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艾听到窗外有翅膀拍動的聲音。她轉頭一看,鳥兒們又在窗欄上齊齊排好隊,從花格窗里探頭進來了。
不知道是誰給它們通風報信的……可能是那些發光的“小朋友”?
許艾轉回腦袋,常阿姨還在繼續往下講。
“亦彬在學校的時候,也談過一個女朋友——小門小戶的那種女孩子,格局小氣量小,也就剩脾氣不小,”常阿姨皺著眉頭說,“我還以為亦彬只是在學校里閑著沒事談著玩的,畢業了總會自然分手,就隨他去了;結果那姑娘大概是知道了我們家的情況,非要跟著他,要死要活的,鬧得動靜還挺大。”
許艾腦內立刻跳出十幾部情節接近的電視劇。
“亦彬自己也不懂事,那姑娘說什麼他就信什麼;他爸停了他的卡,他就去打工,我勸了幾次,他直接連家都不回了……”常阿姨說著,眼神一暗,打住話頭,“總之就是這麼回事,那會兒可愁死我了,還在想著怎麼辦呢……結果亦彬自己也嫌她太作,分手了,還回來哭著給我們認錯。我趕緊就給他介紹了一個女孩子——人長得漂亮脾氣又好,家境也和我們相當,不會眼皮子淺得就知道錢。”
許艾看了看請帖——應該就是上面寫的“余安琪”。
她覺得自己差不多已經理清這個劇情了︰惡婆婆棒打鴛鴦,強行婚配,然後大概是兒子誓死不從,輕則反抗,重則私奔——
“亦彬挺喜歡那姑娘的,兩人也般配,誰看了都說郎才女貌,”常阿姨說著掏出照片,朝許艾手里遞,“你看看,你看看。”
……哦是這樣啊。許艾接過來,禮貌性地看了一眼︰確實是外形氣質都很登對的情侶,兩人看上去也都是衣食無憂的富家孩子。
“那這不是挺好的嗎?”許艾說。
常阿姨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又把視線轉向葉負雪。
“後來前面那個姑娘,不知道從哪兒听說了這回事,又鬧上了,”常阿姨皺著眉頭說,“直接跑去我們公司大吵大鬧,說亦彬不娶她,她就去死。”
然後常亦彬也被鬧得心煩,當著公司許多人的面,指著她說——“那你就去死好了”。
“她就去死了。”常阿姨說。
在炭盆里燒完了交往時候留下的東西,還有她自己。
這是一年前的事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常家馬上給了姑娘父母兩百萬封口費,同時讓律師擬了協議,對方簽字保證不會傳播不會泄露這件事,才能拿到錢。
“葬禮開銷也都是我們出的,我覺得這已經做得仁至義盡了,”常阿姨說,“畢竟只是個分了手的前女友。”
許艾想了想,點頭。
這之後的一年里,常家和余家結了兒女親家,各項工作開始提上日程︰酒宴也訂了,婚紗照也拍了,兩家的婚房都裝修好了,蜜月旅行方案出了好幾套,就等新人拍板了……
然後常家住的房子里,開始出現怪事。
“車庫里的車,窗玻璃全炸;家里的小花園,好好的突然燒起來了;”常阿姨看著葉負雪說,“地毯上總是有圓形的焦疤,廚房無緣無故起火,泳池的水放了幾遍還是黑臭黑臭的……”
“為什麼當時不來找我?”葉負雪說著,伸手一拉,把許艾捂著耳朵的手拽下來了。
“當時……以為只是普通的晦氣,就找了別的先生,”常阿姨垂了眼說,“知道負雪你很忙,這點小事不想勞動你……”
“那解決了嗎?”葉負雪說。
“家里的事倒是解決了……”常阿姨吞吞吐吐地說,“但下周亦彬他們就要結婚……”
婚宴的酒店換了五家,這是第六家——前面那五家,訂好的宴會廳都無緣無故起火,還炸了好幾盞水晶頂燈。
“我明白了,”葉負雪點點頭,“那婚禮前一天,我過去看看令郎。”
