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康帝和趙元白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母子和樂的場景,正康帝看見夏添便不由得想起那塊水晶石上的字跡,不可否認,“天下大合”這樣的功績在任何一位皇帝看來都毋庸置疑地令他們心動,正康帝也不例外。甚至他心中還起了一絲希冀,或許這麼些年來,夏添這個皇子早已經被他養廢了,得到九華閣的助力又能如何?一個文不成武不就的皇子與一幫子妄圖分割皇權的書生能有什麼大用處?
——而自己勵精圖治,本就該是天命所歸,或許那塊水晶石上的帝星指的正是自己!
越想越覺得自己才是真龍天子,正康帝再看夏添時也少了幾分厭惡,倒是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和顏悅色,“你們又聊著什麼,把朕的貴妃逗得如此開心。”
端貴妃三人連忙見禮,對于正康帝近日的喜怒無常,端貴妃早已了然,在隱約查到些當年的盛家家事後,她便完全將正康帝視作了陌路人。這個男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是天威難測的君主,卻不再是她所嫁的夫君,也不是她孩子的父親。
夏添數次進宮都刻意避開了正康帝,對于這個人的印象還停留在“他想害死自己和飼主”上,乍然見了對方如此親近,多少有幾分不適應。
盛黎則是在前世見多了這樣口蜜腹劍的高位者,他若是有心,也可以與之游刃有余地交手,但如今不是時候,是以他也刻意藏拙,正康帝見兩人表現正如探子回報一般“朽木難雕”,更是愈發高興,不但留了下來同端貴妃和趙元白聊了些當年的舊事,甚至還難得地同他們共用了午膳。
待正康帝走後,趙元白這才放下戒備,只是後宮之中耳目眾多,他不敢多言怕給妹妹帶來禍端,便只是與端貴妃聊了些家常,等到與夏添和盛黎一同離宮,來到安王府中僻靜所在後,這才說起了正事。
“九華閣之人如何?”趙元白端起桌上清茶飲了一口,問道。他很是關心此事,如今朝中臣子多已站隊,夏添和盛黎便只能培養自己的人手,若是九華閣名過其實,那他還得再去邊關搜羅些人才。
夏添思索片刻,道︰“九華閣子弟雖避世多年,但對朝堂之事了解更甚于我,府上幾位弟子文韜武略無一不通,著實可堪大用。” 說罷下意識地看了盛黎一眼,見對方微微點頭,便知道自己沒有說錯,于是臉上微微帶起笑來,桃花眼里滿是被贊許後的開心。
見狀,趙元白笑道︰“你們兩個臭小子,當著我的面眉來眼去的做什麼?”他打趣了兩句,又提起了今日獻上的水晶石,以及五皇子的話。
“據徐太醫半月前的請脈案診,他已有失眠郁燥、四肢發烏的癥狀,今日用午膳時,皇帝也只動了寥寥數筷,我看他偶爾呼吸急促,倘若這一劑水晶再加下去,恐怕幾位皇子已經在準備動手了……”說著,盛黎搖了搖頭。
趙元白點了點頭,十分認可盛黎的話,“五皇子和四皇子一派已經蠢蠢欲動,如今我回京述職,西北大軍群龍無首,一時之間也難以趕到,倘若……出事,正是他們動手的時機,我們也該做好準備。”
“準備?”夏添眨了眨眼楮,“我們也要動手嗎?可安王府並沒有豢養親兵,舅舅回京又不曾帶多少兵士,怎麼動手?”
趙元白一笑,“我回京前已經和宮中禁衛軍統領私下通過氣,此人十分正派,只是頗有些愚忠,今日上朝前我又輾轉與他見了一面,此人可用。”
盛黎略一思忖,點了點頭,“若是禁衛軍能有七成為我們所用,勝算足矣。”
兩人說到這里,夏添便有些听不懂了,禁衛軍既然愚忠今上,怎麼會歸為他們所用?他有心想問,卻又不便打斷對話,只好托腮坐在石桌邊,拿小銀勺一點點戳著桌上的點心安安靜靜地吃。
趙元白的視線似是不經意地掃過,他看向盛黎,忽然換了一個話題,“倘若成事,你們是如何計劃以後的?”
