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片天空下,同一時間,無時不在發生不同的事。
有些人有些事,一點關系都沒有。有些人有些事,卻息息相關。
比如伴隨著白天一封八百里加急信件,送入京城,當下正在府里尋歡作樂的長公主,便被宣進宮了。
湛藍的天空下,皇宮那金黃色的琉璃瓦重檐殿頂,顯得格外輝煌。宮殿金頂、紅門,飛檐上兩條栩栩如生的龍,金鱗金甲,活靈活現,似欲騰空飛去。殿內的金漆雕龍寶座上,坐著一位睥睨天下的王者。
棗紅色織金妝花雲肩同繡鳳紋鍛小豎領對襟襖子,兩袖格外寬大,繡著繁復細密錦邊,系一條緋色織金雙鳳海水紋裙,頭上簪著通體瑩潤翡翠頭面的大長公主,整個人看起來貴氣逼人,氣派無比。
按說被當今聖上召見,應該腳步匆匆才對,可她邁動的腳步,閑散著跟在長公主府里逛後花園一樣,絲毫不見急促。
這樣的態度,要麼就是這長公主跟當今聖上感情甚篤,要麼就是這長公主壓根不懼這龍椅上的人。至于是何種情況,從長公主臉上那倨傲的神情,可見一斑。
在大總管鴨公嗓一般的通告下,長公主抬腳邁進大殿,腳步依舊朝那龍椅走過去。
站定,服了服身子,並沒行跪拜禮,“不知道皇帝宣本宮進宮,所為何事?”
看著台階下挺直著後背的女人,龍椅上的人眼楮了閃過一抹幽深,而後趨于平靜,“許久沒見皇妹了,朕甚是想念,才特意宣皇妹進宮一敘。”不咸不淡的一句後後,才吩咐一旁的大總管,“朕今天要好好跟皇妹敘一敘,還不趕緊給皇妹搬把椅子過來。”
大大方方在椅子上坐下,長公主直視著龍椅上的男人,“既然皇兄有這個閑情,本宮自然恭敬不如從命了。”
搬完椅子的樂長安,見這兩人一人不顯山不漏水,讓人看不出情緒;一人則不在意龍椅上,那個高坐著的男人宣她進宮的目的,就那樣慵懶地坐著,仿佛坐在她跟前的,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而已。
作為奴才本來沒有權力評論主子的事,但這長公主的做派,樂長安實在看不入眼。
是,當年主子爺登基,長公主是出了力,但那也得主子爺足夠強大,否則這把龍椅也輪不到主子爺坐上。
主子爺念著長公主的好,很多事情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長公主不做得太過分,主子爺都不會給她難堪。
可這長公主,卻把主子爺的客氣當福氣。尤其近兩年來主子爺的身體,越發不如前了,這長公主也變得越發放肆了。
在自己府上胡鬧也就算了,如今進了宮卻還是這種德性,讓他這個做奴才的看了,都恨不得狠狠給她一巴掌,讓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誰才是這江山的主人。
樂長安一直在御前侍候,這些年也積了不少威。
在這樣的念頭下,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輕易就讓長公主捕捉住了。
長公主把玩著手指上,長長的護甲,眼楮漫不經心地掃過樂長安,“我怎麼覺得公公身上對本宮散發著殺意?莫非公公,看本宮不過眼,想對本宮下手?”
長公主的話,讓樂長安心里咯 一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長公主息怒,奴才不敢。”他忘了從這後宮出來的女人,天生對周遭的危險敏感,竟當著這長公主的面,對他起了歹意,簡直太亂來了。
“就是說,是不敢,而不是沒有咯?!”
長公主冷冷淡淡,不急不躁的聲音,讓地上的樂長安背脊發涼,渾身冒冷汗,嘴上卻不卑不亢道,“長公主明察,奴才不敢也沒有對長公主不敬。”
長公主卻是不再理會樂長安,直接將問題拋給龍椅上的人,“皇兄覺得這種事,該如何查?”
