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善家的卻使勁搖了搖頭,含淚道︰“不,相公,你教訓的是!是奴家太蠢笨,做事不周全,如果我能做到相公要求的那樣,便也不會惹出這些事……”
“說起來……相公,奴家這里還有一樁事做的不好,昨夜也來不及向你坦白,今日咱們夫妻最後團聚一場,奴家索性便把事情都告訴你,只求相公你不要怨恨我!”
王善被她一句“最後的團聚”弄得莫名有點心慌,一時竟有點沒了主意,脫口便道︰“還有什麼事,你直說便是!我……我不會怪你!”
話一出口,他又猛然想起今次回家前踫到老陳的事,心里想著趙氏要說的會不會就是這一件!
也不知是因為趙氏姿態放的太低、還是怎麼的,王善心中的火氣好像莫名就散了一半,提起這一樁半個時辰前還讓他險些氣吐血的事,似乎也沒那麼生氣了!
只听眼前婦人長嘆了口氣,緩緩道︰“相公該當知道昨日是我們奉期收繳役稅的最後一日,那陳婆子早早便來尋我,而且一路上還不停勸我、想讓我跟她一起私下把役稅調高,好從中撈些油水!”
“我記得相公以前告誡過我,說永昌巷的罪奴們性子烈,真要為了幾個小錢弄出人命,反而會惹得上頭責罰!”
王善听到這里,不由點了點頭,這話他是說過!
從前那些罪奴剛被發配到永昌巷時,不少人借著收繳役稅的便利去佔那些罪奴的便宜,這些女人從前都是官老爺家里的,心氣兒高的很!所以到後來役錢沒收上多少,還吊死了好幾個!
上頭本就不願讓這些女人一死了之,因此十分生氣,嚴令他們不得胡來!
也就是因為這個,後來去收役錢的人都換成了趙氏和陳婆子這樣的娘兒們!
王善家的偷偷覷了他一眼,發現他並沒有什麼惱意,便繼續道︰“而且我平素與那陳婆子關系並不好,論心計我又不是她對手,若是真出了什麼事,怎知她不會把過錯都算在我頭上!”
“所以我並沒有答應她,不想這下竟惹惱了她!她當場就數落了我一頓,說我沒膽子、沒本事,這麼一點小事也不敢做,怪道管不住家里的男人,十天里倒有九天獨守空房!”
王善一听這話,登時有些著惱,這陳婆子說話忒也不中听!趙氏好歹管著她半頭,她竟然這般無所顧忌,而且還拿自己說事,真是好沒規矩!
王善家的看出他不高興,越發看準時機變本加厲道︰“我本就笨拙,人家要取笑我也是沒法子的事!但是她說我就算了,後來見我不吭聲,竟連你也一並罵上了!”
“她說你賣草席的出身,大字不識得幾個,半點能耐沒有,整天不是去萬花樓找女人,就是在大伙兒面前裝腔作勢!如果不是靠著一個現成的大舅子,哪里能坐到現在這管事的位置……”
“放屁!”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王善冷不丁一句大吼打斷!
王善猛地從桌前站起,破口大罵道︰“賊婆娘太可惡,居然敢如此編排老子!”
王善家的偷偷咧了咧嘴,繼續火上澆油︰“那婆子還說要是換了他家老陳大哥做了這管事,管保比你強百倍!奴家實在忍不了這婆子如此看不起你,所以當時一氣之下,便跟她動起了手……現在想想,奴家實在不該這般沖動打人……”
王善卻高聲喝道︰“誰說的!打的好!老子當時不在,要不然怎麼也打的那婆子找不著北!”
他背著手在屋里來回走著,卻總也壓不下心中這股無名火起!
他娘的,這陳婆子一個婦道人家,居然有這樣的想法!難不成是老陳對他坐上管事一職心里不滿,連帶著自家婦人也看不起自己?
要不然那婆子怎麼敢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可是那老陳也不像是這種當面人、背面鬼的家伙啊……
這麼想著,王善不由看向那坐在桌邊不停抹淚的婦人,心中暗忖這婦人應該不至于為了躲自己的罵而故意說出這種話吧……
像是能猜出王善心中所想,王善家的又道︰“相公,事情的前因後果就是如此,奴家絕不敢亂說!畢竟這恐怕也是你我夫妻二人最後一次坐在一起說話,我只是將心中所想都說給你听罷了……”
“你也莫要生那陳婆子的氣,奴家是女人,知道婦道人家的心思!她無非是看我嫁了相公這樣一個有出息的好男人、心中嫉妒罷了!等奴家離開了王家,就會親自去尋那陳婆子賠不是,決不能讓相公因為我這種女人得罪了一起共事的朋友!”
這幾句話說的王善既愧疚、又不安,他真是想多了!且不說趙氏根本沒有那樣的心計手段故意說這種謊,便是這些年兩人一個屋檐下過日子,他也是知道她從來就是個軟心腸的!
要不然也不會一直對他這般愛重,更不會到現在還替他著想、要找那該死的婆子賠不是去!
一想到這兒,王善忽然就有些後悔!
這幾年,其實是他虧待了她……
王善家的慢慢從桌前站前,兩只眼楮被淚水浸的通紅。
“相公,奴家知道自己有多不爭氣,更知道自己有多配不上你!奴家不想再給你惹麻煩,也不想再給王家丟人,所以奴家決定要走了……今日,你肯听奴家把這些話說完,奴家真的很高興,因為我們夫妻已經許久沒有說過這麼長時間的話了……”
她說著輕輕拍了拍身上粗布衣裙,忽然露出一個悲傷的笑容道︰“相公,你還記得奴家這身衣裳嗎?”
听說趙氏要走、便一直顯得有些恍惚的王善聞言,目光向她身上望去,卻見趙氏那一身藍底碎花的衣裙質地粗糙,而且顏色、式樣也十分老舊!
在他印象里,家里已經許久沒人再穿這樣的粗布衣裳了!
不過趙氏這一身,確實讓他有幾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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