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盛濃,金色的稻田一望無際,又一年的辛苦和汗水成全了豐碩的果實,這時正值九月中旬,趕著陽光明媚,萬里無雲的一日,莊稼漢們洋溢著笑臉,歡欣鼓舞的提著鐮刀開始豐收自己的勞動成果,再次揮灑出點點滴滴閃爍光芒的灌滿喜悅的汗珠兒。
艾花枝家的水田不多,統共就二畝,是以錢莊兄弟打收割一開始就被攆了過來幫忙,家里那點只三個人干上幾天就完活,到時候一起用車拉過來,人也跟著來了。
在加上周里和周實,五個年輕的漢子甩開膀子從早忙到晚,速度一點都不慢,艾美因著照顧蘭蘭這回沒跟著收,不是他偷懶,實在是自己婆麼做的事上不得台面,讓他伺候下嫂麼就推三阻四,諸多借口,整天不是這疼就是那兒不得勁兒,白天里連一個時辰都守不了,晚上就更甭指望了。
再說做的那飯食,那清湯寡水的連個肉腥也見不到,那是剛生產完的人能夠吃的麼?這大伯哥幫著自己弟弟收稻子早出晚歸的一時不清楚這些,艾美也不想因為這事主動挑起來鬧的家里不寧,反正嫂麼會跟自己男人絮叨,等到時候再瞧兩人的態度和章程吧;
所以從月子的第二日開始,艾美便在小爐子上做飯,炖了雞,煮了魚湯不單只兩人吃,還得往正屋送一份,就這還被說一個嘴饞,不懂得勤儉,艾美先頭也氣不過,又不能搶嘴分辨,只覺得自己婆麼做這等寒酸的刁難人的事已經夠打臉的,就那麼明晃晃的也不怕叫左鄰右舍的看去,還讓人怎麼掰扯?
自己忍氣吞聲的抹著眼淚在屋里抽噎半餉,只是到最後什麼都沒說,還像以前一樣,什麼好吃什麼,該送出去的繼續送,挨教訓的時候就在低著頭听著,左右不過一月,有什麼忍不了的,小時候被嬸麼欺負了那麼久,不也好好的長這麼大了麼,這些酸話不痛不癢的,過了耳朵就散了。
張蘭蘭也不是沒眼色的人,有幾次見到艾美眼紅紅的,人卻裝作什麼事都沒有,怎麼問都問不出來,只嘆美子的嘴跟那老蚌珠似的嚴實,不過兩三次他自己下來就琢磨出到底適合緣由了,心下只覺悲憤又寬懷,滿面流淚的緊握著艾美的手,只說,
“你為我做的我都記在心里,我們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我只想說,你不要屈著,這叫我心里更加難安。”
……
梅畫這一陣兒過的到挺松快,有的時候自己做著吃,偶爾去二叔家蹭一頓,要麼就去大哥家吃一嘴,在盯著那個屁大點小孩看幾眼,或者教給大娃子認字,整天整天轉悠下來就他最愜意了,這種悠閑的日子持續到艾花枝的到來。
“快叫我瞅瞅,哎呦,可想死姑麼了。”艾花枝今兒穿了一件秋香色的長衫,溫潤的色調陳的他越發的年輕穩重;一進了院子就拉著人不松手,圍著梅畫轉了好幾圈,嘖嘖聲不斷,見人一點都沒瘦,隱約還胖了幾分,心中越發的歡喜,笑眼摩挲著人,
“好,真好,瞧瞧瞧瞧,這肚子的形狀,一準兒是個小子!再跑不了,我看這個準著呢!”
梅畫被他這連驚帶炸話弄的十分不好意思,只是肚子太大了,想遮也遮不起來,便紅這臉岔開話題,
“姑麼,怎麼姑丈不來啊?”嚴重的失憶到錢莊新娶的夫 也沒來。
艾花枝一邊搬東西一邊往里走,笑說,“虧你孝順想著他,你姑丈跟人進縣城了,後兩日再過來,”又問,
“你這些天可是沒人照顧了,吃食上是自己弄的麼?可是難為你了。”
梅畫幫著拎著一個最輕的籃子,聞言忙說,“沒有沒有,我自己做不多,大莊和小窖在二叔那住著,有的時候我就過去蹭一頓。”
一听說在自己二哥家吃飯,艾花枝心中咯 一下,腦子里立刻映射出二嫂麼那張囂張又奸猾的模樣,只是冷眼旁觀佷夫 說他時沒有一點憤滿和怨懟,心下不免有些狐疑,便斟酌些用詞細問,
“是你嬸麼過來叫你的?去了那做活了麼?挨訓了麼?吃的飽不飽?”