“既然皇妹有這種感覺,那就是樂長安這個狗奴才的不是。給主子這樣的錯覺,該打。”不溫不火地安慰了長公主的氣頭,才厲聲對著樂長安道,“狗奴才,還不趕緊領罰去。三十個板子,皇妹的氣若是還不消,你就給朕跪在宮門口,直到皇妹氣消為止。”
見皇帝這名為為她出氣,實則暗罵她無理取鬧,今天如果真按皇帝的話,懲罰了這樂長安,明天估計整個皇宮該傳她這個長公主,是如何刁難一個奴才的。
雖然名聲什麼的,她壓根不在乎,但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她卻不願意背,“看來是本宮太敏感,誤會公公了。看來這人上了年紀,當真是各種感官都不好了,否則今天也不會鬧這麼一出,委屈公公了。”
害得主子爺在長公主面前,掉面子,樂長安真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叫你胡亂揣測主子的意思,叫你愚蠢的想殺人。
原本挺得筆直的背脊,此刻稍微彎了,臉上誠惶誠恐,“都是奴才的不是,當不得長公主這聲委屈。”
“長公主寬宏大量,不跟你個狗奴才計較,朕卻饒不了你這個狗奴才,三十個板子改為三十個耳光,自己出去領罰,別在自己礙朕的眼了。”
樂長安知道皇上這是為了開脫,幾乎是跪著爬了出去,“謝聖上開恩,謝過長公主的寬厚之恩。”
長公主豈會看不出這對主僕,這是做戲給她看,但那又有什麼關系?
今天她的心情不錯,才懶得跟他們計較這麼多,“就剩咱們姐弟兩人了,宣本宮進宮有什麼事,皇兄盡管說。”
最是無情帝王家,讓她相信皇上找她進宮敘舊,還不如讓她相信太陽能從西邊出來。
龍椅上的男人,也不管長公主的態度,“皇妹近來可好,駙馬身子骨好些了沒?”
“每天山珍海味,閑暇時彈彈小曲,撲撲蝴蝶,皇兄說這樣的生活,可好?”說到駙馬,長公主的眼楮里閃過一抹幽深,“至于駙馬,他的身子骨向來如此,不過每天有御醫號脈,有好藥養著,應該是好些了。”
“既然如此,皇妹挑個黃道吉日,跟駙馬一道回揚州省親吧。”
長公主愣了一下,旋即挑眉,“這又是哪個大臣,在皇兄面前,參了本宮一本?”
這種事並不是第一次發生,鬧得最嚴重的時候,上百名官員聯名上書,逼迫皇上下旨讓她回揚州。那次如果不是她拿出先帝的丹書鐵券,力壓群臣才平緩了那一次事件,指不定當年她就被逼著去揚州了。
那次的事情鬧得太大,長公主徹底被惹怒,帶頭惹事的那幾人,最後甚至被下了罪。
其實那件事情,如果剛開始有苗頭,就妥善處理,事情壓根鬧不到那種程度。甚至可以說,這件事情的背後指使者,正是龍椅上那人,想借機敲打她這個先皇最寵愛的長公主。
作為上位者,最擅長的無形中挑撥,不同派系之間的關系,讓他們相互碾壓,甚至在必要的時候,添一把火,把不同派系的矛盾,尖銳化。
他好坐收漁翁之利。
當年奪嫡大戰中,正德帝是最冷門的人選,既沒父皇的寵愛,也沒刻意幫襯的外祖家。不像其他皇帝,後宮有受寵的母妃幫助,前朝則有外祖家謀劃。
恰恰也是因為這一點,她當年才毫無保留,站出來支持正德帝。
目的是正德帝成功登基,自己這個唯一具有從龍之功的人,應該能擁有除帝王外,最大的權利。的確正德帝剛登基那幾年,她手中的權力很大,但隨著朝堂逐年穩定,正德帝也慢慢架空她手中的權力。最後讓她成了,跟其他公主一樣,徹頭徹尾沒了實權,只有相錦衣玉食的生活。
那時候她才徹底明白了,狡兔死走狗烹,在帝王面前居功自傲,那簡直是主動把自己的腦袋遞到人家的刀子上,等著人家砍。
慶幸的是,先帝給她留了丹書鐵券,讓她還能恣意地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就拿這回鄉省親的事就好了,從她新婚開始,就不斷有人提這件事,如今都二十好幾年過去了,她依舊是一次沒回過。
“皇妹應該清楚,本朝以孝治國,你這樣會讓人以為,皇兄治國無方,連皇親國戚都不尊這孝道,你讓天下人如何看待這大域王朝?”
“天下人都知道,本宮的駙馬,身子骨不利索,受不住舟車勞頓。”沒錯過去一直沒回揚州,他們兩夫妻用的,便是那程正龍身體不好的說辭。
“那至少你得讓兩個佷兒,入人程家的族譜。”
一听正德帝打的是這個主意,長公主眼楮一立,“皇兄這是什麼意思?”