常阿姨頓時臉上一喜︰“好好好!直接留下來喝喜酒吧!多住幾天也行——”
“喜酒就不必了,”葉負雪說,“我這樣的人……就不摻和你們辦喜事-->>
了。”
許艾忍不住轉頭看他。他說這話時的語氣,和最初在她面前,說自己“上不得台面”的時候,完全一樣。
不像是自謙,也不是在客氣——他是真的覺得自己“上不得台面”“不方便摻和”。
常阿姨也愣了一下,然後尷尬地笑笑,轉向許艾︰“我就是想請你們喝個喜酒……不要想那麼多——畢竟是世交,亦彬結婚不請你們,那多不像話,”她停了停,笑意揚得更大了,“將來你們結婚,也要回請我們啊。”
完蛋,許艾想。
如果“釵子”是祖奶奶的弱點的話,那“結婚”應該是葉負雪的弱點了。
她悄咪咪斜眼朝旁邊一看——果然,面具下的半張臉,紅了。
常阿姨也發現了這一點。她馬上笑嘻嘻地走上前來,拉著手把兩人夸了一通,正好把別人說她兒子兒媳的話現學現用,最後丟下一句不容反駁的“那就這麼說定了”,挎著小手包走了。
許艾,20歲,人生中前20年沒怎麼見過“世交”,但是來葉家才一個月,就把“世交”大致認識了一遍。
“……你們家世交可真多啊。”許艾說。常阿姨已經走了快有十分鐘,但葉負雪的臉還是紅的。
“常家……比較特別,”葉負雪說,“雖然也是好幾代以前的交情了,不過,听說當年差點——”
他的嘴動了動,站起身來話頭一轉︰“算了,就當是幫長輩還人情。”
然後就到了婚禮前一天。
常家一早就派車過來接人,隨行的是常阿姨的助理,能說會道。目的地是兩小時車程外的城市,常家訂下了兩家酒店,一家設宴,一家住宿。
“本來太太只準備請自家親戚朋友,後來女方家長似乎有些意見,所以就稍微辦得大了些,”助理在車上解釋道,“一會兒先送你們到酒店住下,亦彬下午會來。”
許艾之前問過了,常阿姨的兒子她應該怎麼稱呼;葉負雪說,他是叫他名字的,她也可以跟著直接叫名字。
說完他不知又想了些啥,自說自話地臉紅上了。
一想起這件事,許艾就覺得,這位葉先生可能比他看上去的樣子,要嬌羞敏感得多。
可能是有顆少女心吧,許艾想。
她又悄悄轉頭朝他一望。葉負雪今天穿了一身藏青的長衫,真絲質地,籽料扣子,剪裁合體,襯得他寬肩窄腰,面如冠玉,領口和前襟上還有暗紋繡花,看上去更是沉穩貴氣;如果不是臉上那張古怪的面具,這一身可以說是相當得體的傳統服飾了。
許艾忍不住朝那面具多看了一眼,上面的暗紅色的眼楮似乎在直視前方。
葉負雪突然一撇頭,眼楮正對了她。許艾趕緊轉過臉,假裝四處看風景。
換了衣服卻沒換面具……她想,這面具難道還是不能摘的?
因為路上堵了一下,到酒店的時候已經時近中午。常阿姨的助理一邊連聲抱歉,一邊聯系餐廳準備午飯。
“不用太麻煩,”葉負雪說,“不如請亦彬一起過來吧。”
助理遲疑了一下,馬上笑著答應︰“那我打個電話試試。”
然後他順手遞過來兩張房卡,一張給了明叔,一張給了葉負雪。
許艾還在等著給她的份,等了等沒等來,助理倒是打著電話走開了。
——不對。
許艾想起常阿姨當時說的“你們倆”的意思。
“你們倆”指的是——有婚約的未婚夫妻。
所以,大概只給了一個房間?
這個覺悟來得太晚,那一邊明叔已經提著行李上了電梯。葉負雪也走了一段,然後轉身朝向許艾︰“怎麼了?”
“……來了。”許艾朝助理一望,對方還在打電話,她猶豫了一下,跟著葉負雪進了電梯。
嬌羞敏感的少女心沒有臉紅,她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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