梅畫知道艾花枝問話的深意,也不打馬虎眼,直截了當的告訴他,
“姑麼你放心吧,我好著呢,一點也不受屈,再說,挨罵也習慣了,而且二嬸麼雖然十分嚴厲,但細琢磨就會發現他的話也很有道理,他還教給我大哥怎麼在老周家立足和揚眉吐氣呢。”只是省下了這期間受了不少劉芬芬的指責,不過有句話不是忠言逆耳麼,權當是交學費了。
“那就好那就好,”艾花枝明顯松了一口氣,心想只要人不受欺負就行,做點力所能及的活到沒什麼,而且他非常肯定劉芬芬絕對不會明目張膽地難為梅畫,給他穿小鞋,畢竟自己二哥在家中坐鎮呢。
至于告黑狀那更不可能,向一個冰塊吹枕頭風,簡直遙不可及,奢望無邊,不是說風涼話,就算他劉芬芬這一輩子喘的氣都用上了未也未必能叫那寒潭冰塊化出一滴水,純粹是瞎耽誤工夫。
倆人進了屋,艾花枝開始歸置帶來的東西,梅畫在旁邊八卦老周家的非人待遇,听的艾花枝一陣搖頭,神情氣憤,口氣發冷,
“你是說這段時日是你哥在照顧他?”
“可不是麼!”梅畫言之鑿鑿,十分同情,“那郎中還說蘭蘭得養上半年才能恢復如初呢,不過那小孩特別好玩,現在眼楮能看清東西了,拉了尿了也不哭,就是哼唧兩聲,哈哈哈,听說每次拉便便那小臉憋的就通紅,不過我去的時候沒踫過他拉,尿了到有幾次,不然得臭死我。”
艾花枝瞧他一臉的嫌棄,只覺得好笑,便先擱下艾美照顧人的這個話頭,轉而給他講解,
“娃子都是吃奶水的,又不像我們吃五谷雜狼,他們的便便可不是臭的,瞧把你嚇的!”
將一干東西放的放,打包的打包,桌山堆著一大一小兩個包袱,拍拍其中一個,
“這個一會兒給你二嬸麼送去,這個給美子他嫂麼,我要不來也就算了,既然來了要是不登門面上過不去,咱們不看旁人,畢竟你大哥給了他家。”
可恨的是老周麼子身份擺不正,自己添了孫子合該歡歡喜喜大肆慶祝,怎的叫自己從小疼到大的佷子累那些心,難道那小哥兒就不是他家娃子?真真的這行徑叫人寒心不止,眼皮子忒淺,顧腦袋不顧屁-股,他打量旁人都不曉得呢,殊不知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哼,旁人還不知道背後怎麼編排輕蔑他呢,自己不仁不慈,如何做的了榜樣叫孩子孝順?
他說一句梅畫點下頭,表示自己全然贊同,只是說曹操曹操就到,倆人剛撂下話,劉芬芬就過來了,在屋里就听到他嗓門子,
“這馬上就晌午了,你這個懶貨還睡著呢?大門也不關,遭了賊也不曉得,天天的那個心也不知道尋思啥……”
梅畫擺了了雙手投降狀,笑嘻嘻的,艾花枝點點他的腦門快步走出去,
“嫂麼,過來了。”
“喲!”劉芬芬腳步一頓,緊接著熱情備至,“你這多前兒來的?我淨沒發覺,只當這混小子又首尾不顧了呢。”
艾花枝忙攙了他的手往屋走,笑呵呵地回他,“我這剛到,還沒坐下,正想著去你那呢,可是咱倆心意相通,我這還沒動身呢,你到找來了。”
你一言我一語,一絲不見倆人之前吵過無數次嘴的隔閡,倒像是本就深閨里的手帕交一樣,親密無間。
落了座,梅畫給倆人倒上水,劉芬芬好似沒見到桌上的包袱,半分目光也沒落在上面,只笑道,
“來的正好,今兒我哥哥過來看我了,我備下了席面,置辦了一桌,小子們這些日子也累的狠,正好趁這個機會叫他們好生吃吃喝喝,舒散舒散筋骨,熱鬧熱鬧。”
“親家大哥來了?那敢情好,可是好久不見了。”艾花枝心里嘀咕他大哥家六七畝稻田,這幾割完了?還是有什麼事?心里如何有疑慮不管,面上卻是爽朗,
“那大嫂麼和小子們可是一起過來玩了?要是哥兒來了,咱畫畫可得去陪客。”
“今兒啊他是陪不了了,就我大哥一人來的,只叫他多吃些好飯菜吧。”說著兩人一陣歡聲笑語,外人瞧著在沒比這親和的了。
因著那邊還要開火,幾人也沒多耽擱,艾花枝將那個把包袱提上,點名是送禮的,劉芬芬偏頭時眼中一閃而過喜意的誰也沒注意到。
