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霜笑道︰“這話倒也在理！可是不知掌櫃的有沒有想過，這鋪子里所有的布匹料子並不是您自己所織，您自己也需要到外面去大批的采買進料！”
“咱們且不說這福安街和隔壁永平街上有多少布莊、綢緞鋪子，這些人會不會打您這一大宗生意的主意，便是他錢記自己難道不知道越過您、直接去尋找更低廉的供貨源嗎？”
“對于錢記來說，像您這樣能供貨的鋪子要多少有多少，只要有銀子，就不愁找賣主！可與他們不同，因為大伙兒都已經知曉了四季衫的諸多好處，他們不願再來您這里買布料，在這之後，您最後唯一能倚恃的卻只有錢記！”
“也就是說，在你們表面上互惠互利的關系中其實隱藏著一種不對等的危機，人家站在寬敞平滑的大路中間，前面一馬平川，甚是便利！而您，其實不知不覺卻是走在了懸崖邊上！”
一番話說的掌櫃的面色微變，他皺著眉頭略一思索，才道︰“你雖說的有理，但是他到底只是做成衣的，而我也賣了這麼多年布匹，我們之間倒也沒有太大沖突！”
“如果他能一直做大，我只要保證可以優先供給他價優物美的好料子，他也沒理由一定會舍棄我們！到時候我們利潤單薄了一點，卻可以從數量上找回來，那不就結了嗎？”
靳霜卻笑著搖頭道︰“掌櫃的，也許在您眼里，你們本質上始終是沒有沖突的買賣關系，但是在我這個外人眼里卻不然！”
“據我所知那錢記掌櫃也是個老生意人，他的品性如何，相信同在這條街上的您也有所耳聞！不過我今日並不是要說這個，而是純粹站在一個生意人的立場說說我的想法！”
“假如我是那錢記掌櫃，當我能做到把附近幾條街上的主顧都吸引到我店里來的時候，面對這樣大的客源，我肯定不會只滿足于區區幾件四季衫所帶來的利潤！”
“換句話說，一件衣衫總有不時興的時候，我一定會想方設法留住這些客人！那麼同樣是開鋪子，如果我能一邊賣各式各樣的四季衫，一邊把相應的各種綢緞布麻也一並擺出來，讓大家隨意挑揀，那又會是什麼樣的效果呢？”
“喜歡衣衫的買衣衫，看不中鋪子里的就去選更多樣式的料子，或同樣做成四季衫，或買回家做成別的樣式，總歸我能提供的選擇余地越大，這些主顧們願意到我這里來的時候也就越多！”
靳霜瞧著那掌櫃的漸漸變了的神色，越發沉聲道︰“所以掌櫃的，如果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您還能口口聲聲宣稱自己同錢記沒有什麼大沖突嗎？這事攸關一家鋪子的興衰生計，您真的就這麼放心？”
“或者，我再換個問法，如果您是那錢記掌櫃，您會不會想到我上面說的那些呢？”
靳霜話音一落，掌櫃的額頭上便沁出一層細汗，他匆忙用衣袖拭了拭汗，一時間，竟有些不敢去看對面小女娃那雙黑寶石一般的大眼楮。
他承認，如果之前听到錢記可能退而求其次選擇別家供貨時，他還能鎮定的面對，但是就在方才小姑娘說出那最後一番話起，他心中就已經明鏡似的，如果他是錢記的掌櫃，用不了多久肯定也會選擇這樣一條路！
所謂在商言商，大家所有的目的都是為了把手里的東西變成銀兩，既然有這麼好的便利條件，換做是他，也會這樣做！
如此看來，假如真有這一天，那附近兩條街的布莊都要受到影響，而首當其沖的便是他自己這間鋪子！
掌櫃的一想到此，便如坐針氈，心里竟隱隱有些後悔，之前不該以那般低廉的價格將布匹供應給錢記。
不管他能給出多麼低的價格，都不可能低過那些織布作坊！更要命的是，在對方漸漸佔據上風的這場買賣中，他不只要面對會失去一個大買主的問題，今後可能還要多一個強大的對手！
一想到自己之前還在對這個日後最大的對手畢恭畢敬，見對方買走那些料子便沾沾自喜，實在是見識淺薄，倒不如眼前這個六七歲大的小女娃了！
掌櫃的思及此，忙從坐榻上起身，向靳霜拱了拱手道︰“小娃娃，李某多謝你今日這番提點！”
靳霜連忙避過，謙遜的還禮道︰“李掌櫃客氣了，我也是隨口一說，還是您自己心有遠見，方能想到這一層。”
末了，她見李掌櫃又一副發愁的模樣，便又道︰“李掌櫃，您接下來可有什麼打算？”
李掌櫃一雙眉毛就差打成結了，聞言搖搖頭道︰“那四季衫確實有諸多好處，最要緊的是有價格低廉的優勢，自然會吸引去那麼多人進店！這能買到現成的衣裳，大家無事也不會再到我這里來！目前我想要重新吸引這些主顧光顧我的鋪子，也只能靠在價格上試一試了！”
靳霜卻道︰“李掌櫃，既然您猜測得到錢記未來可能的東向，為何不干脆也學學他們的法子？”
李掌櫃一愣，眼珠閃了閃，猛然脫口道︰“你是說讓我也學他在鋪子里賣成衣？”
靳霜笑道︰“李掌櫃果然厲害。”
李掌櫃皺眉思索了一會兒，才猶豫道︰“按說我的鋪子里料子雖是現成的，但尋常衣裳可比不得錢記里的四季衫，自然賣不到那麼便宜！這賣的貴了，又沒人來買，怕是行不通！”
靳霜卻道︰“那李掌櫃也賣四季衫便是！”
李掌櫃無奈道︰“小娃娃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自然知道賣四季衫最好，但是我哪里知道這四季衫如何縫制！听說這衣衫的剪裁法子非是尋常，錢記也是花了大價錢從一個大戶人家里請了位厲害的縫人專門琢磨出來的！”
靳霜聞言一笑，看了身後已經站起身的柳氏一眼，繼續同李掌櫃道︰“李掌櫃，您可能有所不知，這四季衫其實是我們最先想出來的！如果您確實想知道這衣衫的縫制法子，我們倒是可以將法子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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