“欽差從揚州傳來信函,說是那程家至今為止,族譜上連個孫子都沒有的事,最近不知道被什麼人給扒出來了。針對這事,那邊的民眾早就對這事議論紛紛了,再不阻止用不了多長時間,整個大域朝乃至整個大陸,都該知道朕實施的以孝治國,最先違背的卻是天家的人。”揚州多數是南來北往的商人,那邊一有個風吹草動,那些閑言碎語很容易,傳到大江南北。
原來是讓她給他做面子來了,難怪有這個閑情逸致,宣她進宮,“皇兄應該知道,本宮只是個沒見識的小婦人,只想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您這些治國大道理,本宮不懂也不想懂。而且,皇兄早就告誡過本宮,不許摻和這軍國大事,本宮這是謹遵皇兄教導。”
正德帝也不惱長公主的態度,“朕還是第一次見皇妹這般,听皇兄的話,皇兄深感欣慰。”而後慢條斯理道,“既然皇妹對這趟省親沒興趣,這件事皇兄只能另想辦法解決了。”
“朕听說程駙馬那個原配,幾十年如一日在揚州侍奉雙親,友愛兄弟,口碑非常好。那鹽運使程遞過幾次奏折,說程駙馬的雙親,想要給那原配夫人,申請誥命。里頭還提到,這些年那位原配身邊連個傍身的孩子都沒有,而造成這個事實的原因是程駙馬,不曾回鄉省親。他們要朕給他們做主,將皇妹的孩子過一個給那原配傍身。原本朕覺得,皇妹這兩孩子再怎麼說,也是朕的外甥,無論如何都不能委屈了他們。但眼下……”後面的話,正德帝沒繼續說,但以長公主的聰明,自然听得出來,當中的威脅了。
兩個孩子絕對是長公主的逆鱗,別人算計她可以,但算計她的孩子,她決不允許。
可惱的是,高位上的那人,對這事竟然連算計都沒有,而是直接明晃晃地拿出來,跟她如聊天一般地說著。
胳膊終究拗不過大腿,長公主明白這件事,最後妥協的一定是她。
但要她就這麼簡單,妥協,她辦不到。
“皇兄要是不怕,這樣封那女人的誥命,會助漲歪風之氣,大可按照您說的去做。”這大域朝的誥命,從來都是當家男人立功,皇帝給予妻子的尊榮,從來就沒听過女人本身的功名,贏得這麼個頭餃,“至于孩子的事,本宮恕難從命。”
該表達的意思,正德帝已經表達清楚了,長公主听不听是她的事,反正最後事情,一定會按照他的意願走,“皇妹的態度,朕清楚也明白了。回去告訴駙馬一聲,不日朕會宣他進宮。”
從宣和殿出來,長公主的腳步,明顯沒有來時那種,閑看雲卷雲舒,淡看花開花落的悠閑感,而是帶著壓抑的沉重,腳步也快了很多,仿佛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追趕著她一般。
直到坐上五駕七彩琉璃華蓋翠帷馬車,心里那種壓抑的感覺,還絲毫沒得到緩解。貼身伺候的嬤嬤,看著她心情不佳,趕緊給她泡了一壺六安瓜茶,讓她緩解一下情緒。
“早知道那是個忘恩負義的,當年本宮就算冒天下大不違,自稱女帝,也不會便宜了那人。”
長公主的話,讓信嬤嬤渾身一抖,下意識掀開車簾,仔細查看了周邊,確認附近沒人,才松了口氣,“我的小祖宗,這話可不能亂說,否則被有心人听到,該惹大麻煩了。”
成王敗寇,史書偏愛的,永遠是那登上九五的人,無論過程如何,史學家總有辦法幫那人洗白。長公主這話真要讓人听了,指不定會被人安上謀反之罪。
高位上那人早就想找借口,治自家主子的罪了。主子真要被人如此彈劾,就算手中有丹書鐵券也救不了她的命了。
長公主卻不以為意,“本宮還就不信,他真能把我給砍了。”
