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些年因為奸臣當道、吏治混亂，平添了不少冤假錯案，各個衙門的大牢里簡直人滿為患，朝廷便下令將一部分囚犯押去修塔。
修塔的人多了，一些年歲大或體弱的人便順理成章被淘汰下來，其中不乏當初與永昌巷有關聯的人。
那時永昌巷里的罪奴除了靳霜她們，便再沒有什麼人了，役稅收不上來，那些獄卒自然不會客氣，若是再不能干活，又怎麼可能留他們性命！
如此，兩頭便算脫了鉤，跟靳家、俞家同批的那些官家罪奴幾乎沒有幸存之人了。
這樣的情況下，靳霜便拜托王善夫婦借機幫忙走動，上下打點，幾乎花光了全部的積蓄，說動了一個有些權利的小官吏，游說上司將俞氏等人按照尋常犯了事的官奴處置。
天啟的官奴大多直接劃為賤籍，由官府直接賣給指定的牙行，牙行再根據各自情況把人賣到各地去。
運氣好是被賣到那些同為官僚或是腰纏萬貫的商人家做下人，次一點的被賣到一些鄉下小地方給人買回去做媳婦、做長工。
最慘的是，男子被賣到礦山之類的黑作坊，暗無天日，生生累死；女子則被賣到煙花地，淪落風塵，萬劫不復。
但不管被賣到那里，只要是賤籍，便終身不允許自己贖身，唯有主家可隨意買賣，甚至是轉贈他人！
只要沒有官府的赦令，這些人便生生世世低人一等。
以靳霜她們當時的情況，脫離罪奴的身份是不可能的，但好歹可以走這條路，雖同是賤籍，官府允許買賣的奴人起碼不必像她們似的，日日受到監管、一舉一動都被人限制！
是以靳霜直接托王善將城西衙門里的人上下打點好，將俞氏等人挪到可以發賣的奴籍，先是送到牙行，再經牙人之手“發賣”出去。
明面上，俞氏和靳霜“賣”給了王善夫婦；靳蘭和柳氏母女則分別由顧城和袁慶“買”走。
王善夫婦還順道幫靳安、靳康和靳和三兄弟補辦了戶書，表面上他們是父母早亡、依靠眾人接濟的孤兒，只是身世堪憐，倒也沒有什麼不良牽扯，所以直接入得良籍。
如此，一家人的身份便正式過了明路，他們這一大家子也得以安心在這座宅子里落腳！
白駒過隙，一晃兒就是五年。
如今，十二歲的靳霜出落的越發玉雪精致，眉若翠羽，眼似寒星，雖猶帶稚氣，但難掩骨子里的沉靜脫俗，叫人見之難忘。
這會兒，听了曹薇兒的數落，她不慌不忙的撂下手中書卷，小臉上似笑非笑。
“薇兒姐姐，和哥哥說要吃你親手做的棗糕，是你從去年開始就答應的，可至今也沒見你動手，那幾次都是柳姨做給咱們大伙兒的！而且他不是不想動手打棗子，是某人怕他用‘蠻力’把棗子搖下來，容易傷了棗樹，又擔心和哥哥弄壞某人的竹竿、害某人自己打不成棗子，索性就給藏了起來，讓和哥哥無計可施！”
“至于說當年栽種棗樹的事，我好像還記得這後面的棗樹和前面的丹桂是一起栽下的！明明那時某人喜歡桂花，又不肯自己動手，便使計騙得我那實心眼的和哥哥一口氣幫她栽了房前一溜的丹桂，某人自告奮勇在這後院栽了一棵棗樹算作答謝，不知是也不是？”
曹薇兒听她如數家珍般念著這一樁樁、一件件，尤其一口一個“某人”，頓時心虛的縮了縮脖子！
她又左右看看，還好她娘和俞姨幾個今日去了城中，這會兒不在家，否則這些話若是讓她娘听見了，準保少不得一頓排揎！
她立即湊到靳霜身旁的石凳上坐下，“嘿嘿”兩聲道︰“霜兒妹妹，我那就是隨口說說！昨兒打下的棗子還有半筐呢，足夠給和弟弟做了！”
靳霜斜斜看了她一眼，仍舊很不給面子的故意道︰“我怎麼記得那筐里的棗子是大哥打下來準備今晚孝敬我師父的？”
曹薇兒笑容一僵，干脆瞪眼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霜兒妹妹你就是偏心眼，忘了你的桂花茶、桂花糕還有桂花香囊都是誰給你張羅的！”
見曹薇兒要惱了，靳霜便不敢再逗她，立即笑吟吟哄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對，都說‘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我這既吃且拿的，還如此不識時務、不知好歹，實在罪大惡極、罄竹難書！”
“噗嗤！”
曹薇兒被她的話逗笑，輕啐了她一口，沒好氣道︰“這竹竿只有一半，待會兒我挪張椅子，踩著椅子也能夠著一點，今晚就做棗泥糕！”
靳霜笑道︰“不用那麼麻煩，咱們就用灶房那筐子里的！”
麻煩是小，主要是又踩椅子、又舉竹竿的，萬一摔著了，未免得不償失。
這次換曹薇兒斜眼看她︰“我要用了，那你拿什麼孝敬你師父？”
靳霜看她紅撲撲的小臉，一雙桃花似的大眼楮橫人時嫵媚天成，真是說不出的嬌美動人！
她雖是個女子，但兩世的年紀加在一起便是做眼前姑娘的祖母也夠了，這幾年年紀越長，反而越忍不住拿他們當孩子！
這會兒便沒忍住，掐了掐曹薇兒嫩嫩的臉頰，翹起唇角道︰“你做好的棗糕也能拿去孝敬我師父啊！再說比起咱們拿東西孝敬他，我師父其實更盼著找什麼理由登咱們家的門！”
曹薇兒被她掐的正忍不住瞪眼，一听她最後那句話，便沒板住噗嗤笑了出來。
“你啊你，還真是敢說！不過話說回來，這兩個人還真是讓人著急，這一年拖一年的，也不知什麼時候能有結果……”
靳霜兩只手肘倚在石桌上，雪白的小手托著香腮，有些漫不經心道︰“誰知道呢，這也是個難題……”
兩人口中的“師父”說的是五年前那夜幫著救人的顧城。
許是共同經歷了那樣一個生離死別的夜晚，顧城便同她們這些人親近了不少，閑暇時常常來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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