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青松瞳孔微縮,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隱藏了這麼多年的秘密會被一個素未謀面的老婦人戳破,他強自鎮定,道︰“老婆婆說的哪里話……”忽地又壓低聲音,陰冷得像是從無間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誰派你來的?”
這老婦人正是林嬸,當年她連夜收拾東西跑路,搜尋的侍衛以為她和孩子跌落山谷,搜山三日後,盛青松也覺得這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帶著個孩子不可能在深山中活下來,于是這才作罷,而林嬸這麼個不起眼的婦人在他看來早就是死人了,時隔多年,林嬸早就因為歲月磋磨而益發老態龍鐘,盛青松又如何認得出她?
林嬸一笑,枯瘦如老樹的臉皮都扭曲成了一個奇異的形狀,她當年雖是廚娘,但盛青雲夫婦對于下人並不苛待,是以她雖然喪夫,但當初的小日子過得也還算不錯。
那一日無意撞見二夫人往酒水中倒了些東西,她初時並沒反應過來,還殷切地上前問了一句,可就是這一問,讓二夫人大驚失色,她立刻就意識到不對,正想上前查看,卻被二夫人叫來的侍衛把刀架在了脖子上,而後便是一通地威逼利誘,林嬸自覺自己是有苦衷的,她的孩子還那麼小,倘若她這個當娘的不在了,兒子可怎麼活呢!至于後來盛青松動手……她也沒想到,大老爺和大夫人那樣剛強,連暫時說謊騙騙二老爺都不會,這不是引著人動手嗎!
這個老婦人至今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過錯,在她看來,她的一切行為都是被別人推著走的,是二老爺二夫人以幼子性命相逼,她才不得不做了幫凶,而她如今不就是來贖罪了嗎,只要安安穩穩地完成大少爺交給她的任務,她曾經犯下的過錯也就可以洗淨了。
林嬸壓下心頭的狂喜,她接著從身上摸出一塊玉牌,“盛大人,你可認得?”
盛青松撇眼一看,那玉牌竟是他那兄長盛青雲的一塊玉牌,這東西只歸盛家嫡子所有,他當初殺人後翻遍了行李也沒找到,只得謊稱自己御敵時不慎跌落,這塊玉牌也遺失了。
他心中有鬼,下意識否認道︰“不……”話一出口頓覺不對,抬手欲要奪過玉牌,改口道︰“這東西本是我當年遺失之物,不知你是從何得來?”
“這東西可只有嫡子的血滴上去才能相融,盛大人,你敢說這是你的?”林嬸一听盛青松果然中計,接下來,她只需要遵照大少爺的交代把事情鬧大,就算是洗清了罪孽,就如王爺所說,能清清白白地去投胎轉世,而不必因為生前背主被投進地獄了。
思及此處,林嬸那渾濁的雙眼都亮起了一絲光,她枯瘦的手掌緊緊地掐著盛青松的手腕,嗓音低啞,“二老爺,死在廟里的大老爺和大夫人回來索命來了,他們就在那里看著你呢!”
饒是盛青松心硬如鐵作惡無數,在這青天白日里依舊被她這一句話驚得背後一陣發寒,他意欲用力推開對方,可誰料這個看似干瘦的老嫗早已做慣了重活,此刻有心使力,哪里是盛青松這個養尊處優的大老爺能輕松掙脫的?
盛青松面色微變,幾位僕從見事態不對,連忙擠上前來,七手八腳地把盛青雲從林嬸手中撕下來,盛青松氣得連連撫胸,卻見那老婦人就地一滾,躲進後面的人群中,活脫脫一個撒野的潑婦,且口中猶自哭號不休︰“這人根本不是盛青雲大人!我是盛大人的舊僕,還有盛大人賜我的一塊玉牌,唯有嫡子才知道的,這人不認得,盛大人根本不是這幅模樣!”
盛青松心頭一跳,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個老婦人竟然敢當眾說出這件事情,這究竟是她背後的人有恃無恐還是行-->>
事沖動?
