或漢子,無疑談論的話題都是你家的糧食賣了多少錢,有人瞧見里長過來了,忙上前詢問明年的收獲前景,話里話外期待著他們村來年有一個好運到。
眼瞧著過兩日就是中秋,于情于理艾花枝不能撇下一家子守著佷子過,只好跟著自己男人和小子回家去了,臨走前撫著梅畫的肚子撂下話,說不出一個月準保來看他,又細細地叮嚀一番才不舍的抹著眼角坐車走了。
園子里的綠葉漸漸發黃,菜也不多了,艾奇被叫著摘了一筐給二叔家送去,剩下的就腌了咸菜,或者曬成干。
中秋這一日早起,艾奇像往常一樣開門出……沒出去,又一口大箱子擺在門口,有了上次的經歷,艾奇沒猶豫二話不說的先把箱子抬進來,然後圍著園子四下轉一圈,照例什麼人影也沒發覺。
等梅畫起床了,艾奇先把自己的發現告訴小夫 ,
“又一個?”梅畫挑眉,胖胖的臉蛋失了嫵媚,反而有絲憨態可掬的意味。
“嗯!”艾奇大力的點著腦袋,扶著人往東屋走。
梅畫一瞧著箱子,心想這都是一個師傅做的吧,便叫艾奇打開,跟以往一樣,都是衣物布料,梅畫拿出兩套比劃在身上,一臉的不樂意,埋怨道,
“你說我爹也真是的,給我做這麼多我能穿的了麼,再說這不浪費麼,穿過一次就不能用了,等我恢復身材這又肥又大的還怎麼穿?改來改去的還麻煩,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挑著選著,再往下就是衣料了,艾奇從旁笑說,
“爹一定是想讓你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這些都留著,你還能穿,不會浪費的。”這會兒他倒立刻想起來大哥說的梅畫是個多子多孫的身子。
梅畫一時沒留意艾奇話中的深意,只是翻到最下面時又掏出兩個匣子,撇嘴,每次都沒新鮮的,匣子打開,不是玉的就是金的,還有寶石,珠光奪目,另一個匣子照樣裝著金元寶,嗯,點點頭,這倒是很實用,只是這次沒有任何信件。
把裝金子的匣子物歸原處,梅畫在首飾匣子里挑了一對兒紅寶石耳墜,一只白玉簪子,再有一一只金釵,而後收好。
“畫畫這有兩個包袱。”艾奇正一件件的疊著被小夫 翻亂的衣裳和布料,見角落里疊著兩個單獨包起來的包袱便拿給人看。
梅畫撩起眼皮瞅一眼,慢慢地說,“估計是給大哥的,你打開看看?”
艾奇應了聲,一個個打開,而後一手提著一件衣裳給他看。
梅畫摸著下巴琢磨了琢磨,心下明了,點點頭,“收起來吧,你左手的是給大哥的,右手的是給嬸麼的。”
“你怎麼知道?”
“款式,顏色,大小。”說完便急切地抱著肚子站起來,臉上的神情值得琢磨,卻听他嘴里哼哼,“二奇,快,我要去茅廁,憋了一早上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