“小祖宗,姑奶奶這話要說,咱們能不能回府再說?!”作為教養嬤嬤,自家主子是什麼性子,信嬤嬤很是清楚,為了避免她說出更大逆不道的話,她趕緊勸說道,“公主,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考慮考慮兩位公子,您這話真要被人听了去,兩位爺肯定也慘了。”
其實大域朝曾經出過女帝,當年若長公主真要角逐那寶座,也許比不得其他皇子,但絕對不輸于現在龍椅上的人。可惜當年剛陷入愛情包圍的她,只顧著跟自己的駙馬兒女情長,雙宿雙飛,壓根沒往自己稱帝的想法。
直到後來長公主手上的權力,都被收了回去,那個原本千好萬好的駙馬,卻又不是想象中那麼美好,她才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可惜為時已晚。
否則,現在龍椅上的人,真指不定就是長公主了,畢竟她是先帝唯一嫡出的孩子。
一個‘嫡’字足以正了她所有的名頭,加上當年她外祖家,也是個顯赫的家族,她真要稱帝,外祖那邊還是使得上力的。
任何事她都可以不關心,唯獨從她肚子爬出來的兩孩子,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將他們,置身在危險當中。經信嬤嬤這麼一說,長公主終于閉了嘴,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馬車骨碌碌地碾過,青石磚的地面,緩緩朝她的長公主府,駛去。
不多時便在一座氣派無比,宅在面前停了下來。
門口的兩只瑞獸石獅端的是威風凜凜,五間氣派門樓,紅漆大門上縱九橫七排鎏金門釘,彰顯著這座宅子的主人,尊貴的身份。
大門上的筒瓦瓦面雕刻著花草禽、獸的花紋,探出的柱頭上雕成了菊花頭,檐角上立著各種小瑞獸,遠遠一看,無端給人一種莊重凝肅的感覺。
大門敞開後,馬車繼續往里面走,大約又走了兩炷香的時間,才到垂花門前,可見這長公主府佔地有多大。進了垂花門這才坐上了軟轎往里行去,大約走了三炷香的功夫才停了下來,軟轎才在西跨院中,一座偏遠的院落前停了下來。
清雅居,駙馬爺程正龍住的院子,距離長公主住的院子,坐軟轎得兩炷香的時間。外人看來程正龍因為身體不好,需要靜養,才住這麼偏遠的地方。但真實的原因是什麼,只有當事人自己知道了。
清雅居後面是一片的竹林,左側則是一個人工湖,右側則是假山園林,看起來很是清幽,偶爾還能听到幾聲鳥叫聲,看起來還真是一個養病的好地方。
打發掉身邊服侍的人,長公主信不走進院子,院子里跟擺滿了花花草草,三三兩兩的婆子,正在打理這些花花草草。
听到腳步聲,婆子們停下手中的動作,一一起來行禮。
長公主抬手讓這些人,離開,自己走到院子盡頭,便看到一片花海里,一個中年男子正拿著剪刀,對著那片花,修修剪剪。
落日的余暉,灑在他的身上,讓男子整個籠罩在這余暉中,很顯柔和。
遠遠看起來,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對比眼前的景象,想到皇宮里發生的事,想到自己心里受到的煎熬,長公主就有種毀掉一切的想法。
這麼想,她也真的這麼做了。
快步朝他走過去,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搶走他手上的剪刀,往苗圃中間一扔,抬腳狠狠將那些開得正嬌的花,踩在腳下,“讓你整天就知道擺弄這些東西,我讓你再擺弄,再擺弄……”
手上的剪刀被搶,程正龍緩緩抬起頭,對上長公主那雙幾欲噴火的眼楮,僵硬著聲音道,“這又是哪里受氣了?”