可盛青松方才已經親切地拉起了老婦人的手,眼下再說不認識顯然行不通,他頓覺騎虎難下,轉頭朝幾個護院使了個眼色。
丞相府門口來了個拿著信物的老婦人,當眾指正丞相乃是個冒牌貨,如今正鬧得不可開交——這件事情一傳十,十傳百,不少人都聞訊而來想要看個究竟。丞相府門口本就因為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而擠擠攘攘的,這一來更是門庭若市。丞相府的熱鬧,哪個平頭百姓不想看看?他們想著法不責眾,總歸已經有了那麼多人去看熱鬧,他們便是擠進去,丞相也不能拿著他們出氣不是?
長街一時間被人圍得水泄不通,而一街之隔的酒館里,盛黎和夏添正站在三樓的雅間上遙看著洶涌的人潮。
“我就說這人只會多不會少吧。”夏添頗有些小得意地彎了彎眉眼,“那幾個長舌婦人和閑漢都是我專門選的,他們傳話的功夫可厲害了,誰听了都會想來看熱鬧的。”每到此時,他就覺得自己當初在盛世當藝人時學的東西很有用處,至少引人來看熱鬧造個勢總是行的。
夏添看著丞相府門口的人群,暗自想著,等他當了皇帝,就讓全天下知道盛青松是個手刃兄長、欺世盜名的惡棍,更要讓天下人知道他的飼主才不是丞相府所說一般生來痴傻,以往外人對他嘲諷,不過都是嫉妒飼主罷了。
盛黎並不知道他心中一番計較,只摸了摸他的發頂,由衷夸贊道︰“夏夏真厲害。”
夏添得了表揚,頓覺心滿意足,他又問道︰“可是今日雖然事情鬧得很大,到底也只是流言,一時間難以扳倒盛青松……我們要怎麼辦?殺了他嗎?”小狐狸至今記掛著這一世飼主的父親死于這人之手,只要盛黎點頭,他即刻便能去奪了盛青松的性命。
“不必。”盛黎搖了搖頭,對上小狐狸不解的目光,說道︰“他想活著,那就讓他活著……活著可遠比死來得不容易。”
說罷,他自覺語氣太過陰沉,唯恐嚇到小狐狸,連忙又放緩了神色,道︰“我只是想著,他當年一刀刀砍過我……我的父親,總不能讓他這麼輕易死了。”雖然說著狠厲的話,但盛黎語氣卻十分柔和,用詞也斟酌著不曾太過殘暴。
不想夏添反而認認真真地點了點頭,還煞有介事地捏了捏拳頭,“正是,這人作惡多端,若是死了反倒輕松,一定要讓他受盡天下人恥笑不可,好叫他後半生都在悔恨和求死不得中度過。”
盛黎一怔,繼而抬手捏住夏添的下巴,吻在了對方唇上。
是他想岔了,他的夏夏可不是什麼見不得血的小兔子,反而是只會揮著爪子,一個不高興就動爪撓上去的小狐狸。
而夏添則是想到了盛黎在丞相府所受的漠視和虐待,雖說他以真身來到這個小世界不過幾日就嫁進了安王府,但小世界中的“他們”也算是他們原身的一縷精氣,一分散魂,單單只是在腦海中想想自己的飼主曾經在丞相府過著渾渾噩噩被人隨意欺壓的日子,他都覺得難以忍受,倘若有可能,小狐狸更想一開始就來到飼主的幼年,把他從丞相府帶走,或者更早一些……在破廟中救下盛青雲夫婦,讓飼主也體會一下從小被父母關心呵護的生活。
二人唇齒相依,夏添被盛黎吻得腰肢軟麻,幾乎都要站不住了,干脆整個人貼在了盛黎身上,雙臂亦是軟綿綿地勾纏住對方,待盛黎松開後方才伏在他胸前喘息片刻,又貪嘴似的自己仰著頭去索吻,一雙桃花眼里盛滿盈盈水光,竟好似要將盛黎整個人都給融進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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