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小玉不能賣！”一直沉默著的李志誠突然抬起了頭，身高八尺的漢子眼眶都是紅的，看著王氏的眼神也帶著絕望。
村民們能想到的事，他也能想到。
他萬萬沒料到，他娘竟然舍得把他親生的骨血給賣到那種地方，過那種牛馬不如，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不能再失去這一個。
“你給老娘我閉嘴！”王氏才被劉婆子欺負了一頓，回頭就看到自己兒子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公然跟自己叫板，當即就一口唾沫啐在李志誠臉上，叉起根本不存在的腰跳著腳大罵起來，“你個不孝子，我好好的李家都讓你這一大家子賠錢貨給豁害窮了，你還有臉跟老娘我說話！今天這小玉不走也得走，她要不走，你們一大家子都給我走！我老李家不養你們這些白吃白喝不干活的白眼狼！”
“大家快來看看！我奶奶當初把我大姐賣給一個傻子，讓她活活在陳家村受了這些年的罪，現在又要把小玉賣了，大家快來給我們家小玉多可憐啊。”
那邊李志誠和王氏母子對峙著，這邊李小喬隔著竹籬笆還在朝院子外面招呼著，她只希望人來得越多越好，希望可以有人能出面說說情。
直到現在，她才徹底地相信，在這個年代，買賣一個人就跟買賣一只牛馬一樣容易。
好好一個人，說賣就給賣了。而且是賣到勾。欄那種骯髒的地方。只要女人進去，這輩子就失不如死了。
就像她記憶里那個叫大玉的姐姐，在八歲的時候就給她那喪心病狂的奶奶賣給二十里外的陳家村當了童養媳。
說是童養媳，不過就是花錢買回去的奴隸。
听人說她在那個家里挨餓受凍是家常便飯，甚至每日里都要挨上無數的打，身上新傷摞著舊傷，就連頭上臉上都經常帶著傷痕。
更叫人心痛的是，听說被買回去沒多久，她就被那個傻子給……
因為那個大姐被賣出去時，原主只有三歲，很多記憶都很模糊，後來的事都是原主听說的。
所以這件想起來就叫人痛得撕心裂肺的事李小喬一直都沒敢面對，可是現在看王氏的所做所為，她已經完全相信王氏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我說來富家的，好好的孫女你咋能說賣就賣？作孽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頭語重心長地開口勸道。
這老人站在圍觀的村民最前面，顯然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村民們雖然都看不過去，可是誰不知道王氏是個不好相與的。要是今天惹了她，說不定哪天就給她逮住機會，像瘋狗似的咬上你一口。
“哎喲，他三爺爺喲，你是不知道，我們這一大家子都給李小喬這個掃把星給豁害慘了，又要給他爹治腿，又要給他看病，這眼看著著連飯都吃不上了。要是不把小玉產送出去，說不定就餓死在我們李家了。”
王氏看到李三爺都開口了，她心里就暗叫一聲不好，連忙擺出一張訴苦的臉，唉聲嘆氣地說道，一副為小玉打算的樣子。
“我說王氏，你還賣不賣了？再不賣我可要走了。”張婆子不屑地朝王氏瞥了一些，越發不耐煩地說道。
“賣，當然賣！”听到張婆子催促，王氏立即轉身跑到了院子中間，一手把李小玉拎了過來，對張婆子夸贊道，“我就是我們家小玉。長得不賴？”
“五兩。”張婆子像看貨物一樣將小玉看了一遍，甚至還掰開她的嘴看了看她的牙口，最後伸出了五根手指，輕蔑的神情對五氏道。
“不是說好八兩銀子嗎？”王氏一听之下差點沒當場跳起來，雙眼都都快要冒火了。
說好的給八兩銀子，怎麼一下子就少了將近一半？
“長得太瘦了，我回去還得好吃好喝地養著，五兩，多一個子兒也不要了。”張婆子又將小玉上下打量了一遍，有些嫌棄地說道。
“那咋行？說好了八兩就得八兩，要不我就不賣你了，我直接賣到鎮子上的樓子里，可比你給得多了。”王氏一听急了，臉上諂媚的笑一下子收了起來，黑著臉對張婆子嚷道。
“奶，你別賣小玉了。我跟張婆婆走。”李小喬突然站出來，一臉平靜地望向張婆子和王氏。
李小喬想得很清楚，要是今天小玉跟著張婆子走了，肯定會被賣進那種地方去。
就算等她湊夠了錢把她贖回來，這孩子的心理也會留下長久的陰影。
而她面上是男兒身，被賣了最多干個體力活。而且，等她養好了身體，就沒有人能困得住她。
“你？倒給錢也不要。”張婆子朝李小喬看了一眼，目光在她蠟黃的臉上瞥了一眼就離開了，“誰知道買回去是活的還是死的？”
“我的病郎中給瞧過，死不了了。”李小喬聲音平靜得可怕，就像她正談的不是要賣了她自己的買賣似的，“算命的說我是個長命百歲的，東家買了我，肯定不吃虧。”
听到她這麼說，張婆子倒是高看了她幾眼。
村子里的後生都是沒見過世面的，能像眼前這個這般冷靜的她還從來沒見過。
要是將他買回去好好養養，賣到大戶人家做個小廝書童的，說不定能換個大價錢。
“怎麼樣？買不買？”李小喬看出張婆子眼里的算計，知道她是改了主意于是平靜地問道。
甚至，圍觀的村民們還在她的唇角邊看到了一抹輕笑。
李小喬傻了？
被湖水淹了一場之後，腦子淹壞了？要不然他為啥他要賣了他自己？還能笑出來？
看到這一幕的村民們面面相覷一陣，又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了一會兒之後，村民們慢慢從疑惑變成了震驚。
看李小喬的樣子，不像個傻的，可是為什麼就那麼不像以前的廢物崽子了呢？
在他的身上，他們甚至覺得他這個才十二三歲的娃子才是李家的擔當，他才是李家的頂梁柱！
“李志誠是個有福的，李小喬這娃子跳了一回湖，倒是像條漢子了。”
“有啥福？也不看看他有個啥樣的奶？”
村民人嘀嘀咕咕地說著話，最終都將憐憫的目光落在了李小喬和李小玉姐弟身上。
“我買了。你年歲大了些，可是是個病的，也給你算五兩銀子。”村民們都能看出李小喬的變化，張婆子是個人精，自然也看出來了。她想了想，也給出五根手指。
“喬兒！”林氏似乎還沒從要賣小玉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忽然就意識到女兒不賣了，這回要賣的是兒子，于是瘦得只剩一把骨頭的身子又狠狠抖了幾下，臉上的血色瞬間就沒了。
“娘你放心，兒子年紀大了，能照顧自己。”李小喬是鐵了心要把李小玉換下來，于是遞給林氏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這……”林氏哭紅的雙眼中又有淚水打轉，抱著小玉的身子也在不停地顫抖。
“哥……”小玉眼淚汪汪地看著李小喬，淚滴子像斷了像的珠子一樣往下滾，“不能賣我哥，要賣，還是賣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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