男子穿著華貴的鮫綃紗縫制的絲衣,雖然還不到盛夏,卻已經是輕逸靈動了。他生得又好,文秀俊雅,比女孩子還要秀氣幾分,將這身衣服的神韻,都穿出來了。
想當年自己就是被這張臉,給迷惑了,不顧身份,甘願下嫁給他做平妻。
本以為成親後,能跟他舉案齊眉,恩愛到白頭,誰知道好景不長,成親後沒多久,兩人之間就漸漸有矛盾了。
她嫌他不夠體貼,他抱怨為了她,自己一輩子的前途沒了。
剛開始兩人只是小打小鬧,日子也算還行,直到程正龍有了回鄉省親的想法,兩人的矛盾徹底爆發。
她懷疑他對家里的妻子,念念不忘,是為了回去看那妻子。
他覺得她無理取鬧,不孝雙慈,有違孝道。
兩人誰也不讓誰,誰也不理誰。
後來不知道誰,把長公主不肯跟他回揚州,省親的事,給捅了出來。上朝的時候,御史大夫諫言,說長公主這種做法不能縱容,否則會助漲這種歪風邪氣,不利江山社稷。
御史大夫這話一出,正德帝初登基那幾年,長公主明里暗里刁難過不少官員。
這些官員心里都憋著氣,想從長公主身上找回場子,這御史一彈劾,立馬有很多官員附議,那些風吹牆頭草的官員,見高位上的那人,沒有阻止一干官員的彈劾,立馬聰明地跟著附和起來。
一時間幾乎整個金鑾殿上的官員,都要正德帝強下旨讓長公主回揚州省親。
鑒于情況比較嚴重,正德帝直接將長公主宣到金鑾殿,讓她自己跟那群官員辯解。
那天整個金鑾殿,猶如那街道上的鬧市一般,大家吵得臉紅脖子粗。
最終,以長公主拿出了先帝的丹書鐵券,以絕對性的勝利,碾壓了那些官員,幾個話說得特別難听的官員,直接被打板子了。
那件事情看似長公主勝了,可是她懷疑這件事,是程正龍說出去的,兩夫妻的感情,在那時候幾乎完全破碎了。
解釋過一遍,長公主不听,程正龍也沒去找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
兩人就這樣貌合神離地過著,而他為了避免被人指指點點,更是干脆稱病,整日窩在這公主府里。為了更好的養‘病’,他直接搬到了這個最偏僻的清雅居,過起了農夫般的日子。
那時候兩人雖然不住同一個院子,但該有的夫妻生活,兩人還是照樣過,而程正龍回鄉省親的想法,一直沒放棄過,每次逮到機會,就跟長公主說這件事,長公主自然是找各種理由推脫了。
當時接結這門親事的時候,她想要的只有程正龍這個人,壓根沒想過認他的家人。成親後,若兩人的感情好,說不定她還能勉強接受程正龍的親人。可惜兩人的感情,還沒到你儂我儂的地步,就慢慢消逝了,她自然不會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人了。
詭異的是,兩人這樣的生活,似乎也達成了某種平衡,日子就這樣相安地過著。
直到一年半後的某天,長公主眉眼含笑地告訴他,他快要當爹了,這樣的平衡才被打亂。
尚公主前,程正龍跟司婉秋也當了一年多的夫妻,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夫妻生活也不少,可是司婉秋卻遲遲沒懷孕,而替司婉秋看身體的大夫,都明確告訴他們,司婉秋的身子很正常,受孕是沒問題的。
後來無意中听人說,妻子不懷孕,問題也可能出在男人的身上,他便喬裝打扮,偷偷去找擅長看這類病的大夫,給他號脈。
號出來的結果是,他這輩子子孫無望。
可想而知,在听到長公主說他要當爹的時候,他的心里是多麼不平靜,他自然希望那孩子是他的。
可惜老天爺沒眷顧他,檢查的結果依舊是,他無法令妻子受孕。
也就說他華麗麗被人帶了綠帽子,卻不能說出來。
自那後,每次長公主要跟他親近的時候,他都以會傷到還在為由,不肯跟她首尾。
十個月後,孩子出生後,他還抱著小小的希望,偷偷弄傷了那孩子,拿了他的血,跟自己滴血驗親。
結果是殘酷的。
既然長公主說那孩子是他的,那只能是他的。
于是,他就那樣當了,那個不知哪里來的野種的爹。
再往後,每次長公主想跟他親熱,他都以身體不舒服拒絕了。
孩子滿周歲後的某天,長公主肚子里又懷了一個。
很明顯這個孩子不可能再賴到他身上,可他也沒去捅破這層紙,見他沒說什麼,長公主更不會傻到自己去提這種事情。
兩人就這樣心知肚明,過著名存實亡的夫妻生活。
興許是做賊心虛,長公主主動提出等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來後,她可以陪他回揚州省親,順道把大兒子記入程家的族譜。
已經知道這孩兒不是自己的兒子,程正龍豈會讓別人的血脈,玷污程家,便以身體不好為借口,拒絕回揚州。
長公主倒是沒想過第一個不是程正龍的,自然不知道程正龍心里的想法,便幾次三番好言相勸,只為彌補自己紅杏出牆對程正龍的虧欠。
只是程正龍從來不領情。
