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背後扼著脖子要在瞬間置人于死地,除非是靠著蠻力掐斷頸骨才行。昆侖所擅長的原本就是那套背後玩弄巫蠱的玩意兒,自然不擅長這麼凶悍強橫的招數,甦顏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道變換,立刻意識到這是她最後的翻盤機會,順勢一個轉身,把袖子里的匕首狠狠的遞了出去。
之前她已經見識過雪絹鬼魅般的身手,昆侖能夠殺死雪絹,身手自然更該是沒話說。她這麼拙劣的一招原本只求把他逼退些許,才能借著這一點時間差爭取到一線生機。
她知道自己沒有贏面,索性把自己的命徹底托付到了蕭煜手里。
然而這一刀刺出去,竟然直接破開皮膚刺入了胸膛。
昆侖竟然連躲都沒躲。
“昆侖!你……”甦顏驚愕的抬頭,這才看清楚了他如今的模樣。
昆侖上半邊臉也像是被封了一層蠟,順著臉面形成了圓弧,恰如一張通透的鏡面,上面映著的是甦顏自己驚詫的表情。
他望著胸口的匕首,忽然大笑起來︰“我怎麼忘了呢,你向來是最不甘認命的。”
“你……你怎麼會……”甦顏驚駭的退了一步。
那一劍明明是深深的刺入了胸膛,實際上卻像是刺進了一段朽木,連一滴血也沒流出來。
“你害怕我現在的樣子麼?”昆侖伸手攥住胸口的匕首,輕輕巧巧的拔了出來,仿佛也感受不到任何痛楚一般。
甦顏眼睜睜的看著他舉起左臂,袖管里空蕩蕩的,並沒有胳膊的存在。
她的舉動似乎並沒有惹怒昆侖,然而她此刻驚恐萬狀的眼神卻狠狠的刺痛了他。在那一瞬間,甦顏從他的眼神里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殺機。
一陣寒意順著手腕透進來,甦顏意識到是蕭煜抓住了她的手,身上游走的偶絲就像是聞到了食物氣味的蛇,一並向寒氣傳來的方向游去。
甦顏驚駭莫名,趕緊猛的一甩手︰“小心那些偶絲!快放手!”
蕭煜沒有松手,反倒是抓緊了她順勢轉了半圈,甦顏只覺得那股寒氣順著經脈逆流而上,整條胳膊都像是被凍僵了,一時間甚至感覺不到偶絲的存在了。
昆侖的身形鬼魅般到了近處,抬手直攻向蕭煜,兩人瞬間便拆了數招。昆侖的路數和雪絹果然是如出一轍,都是走唯快不破那一遭,想比起來蕭煜的招式反而顯得穩定許多,無論進攻還是防守都是張弛有度,根本是游刃有余。
上次應付梁王刺客時他多半都是用摻合了五行術數的法子,甦顏滿以為他學的本事跟符雲殤差不多,沒想到他動起手腳來也這麼像模像樣。
甦顏看傻了眼,蕭煜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家伙到底在背地里藏了多少東西?
就連甦顏都看得出蕭煜厲害,昆侖不會傻到用自己的軟肋去和別人的長處硬拼,忽然把手指放到唇邊吹了個響哨。
“我身上到底有多少偶絲!”甦顏只覺得全身上下都癢了起來,頭皮都麻了,立刻望向蕭煜,“快松手!他要殺的人是你!”
蕭煜沒有說話,只是半側著身子護著她,從胳膊上傳過來的寒氣如同波濤一般洶涌澎湃,衣衫里 里啪啦的爆出陣陣藍白色的火焰,顯然是蕭煜的寒氣在與偶絲對抗。
兩股力量糾纏之下,甦顏的身體就變成了戰場。
偶絲固然可怕,但它們的傷害都在表面,身體被凍得麻木之後還能抵消一部分疼痛,而寒氣侵襲卻在內里,仿佛是下了狠勁要撕破皮肉沖出來,即使咬緊了牙關也依舊疼得發顫。
昆侖笑道︰“哈哈哈,你口口聲聲要保護她,如今卻是你在傷她!”