梅畫頭一次見劉芬芬的大哥,是個典型的憨厚的莊稼漢子,其貌不揚,皮膚暗紅,說話透著和氣,一見人就笑,梅畫沒有細盯著看,只是一打量心中就有譜,此人腮頰肌肉圓豐,說明性子寬厚溫和,待人真誠;山根豐滿潤澤,昭示此人財運豐足,運氣不錯,只是不管是容貌還是脾氣跟劉芬芬一點相同處都不見,可兄弟間的關系卻十分親厚。
梅畫問個好見個禮就出去幫忙了,屋里留下二叔和他大舅哥倆人,听不見二叔的動靜,倒是劉大伯不緊不慢的聲音一直在持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屋里坐著個傻子呢,自己一個人神神經經絮絮叨叨,梅畫突然覺得一個唐僧對著木頭說話的那個場景簡直又惡寒又搞笑。
沒有半個時辰一桌席面置辦好了,夏天的飯食準備的快,有大哥帶來的燒雞,艾花枝帶來的醬牛肉,再有涼兩道,又炒了四道肉菜,這在農家里已經是非常豐盛的了。
下地的人提前收了工,只是先回去換了身衣裳才來的;劉芬芬單獨在里屋擺了一小桌,還讓周里把艾美叫來了。
都是自家人也不用客氣,自有小一輩的斟酒勸酒,梅畫四個人只在屋里吃,菜色比外面少幾樣,但一點都不差。
艾花枝一來,艾美高興的歡天喜地淚眼摩挲,倆人抱了會兒,又說些話,艾美的眼淚才漸漸止住,要是往常劉芬芬早就開訓了,這會兒子守著艾花枝到不好疾言厲色的,但也看不慣艾美這受氣包的樣。
外頭漢子們的吃喝聲較大,掩蓋了里屋的低泣聲,劉芬芬啪的一下甩下筷子,指著艾美對艾花枝說,
“你瞧瞧?我當初說什麼來著,老周家的人都是薄涼的,沒人情味,可你們呢,只覺得我是棒打鴛鴦,一個听我說的都沒有,都覺得我是那黑心的,見不得佷子好;那周里是個順眼的實心的,可你嫁進去了只跟他一人過?先不說老周家的章程,就那些外頭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你!”
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生氣,又連著拍了兩下桌邊,冷哼斥責,“哭有什麼用?日子已成這樣了,當初誰叫你一門心思認準他家了?收了你的眼淚,我見了就恨不得那棍子削你!”
“二嫂麼!”艾花枝心里著急又不好受,焦躁難耐,抹抹眼角,央求道︰“你就別怪罪他了,美子,美子多苦啊,誰能想到會是這樣的光景人家。”
“苦?”劉芬芬一聲冷笑,隨即凶狠道,“苦也受著,這是他自己選的,咱們都是一個村的,甭跟我說你不知道老周婆子那脾性。”
轉頭又冷嘲熱諷,“誰叫你們當初點頭的?我托媒人給美子說的漁衙子那家多好,家里就兄弟一個,十幾畝地,你一進去就是主君,那老兩口是晚來得子,最看重那小子,那小子也爭氣,家里家外的不用人操心,做活端是一把好力氣,多少哥兒上趕著呢,當初我托我哥往那邊一說,連面都沒見人家就應承了五分,結果到你們這給拆台了;你在瞧瞧你現在這日子,里里外外受氣,這就叫什麼?這就是不听長輩言吃虧在眼前。”
艾花枝听著這字字真言,嫣有不悔怨一說?只是守大佷子他第一個不能退卻,不能有一絲悔意,心知他和周里是兩小無猜的感情,美子斷不會後悔,他如今這樣也是想找一個安慰,找人訴說依靠,過日子誰沒有磕絆不順的時候?大嫂麼不在了,當姑麼自然要承擔起來,既然明擺著的事,艾花枝自然要沒有余地地鼓勵他向前看,慢慢來。
劉芬芬怒其不爭的狠瞪人幾眼,語氣才有些緩和道,
“反正蓋上新房了,趕著收糧後尋個中秋的好日子搬進去,日後只逢年過節的回去一次就成,別人家一說什麼你就心軟的立刻答應,沒骨氣,人家就是吃準了你那菩薩的性子了,沒得老艾家的人跟你一起掉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