長公主本來以為時間久了,事情淡了,程正龍應該能忘記,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事。可後面程正龍,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惡心她的觸踫。
她是先皇唯一嫡出孩子,從小受盡萬千寵愛,從來只有她嫌別人的份,何時輪到別人嫌棄她。于是,第二個孩子出世後,她便強迫程正龍跟她行了夫妻之事。
那次直把程正龍做吐了。
看程正龍吐的一身狼狽,長公主竟然有種興奮的感覺。
于是,她開始虐待程正龍……
為了尚公主拋棄糟糠之妻,本以為能撈個好前程,不曾想卻是徹底將自己的前程給葬送了。孩子有兩個,可沒有一個是他的。至于,那看起來端莊高貴的妻子,思想卻比那茅坑里的屎還要骯髒。
在所有人以為他正過著人上人的生活時,他怎麼能讓如此狼狽不堪的自己,出現在大家的視線內。所以這十幾年來,任由長公主怎麼說,他都不肯松口回揚州。
堅持了十幾年,都沒有讓他松口,這兩年長公主已經不怎麼說,省親的事了。
今天突然說這事,還是以如此惱火的口吻,看來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這樣。
兩人雖然感情不好,但再怎麼說也相處了十幾年,彼此對對方都很了解。
程正龍知道,這氣沒讓長公主發出來,回頭遭殃的只會是他。
所以,看她在糟蹋,他花費了全部心思,栽種出來的花花草草,他並沒有上前阻止,而是就那樣看著她,知道她自己累得踩不動,停下來了……
走到一旁,平日里程正龍歇腳的小椅子上,坐下來,“明明是你不願惡意回揚州的,那些人憑什麼把責任怪到我身上?”
“……”合則是有人給她氣受了,來他這里發泄了。
“皇上明確告訴本宮,這次若是不回揚州省親,他就做主把鴻志過給司婉秋。”程鴻志名義上程正龍和長公主的兒子,“你知道的,孩子就是我的命,我不可能把他們給任何人的。”
“皇上怎麼突然又提起這事了?”自從那次大鬧過之後,正德帝明確說過,只要他們不要鬧得太過分,他們夫妻的事,他不會干涉。
“大概是你那些不安分的家人,鬧出來的。”孩子記沒記入族譜,除非那家人,別人是不可能知道的,“今年被派去揚州的欽差,是出了名耿直的戶部侍郎。他可不像過去那些人,派出去的人那樣,只要有足夠利益,讓他們干什麼都行,哪能傳回這種明顯拉仇恨的消息。”
以前這種時候,程正龍會刻意強調那些人,也是長公主的家人。
可自從知道這女人給他戴綠帽子,又把跟別人生的野種賴在他頭上,他就沒當這女人是她的家人了。如果不是這女人,他沒辦法休棄,他早就把她休棄了。
“明天我就寫個折子遞上去,表明這件事跟公主無關,全都是正龍身子骨不爭氣,才會一直沒辦法回揚州的。皇上是個明君,又是公主的皇兄,肯定舍不得公主難過,那話應該只是嚇唬咱們而已。”
見程正龍寧願頂著被罰的風險,寫折子給正德帝,也不願意帶她回揚州,長公主心里就發堵,嘴上卻是一片巴不得的樣子,“這次皇上是鐵了心,本宮不認為你的辦法有用。當然就那鳥不拉屎的地方,本宮也不是很願意去,若駙馬能打消皇上的念頭,本宮求之不得。”
“公主放心,這事我定不會讓你難做的。”程正龍才不管下,長公主心里有什麼想法,一門心思想著要怎麼才能讓皇上打消念頭。
事情看起來似乎妥善解決了,可長公主心里憋著的火,不僅沒被澆滅,反倒越燒越旺,有種急于找到發泄口的**。
通常這種時候,對她來說最好的發泄,就是狠狠折磨,眼前這個看似風流倜儻,卻最是無情的男人,伸手拽住他的手,直往專門供她虐待這男人的地方走去……
見長公主眼中濃烈的火氣,程正龍知道自己,剛養好的身子,又要遭殃了。
也知道自己掙扎沒用,就這樣跟個沒靈魂的傀儡一樣,任由長公主牽著他,朝他所有噩夢聚集的地方走去。
剛開始被折磨的時候,程正龍有過掙扎和反抗,可他越掙扎越反抗,這女人越興。掙扎不過他的時候,還會找幫手一起來逼迫他承受。
自那後,為了保存自己僅有的那點尊嚴,長公主要怎麼折騰,他都由著她,絲毫不反抗。
清雅居有個建造得特別漂亮的花房,這個花房本來的確是花房,後面被長公主看中,便被她拿來安放那些,他折磨自己的刑具,可以說古代用來,懲罰人的刑具當真很多,就這花房里,就有十幾二十件了。
每次進入這花房,這里面所有的工具,他必須都體驗過一遍,長公主才可能放過他。
所以每次,他進入這花房,不等長公主吩咐,他就把自己撥了個精光,就要開始去‘享受’那些讓他‘欲生欲死’的工具。
以往見他這麼自覺,長公主心里都有種被人臣服的感覺,可今天看到他這樣子,長公主卻只有厭煩而已,“今天咱們換個玩法。”
正要將自己往十字架上套的程正龍,听到長公主的話,不解地看著她,“什麼玩法?”
