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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西下，王善一腳踹開家中院門，踏著余暉大步流星走進院子里，剛想張嘴喚那蠢婦出來，猛然想起此時兒子已經下了塾，應該正在廂房里溫習課業！
這事不好先驚動兒子，所以他嘴巴張了張，終是沒敢喊出聲！
王善徑直奔到堂屋，見里面空空如也，便又直奔臥房，走到近前，見房門緊閉，不由暗自冷笑了一聲。
平素這蠢婦一听見他推開院門，便會巴巴的跑出來直迎到院子里，如今他都走到這兒了卻不見任何動靜，想是這婦人知道自己做下蠢事、不可饒恕，所以故意躲起來了！
哼，躲有何用，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他王善以後可不想再容忍這一無是處的蠢婦，如今說什麼都晚了！
王善不客氣的一腳踢開房門，同時，張口便喝道︰“趙氏，你給我滾……”
“出來”兩個字還未出口，眼前的景象不由讓他一愣！
只見屋子中央那張新打的八仙圓木桌上擺滿了酒菜，趙氏一身粗布衣裙端坐在桌前，旁邊還放著一個有些發舊的小包袱。
王善怔了一瞬，一時搞不明白趙氏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是他眼楮在桌上那一盤盤吃食上掃過，見全是平素他愛吃的菜式，立刻便猜到定是這蠢婦知道自己會找她算賬，所以故意弄了這一桌子他喜歡的，想要求得他寬恕！
哼，想的倒美！
王善這次鐵了心，方才也已經找人代筆寫好了休書，今次絕不會再姑息她！
他冷哼了一聲，正想開口，豈料那婦人忽然先他一步輕聲道︰“相公，你回來了！快過來坐吧，我特意買回了你最愛吃的酒菜！”說罷，又拿起酒壺倒了杯酒輕輕放在對面桌上。
她的聲音溫柔、平靜，王善娶她進門這麼久，還是頭一次听見她用這麼平和的聲調講話，他一時還真有些適應不了！
王善家的見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以為意，只聲音落寞道︰“快來坐吧，反正是咱們夫妻最後一頓飯了，若是放涼了就太可惜了。”
王善再次怔住，冷不丁被她這句“最後一頓飯”驚住，心中猶如擂鼓，這婦人什麼意思？難道她已經知道他要休掉她的打算了？
王善嘴巴張了張，有很多話想問眼前的婦人，可是一時又不知如何開口，想了想，最終只是沉著臉坐在了她對面。
王善家的見他坐下，便一邊舉筷為他布菜，一邊道︰“相公，奴家知道你已經決定要休掉我了！”
果然！
王善直覺腦子里“嗡”的一下，有種自己正在做壞事、卻被人當場發現的羞窘和尷尬！
婦人卻像沒看見他的局促，反而一臉平靜道︰“相公，你心中是怎麼想的，奴家都知道！可是奴家一點都不怪你，真的！這些年，你待奴家的好，奴家都記在心里了！咱們做不成夫妻，實在是奴家沒福、也是奴家活該！”
“你……你這是……”
王善正心中有些發慌，也沒想到趙氏會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說出這樣一番話，一時倒叫他不知如何接茬！
王善家的對他搖了搖頭，繼續道︰“相公，奴家生的貌丑，腦子也不甚靈活，本是祖上積了德，才有命嫁進王家！而自打奴家進了王家門起，相公卻對這樣的我萬分體貼……”
“想當初奴家做事不中用，不得婆婆歡心，也是相公你為我百般周全，為此不惜惹得婆婆生氣也要為奴家說盡好話……”
她說到這里，眼眶不由紅了起來！
“相公，你對奴家的好實在沒得挑了，怪只怪奴家太不爭氣！這些年，奴家笨手笨腳，在家里不會討長輩歡心、讓相公放心，在外更是連相公苦心為我攔來的差事也做不好！”
“相公你如今大有出息，為王家上下爭得了不少體面，可是奴家卻樣樣不行，整日里頭腦發昏，四處惹事！”
“便是昨日，奴家只是因為看見那罪奴的女兒想起當年小姑在家時的光景，便生出同情，竟私自拿了自家銀兩去幫襯罪奴，實在是不知道輕重！若因此帶累相公，說我們與罪奴有瓜葛，那不是要害苦了相公嗎？想想奴家真是不該啊……”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
王善起先听她連番自責、而且對他又一直心存感激，話里話外充滿了依戀，不禁有些被她的情真意切打動，暗道這婦人內心原來如此看重自己，倒是遠比他想的還要通情達理幾分！
最後又听她說起昨日借銀錢給罪奴之事的緣由，這才想起她剛進門的幾年，因為不得自己老娘的歡心，一直十分苦悶，整日躲在屋子里、連門都不出！
那時他妹妹正小，性子極好，很喜歡呆在趙氏的屋子里玩，一來二去，姑嫂兩個的感情倒要比他這個做哥哥的還好了幾分！
她既說那罪奴之女像小妹，估計是想起了那時小妹未出嫁時整日陪在她身邊的日子，所以才生了這惻隱之心！
也是，趙氏一直沒什麼說體己話的人，小妹離家後，她也越發孤單了……
不知為什麼，王善想到此，忽然有些心虛，小妹嫁人後，隨著家中光景一日好過一日，他也是整日早出晚歸，十天里倒有九天在外應酬，對趙氏的事，一直不曾過問。
一想到即便如此，趙氏卻始終在心中深深依戀著他、感激著他，王善便有些不自在！
他的面色漸漸緩了下來，看著趙氏哭的傷心，便不由道︰“既然……你也已經想到這件事的後果，那我就不再多說什麼了……你也莫哭了，昨晚上我也是話說的重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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