蕭煜當然也發現自己的力量比偶絲傷她更深,當即皺了皺眉頭。
僅僅是這片刻的遲疑,昆侖已經搶上一步,朝著甦顏肚腹之上就是一掌。甦顏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撒開手去護住肚子,手便從蕭煜手里滑脫開來。
胳膊上傳來一股力道,把甦顏給拽了一個趔趄。
她站立不穩一頭撞在昆侖懷里,立刻伸手想推開他,卻意外摸到了那根看起來空空的袖管。里面不是什麼也沒有,但卻比什麼也沒有更恐怖。
因為她摸到的是一副只剩下了臂骨的骷髏。
眼前的昆侖根本不像是活人。
昆侖朝她一笑,竟然透著詭異的蒼涼和決絕。
“不!”甦顏的心猛然一沉,立刻回過頭去,目所能及的範圍內騰起了一陣紅色的煙霧,仿佛是看不見的火舌瞬間席卷過來,灼痛了她的皮膚和雙眼。蕭煜飛撲過來的模樣定格在她眼里,然後在那一片虛迷的霧氣中失去了蹤影,就像是被那陣看不見的火焰給撕碎了一般。
“蕭煜!蕭煜!”昆侖低身遮擋了甦顏的視線,她掙脫不開,只得扯著嗓子拼命喊。然而無論她怎麼喊,始終都沒有得到回應。
越是喊,就越是心酸。
越是想要緊握,就越是離散。
昆侖忽然松了手,攥著她的肩頭慢悠悠的說道︰“好了……好了,沒事了。”
甦顏皺緊了眉頭拼命推開他,低著頭直往前沖。
“你要上哪兒去?”昆侖也不攔她,只是在後面愉悅的問,“你還能往哪兒去?”
甦顏猛的一怔,停住了腳步。
眼前的景致早已經不是上書房,而是一處荒僻的河畔村落。
甦顏使勁甩了甩頭,確信這一切並不是幻象之後才猛然轉過身︰“蕭煜呢?帶我回去找他!”
“他死了啊……沒有人可以從焚火之中活下來。”昆侖的聲音滿含著復仇之後的輕松愉悅,“你找不到他了。”
甦顏的腦子嗡的一聲轟然炸響,一時間忘了眼前的人到底是如何可怕的存在,一把攥住他的衣襟︰“不可能!他不會死的!”
“諾大的天龍殿地下城為什麼會在短短幾個時辰中化為烏有?”昆侖輕輕的說著,溫柔得像是夜鶯的呢喃,“剛才若不是我護著你,你現在也已經被燒成黑炭了。”
甦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便嘶吼起來︰“你護著我干什麼?你還不如殺了我來得痛快!”
“你也不想想,那些偶絲早就在你身上了。”昆侖笑道,“我如果真的要殺你,你現在還能好端端的站在這里麼?”
甦顏咬緊了牙︰“你……為什麼不殺我?”
昆侖愉快的回答道︰“我恨蕭煜,不恨你啊。”
瘋子……蕭盛奎的dna一定有毛病,帶著他血緣的人全都是瘋子。
甦顏渾身發顫,抖得像是在打擺子。
身上痛,腦子也痛。
蕭煜死了麼?剛剛還抱著她哄著她的人,就這麼不在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她麻木的轉身,沿著河岸一步步前行。
月亮掛在頭頂上,園囿荒草橫生,水汀里死氣沉沉的停著一艘破船,河水在河灣之外匆匆轉了個彎,徑自奔流向前。
耳邊傳來葦葉相互摩梭的沙沙聲,腳下的鞋踏在泥濘的小路上,不斷有混著污泥的水滲進來,冰冷而真實。
“你真打算就這麼走回去啊?”昆侖的聲音輕飄飄的跟在背後,“別傻了,這麼幾十里地,能累死你了。”
甦顏鐵了心不去理他,什麼也不听,什麼也不看。
背後又冒出一句話︰“你這麼走下去,你自己不累垮,孩子也保不住了。”
甦顏忽然停下來,伸手護住自己的小腹。
“你到底在氣什麼?”昆侖忽然伸手過來攥住她的手,“你應該謝我的……你是高飛的鳥,卻被他困在了囚牢之中。沒有了蕭煜,你就徹底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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