“今天咱們的角色對換一下。”不知怎地,今天她特別想自虐。想到自己身上,如果跟程正龍一樣,傷痕累累的樣子,會是什麼樣子的?
如果她的身體,是一件完美的雕塑品,那今天她就要親手將這件雕塑品毀掉,然後再慢慢把這件雕塑品恢復原狀。
想想這個過程,長公主就有種躍躍欲試的感覺。
看著已經動手開始脫自己衣衫的長公主,程正龍明顯愣住了。
她沒想到這個變態的女人,既然想著自虐。
雖然在被她折磨的無數次里,他每次都想著,要是哪天這些東西,能用在這個女人的身上,他一定會大笑三天。
今天這個願望要實現了,他卻見不得她這般自殘。
走近,阻止她的動作,“公主乃是千金之軀,哪能做這種事?還是我來吧。”他可不想著女人一不小心,把自己給折磨死了,回頭還要他背上一個謀害皇室成員的罪,連累全家。
拍掉程正龍阻止她的手,長公主像听到天大的笑話一樣,“哈哈哈!你若真當我是千金之軀,這些年就不要寧願,被這些東西折磨,也不願意踫我了。”笑聲雖張狂,可當中還是讓人听出絲絲悲涼。
笑罷,身上的衣衫,也被她脫光了,開始體驗那些她一點都不陌生的工具。
她是個極其能隱忍的女人,雖然這些工具,每個用在身上,都痛得不得了,她卻咬緊牙關,硬是一點聲響都沒發出來……
程正龍不想看著她那倔強的表情,干脆也跟著一起,‘享受’那些特殊的‘工具’。
待所有東西‘享受’過一遍後,已經將近兩個時辰了,兩人身上的皮膚,都是滲著血珠子。這些東西程正龍經常踫,又是個男人,做完後臉上的表情,看著還很輕松。可長公主就不行了,女子天生怕疼,雖然她比常人能隱忍,卻也痛得幾乎要暈過去。
這樣的情況,程正龍也不可能把人送回她的院子,否則指不定要出什麼事情。
他只能將人抱回自己的院子,親手幫她處理傷口,然後上藥。
處理完她的傷口,他才簡單把自己的身體清理了一下,然後開始去寫折子。
第二天一大早,命人將折子遞到皇宮,本以為這事情就這樣了了。
可傍晚的時候,正德帝竟然直接給了他們一道聖旨,內容無非是這些天會讓院正大人來給他扶脈,如果身體沒問題,十天後,他必須帶著長公主和兩個孩子,南下揚州省親。
既然皇上讓院正大人來給他扶脈,程正明知道自己這病,再也裝不下去了,好在長公主今天事先跟正德帝說,他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要不然指定,又要被指責自己犯了欺君之罪。
既然回家省親的事,正德帝已經開口了,鄭正龍便知道這次,躲不過去。
得知這個消息,長公主一點都不覺得意外,畢竟在宮里,正德帝竟跟她說得那麼清楚了。
還好兩人還有十天的時間,否則身上都傷痕累累的,壓根不適合上路。
程正龍雖然不願意,如此狼狽的回去,但既然這次回揚州,已經不能更改了,他也認真準備起了東西。
他在京城的情況,他一點都不想讓家里人知道,所以這些東西必須好好準備。好在,這次長公主也沒故意刁難,還幫著提了一些意見,讓他不至于手忙腳亂。
這次回鄉省親,倒是讓兩個已經形同陌路的夫妻,難得一起平靜地解決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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