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雨辰等的就是這個時候,等的就是野狼抬起前腿,將腹部最柔弱最沒有防備的一面暴露出來。
“啪!”
激射的弩箭與弩弦彈跳的聲音同時響起,縱身一躍的野狼被重重的一擊攔阻,跳躍的力量與弩箭的力量全作用在它的身體上,弩箭狠狠地扎進了它的腹部,它也從半空中跌落下來。
這世界不僅有驚弓之鳥,同樣有驚弓之狼,狼群立刻再次四散,徒留那只中箭的野狼嚎呼。
仇樸任推著苗人古,苗人古抓著藤蔓已經爬到了大樹的一半,仇樸任縱身向上一跳,連藤蔓都不抓就向上爬,苗人古雙手抓著藤蔓,雙腳踩著大樹快速移動,很快就接近了最下邊的樹枝。
他忽然松開了藤蔓對著下邊喊,“你抓著藤蔓,我松開了。”
這個高度接近了安全,搖晃的藤蔓很快再次被抓住,兩個人終于翻身爬上樹枝。
汗如雨下,心如擂鼓,手腳酸軟,渾身無力,這是真正的死里逃生。
田雨辰站在高一層的樹枝上,俯視著他們,她的一只手還抓著弩,另一只手在抖著,暗紅的血液正順著手指滴答下來。
苗人古忽然再爬上一層,站在和田雨辰同一個高度,伸手抓起田雨辰流血的手,仇樸任向上看看,將下垂的藤蔓拽了上去,這麼幾秒鐘的時間,野狼全圍了上來。
一只野狼發現了草叢中死掉的兔子,一口叼起來輕快地縱身跳躍離開,仇樸任站在樹上低頭看看,忽然兩只手舉到嘴邊。
“這邊有野狼——我們在樹上——不要過來——”
山谷回蕩著︰“狼——上——來——”
“不要喊叫——不要驚動它們——你們自己上樹——”
山谷繼續回蕩著︰“叫——們——樹——”
夕陽已經在西下的過程,這是傍晚,很快天就要黑下去。
仇樸任停了片刻,再喊了起來。
狼嚎同時響起,一唱一和。
幽暗的山谷,每隔幾分鐘,就是仇樸任的叫喊,對應著野狼的嚎呼。山的另一面始終沒有聲音。
天漸漸黑下來了,終于,山頂上傳來孫政岳的叫喊︰“你們怎麼樣——我們都上樹了——”
心徹底放了下來,可竟然不知道是放在了哪里。
“都安全——野狼圍在樹下——”
借著最後一點光亮,仇樸任和苗人古將藤蔓替田雨辰纏在腰上,兩個人在樹上來回折著樹枝,將能移動的樹枝纏在一起。
什麼也沒有,只能舉著手,讓血管的壓力減少止血,可手指的血管是豐富的,後怕讓心髒加快跳動,送到手指更多的鮮血。
想要扯下自己的衣服給田雨辰包扎,但衣服並不干淨,只能將田雨辰扶著躺在樹枝編織的“床”上,仿佛她生活不能自理。
再將她的手舉得高些,不斷揮手將看不見的蚊蟲趕走,而實際上這棵樹上並沒有多少蚊蟲。
仇樸任在編織另一張“床”,他們都好像忘記了樹下的野狼,野狼嗚咽著繞著大樹轉著,受傷的野狼也嗚咽著。
“還疼不?”苗人古的眼圈紅著,田雨辰四根手指上鮮血淋灕的,手掌也有一道通紅的印子,他記得給田雨辰留下了六支弩箭,樹上還只剩下一支。
“疼,跳著疼,還麻。”田雨辰舉著手,另一只手握著手腕。
“沒事,會好的。”苗人古安慰著。
“沒事。”田雨辰也低聲道。
“幸虧有你。”苗人古的聲音忽然顫抖起來,“你不知道,我都要嚇死了。”
“要不是你們來找我……”田雨辰說了半句停下來。
“我們不來找你,說不定野狼就翻過山,我們就全完了。”苗人古的聲音抖得都不像話了。
是的,如果不是他們恰好找過來,如果不是田雨辰在這里守了一天,所有人,山那邊的所有人說不定……
“山洞里的人全過來了,所有人都在那邊。”仇樸任也說道,他扶著樹枝,樹枝也在抖動著,“田雨辰,你救了我們所有人。”
黑夜完全降臨,周圍朦朧起來,樹枝纏繞在一起,濃密的樹葉鋪在身下,軟軟的就像吊床。
狼群仍然不死心地圍在樹下,或者是因為有狼受傷的原因。
“狼會吃狼不?”苗人古忽然問道。
“會吧,也可能不會。”田雨辰道,緊張過後,她全身無力,因為緊張,精神也亢奮,完全睡不著。
“我看過狼吃狼的。”苗人古道,聲音輕了些。
“那,可能吃吧。”田雨辰的聲音也輕了。
月亮在頭頂,繁星點點,每天都看,就不覺得怎麼好看了,看久了,也就視而不見了。
“幸虧狼不會爬樹。”苗人古又道。
“放心睡吧,不管它們了。”田雨辰也說道。
狼群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們並不知道,半夜里忽然被豆大的雨點落下而驚醒。
苗人古和仇樸任舉著田雨辰的上衣,小心地呵護著田雨辰受傷的手,周圍是密集的雨聲,他們的臉上,分不清是雨還是水,抑或兩者都有。
夏夜的山風也是冷的,尤其是雨水中,苗人古和仇樸任都摟著田雨辰,無關男女,只有單純地不想她凍到。
清醒之後再回憶之前發生的事情,恍若夢中,就算是豆大的雨點和冷風中,感覺到的也全是幸運。
“田雨辰,你怎麼射箭的,我光顧著跑了,什麼也沒有看到。”仇樸任問道。
“對啊,你怎麼就喊了一聲,就不吱聲了。”苗人古也問道。
聲音貼著耳邊,連雨聲都好像小了。
交談可以忘記時間,忘記寒冷,回憶自己的舉動,連田雨辰都想稱之為壯舉,這一次無關虛榮心,贏得了時間,救了人,才是最興奮最高興的。
山雨來的急,停得也突然,誰也睡不著了。
頭頂還有雨水低落,身下的樹枝也水淋淋的,沒有光,只有無盡的黑暗。
“狼走了吧?”