盛黎也注意到了小狐狸的舉動,他面上嚴肅的神色柔和下來,將自己面前的清茶遞到夏添嘴邊,小狐狸正吃得嘴里發干,立刻乖乖張嘴就著他的手喝下了一口清茶。
“我當日既然嫁進了安王府,就永遠是王爺的妻子。”盛黎放下茶盞,用拇指輕輕拭去夏添嘴角一點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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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夏添听罷,急急地對著趙元白解釋道︰“我只要他一個的,他也是我夫君。”他還以為趙元白是不放心後院之事,畢竟如今這朝代,小富之家尚且一妻多妾,更遑論九五之尊的帝王。
說著,小狐狸又看向盛黎,見對方眼底微微含笑,不由得耳尖發紅,“而且我們說好了,孩子也不要……孩子才沒有我可愛。”
趙元白哭笑不得,“傻佷兒啊……”他是擔心,夏添分明就是不善于朝堂角力,反倒是盛黎這個王妃精通此道,倘若一朝上位,到底是誰主持朝綱尚難定論,到時候只怕王妃一根手指頭就能把自己這個佷兒給推翻。
可如今看這幅模樣,兩人倒是情根深種,別的不提,兩人看向彼此眼底的情緒做不得假騙不了人……也罷,他暫且就相信這兩人之間的真情一回,倘若以後有變,趙家軍可不是吃素的。
對于趙元白的擔憂,盛黎倒是並不生氣,他知道這是對方真心把夏添視作親人才會為他擔心,為他謀劃以後。在盛黎看來,空口白話不過是虛言,他並不相信虛無飄渺的承諾,能和他的小狐狸安安穩穩地走完這一世才是正經。
待趙元白走後,夏添這才湊到盛黎身邊,問道︰“為什麼舅舅說禁衛軍可以為我們所用?他不是只听皇帝的話嗎?”
盛黎道︰“我們若是去造反的,他當然不會听我們的話,可我們是去救駕的。”
夏添初時想不通其中關竅,此刻被盛黎點了一句,立刻明白過來,笑道︰“那這幾日我們得時常進宮看望母妃。”
“近日天氣轉涼,自然要多關心母妃身體。”盛黎轉開話頭,“對了,方才你叫我什麼。”
夏添眨眨眼楮,只故意裝傻,“叫什麼?主人?”
盛黎捏住他的後頸,夏添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忽地身形一縮,衣衫脫落,一只小狐狸已經被盛黎捉在了手里,他順了順白狐的皮毛,頗具暗示意味地低頭說︰“現在不叫,留著晚上叫。”
“吱吱!”小狐狸甩了甩尾巴,把腦袋深深埋在盛黎懷里,白日宣淫!
正如他們所推測一般,朝中諸位皇子蠢蠢欲動,他們已經迫不及待地等著自己的父皇歸西,而後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登上那個位置,朝中幾乎已經沒有人能獨善其身,正康帝寥寥數次上朝,所見的都是臣子們拉幫結派地因為一件小事而相互攻訐。
正康帝大為震怒,他如何看不懂自己兒子們的野心?當下便以毫不留情的手段懲處了幾位皇子和相關派系的大臣,這才讓前朝消停下來,而被他懲處的大臣中,有兩位還是丞相的門生,可這一回他們的老師卻沒有出言為他們開脫,只因他早已自顧不暇。
因為京城忽然掀起“丞相愛民如子”的留言,盛青松行事都低調了許多,他也暗中派人清查到底是誰要對自己下手,可卻總是無疾而終,直到這一日,丞相府的管家匆匆來報︰“老爺,門口跪了個老婦人,說是受過您的恩惠,要親自見您一面以表謝意。”
夫人百日未過,府中人人都還是素色打扮,盛青松看著來人一身黑色便沒來由地心情煩躁,隨口道︰“讓人打發了,給些散碎銀子送出城去。”
“那婦人不收……她不知從何引來了許多平民圍觀,下人們不好動手驅趕。”
盛青松冷笑一聲,“那本相倒要看看,什麼婦人有這樣大的本事。”
一路走到門口,果然有一位老婦人正涕泗橫流地在丞相府門口跪拜,口中呼號“夫人這樣的大善人怎麼就去了”,盛青松理了理衣襟,擺出了一副悼念亡妻的隱忍之色,疾步上前扶起那老婦人,道︰“老婆婆是哪里人,怎麼也不隨人進府歇息!”說著,又轉頭訓斥了幾個門房小廝。
那老婦人抬頭看著盛青松,哭道︰“丞相乃是天大的好人,丞相夫人也是菩薩心腸,老婦人多年前饑寒交迫要凍死在雪地里,就是丞相和夫人不嫌棄,給了我熱湯熱飯才救了老婆子一命啊!”
盛青松此刻雖然惱恨這婦人故意在京中起事,卻也不便當眾斥責,正要假模假樣地安慰幾句,那老婦人忽地壓低聲音道︰“可我听說,盛青雲的夫人早在十幾年前就死了,而今死的……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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