“走了吧?”
他們說著,卻誰也沒有動,還是抱在一起,互相汲取著對方身上的熱量。
天終于亮了。
薄霧藹藹。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就這麼摟抱著睡著了,睜開眼楮的時候,發現三個人都躺在濕冷的樹葉上,眼神迷茫的片刻,頭一天的場景忽然涌入到腦海里。
連尷尬都沒有,三個人忙都抓著身邊的樹枝向下看,向下尋找,樹下安安靜靜的,沒有野狼環伺,也沒有受傷的野狼嚎叫,從高處看,甚至也看不到受傷野狼低落的血。
三個人互相看看,再往遠看,山林都在薄霧中,朦朦朧朧。
這美景本該永遠也看不夠的,可這時候,他們恨不得霧氣馬上消散。
“要喊一聲不?”仇樸任問道。
苗人古和田雨辰再互相看看,搖搖頭,他們怎麼能知道要不要再喊一聲呢。
“你手怎麼樣了?”苗人古問道。
不說,田雨辰都忘了手受傷的事情了,這一說,頓時就覺得疼了,看著右手的四根手指,在中間齊刷刷地一排割裂傷,已經結痂了,不流血了。
田雨辰“嘶”了一聲道︰“怎麼辦,我覺得我下不去樹了。”
苗人古和仇樸任都湊過去看看,仇樸任道︰“沒事,一會用藤蔓做個吊籃,我和苗人古抓著給你放下去。”
田雨辰對此表示懷疑道︰“你們能抓住,別半道給我扔下去,手破了就夠倒霉的了,在摔斷了腰腿的。”
仇樸任也不說話,伸手將纏在田雨辰腰上的藤蔓解開。
田雨辰舉著右手看著,又嘆口氣︰“唉,不知道算不算因禍得福,這幾天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偷懶不干活了。”
苗人古道︰“你還有空想著這個?”
田雨辰詫異道︰“那我該想什麼?”
仇樸任抓著藤蔓,幾下就編織出來一個簡易的吊籃,道︰“你昨天一共射了四箭,中了三頭野狼吧,一共多少頭野狼來著?”
“沒來得及數,反正,最後感覺在樹下轉來轉去的還有五六頭?六七頭?你們倆注意沒有?”
“都嚇死了,早忘記了。”苗人古道。
“你回憶回憶,受傷的野狼傷重不?”仇樸任又問道。
“最後那個,在樹下的,箭射到肚子里了,應該會死吧,早晚死,倒數第二個,是側面,也活不了了吧,第一個沒有注意到射到哪里了,太遠,當時也沒有時間看。”
“誒,田雨辰,也沒有看你用過多少次弩,你怎麼射得這麼準?”仇樸任道。
“可能,天賦?”田雨辰道,“還是喜歡?我偷偷練習過了,可能就像你們投擲石錘一樣,石錘我就不行。”
仇樸任頗為費解地搖搖頭,他還是想不明白,田雨辰昨天是怎麼做到這些的。
“仇樸任——你們怎麼樣——”薄霧中傳來仇樸任的呼喊。
“沒事——你們呢——”仇樸任喊回去。
“都沒有事——”回答傳來,“還有狼嗎——”
“看不到——”仇樸任吼道。
“噗嗤。”苗人古笑了。
“笑什麼?仇樸任道。
“交通靠走,通訊靠吼,多正確。”
仇樸任和田雨辰也都笑了。
不管山那邊的一行人怎麼辦,飽受驚嚇的三人還是堅持到了薄霧散盡,視野里真的沒有見到野狼的蹤跡,當然,也沒有見到山那邊的人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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