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卡梅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絲毫不曾察覺。-------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他無奈地攤開手,“就算是最後一次恪守騎士榮譽吧……其實我並不在乎王上是否會重新為我加封名號。我只是不想讓他們認為,皇冠騎士卡梅斯?布萊克特因為犯了錯而被騎士團驅逐,玷污了騎士的名聲。既然我已經不能獲得同僚的認同,至少也不能讓人在背後唾罵。”他沉思著繼續說道,“欠下的罪責必須要償還,這樣我的心里才會得到安寧……”
“住口!”維妮突然尖叫道,指著門口,“滾!”
卡梅斯完全愣住,他喃喃地問︰“你怎麼了?我……”
“出去!”
卡梅斯遲疑地站了片刻,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在關上門的瞬間,他听到陶碗被摔破的清脆聲響。
第二天,維妮走出屋子時,卡梅斯正在空地上把粗樹枝劈成便于燒火的細柴。他直起腰看著維妮,猶豫著是否要打招呼,然而維妮卻向他走過來。法師看起來仍然有些虛弱,臉上是卡梅斯慣見的平靜神情。“有時候我會很煩躁,”維妮柔聲說道,語調中含著一絲歉意,“我心情不好時往往會亂發脾氣。”
“不,”卡梅斯慌忙說道,“實際上,我不太會說話……我不像吟游詩人們那樣懂得如何取悅女性。”
“吟游詩人不會像你那樣忠誠地保護我。”她隨手捋過頭發,“卡梅斯,你很優秀。”
她說完這句話就轉身離開了。卡梅斯迷惘地看著她的發梢在陽光中閃亮,縴細的手指貼著袍子隨意擺動,好像春風拂過青綠的草地。片刻之後,他搔搔頭,重新回去工作。斧頭在木柴上歡快地響著,如同輕捷的鼓點,應和著維妮的腳步,直到她走進崔娜的小屋。
崔娜從桌邊轉過身來,手中拿著一些藥草的睫段。維妮注意到女盜賊眉宇間有一絲惱怒,不禁遲疑了一下。“我打擾你配藥了嗎?”法師淡淡地問道。
“當然沒有。”崔娜很快地回答,並且拉過一張椅子讓維妮坐下,然後繼續擺弄藥草,維妮仔細看著崔娜把幾種藥草切成碎段,另一些則是在水中煮過就棄掉不用。弄好所有的原料後,崔娜把它們放進一只小鍋,用木勺緩緩攪拌著,不時向里面加一些粉末。
“你很熟練,”維妮評價道,“許多出色的法師也不會比你做得更好。”
“我的父親是藥劑師。不過說到配藥,他並沒有認真教過我多少,大部分是我自己鑽研出來的。”
“哦,那你真不容易。”維妮真誠地說。
“也不是太難。”崔娜從火爐上移開小鍋,把熬好的藥盛進一只碗里,遞給維妮。“兩次。明天再喝一次,你體內的毒素就會消退了。不過恐怕你還要多休息幾天,我會另配一些藥來幫助你恢復。”
“謝謝。”維妮把碗端到唇邊,因為藥汁苦澀的氣息而皺起眉。
“十二歲以前,我就翻遍了父親所有的醫書,雖然我能看懂的不多。”崔娜在維妮對面坐下來。“父親總認為女子學習這種東西沒用,不肯給我講。所以我就想了個辦法,跟男孩子一起到山上打獵,射到野兔或是山雞,我就給它們治傷,不過它們最後還是死了。”
“這門學問是很復雜的。”
“不是因為那個。”崔娜促狹地眨眨眼,“它們都被穿在叉子上烤熟了。”
兩個女人都笑了起來。這笑容立刻拉近了她們的距離。
“父母去世後,有一次我到伯爾尼城去,結果半路上被庫瓦拉劫持了。”崔娜無奈地嘆了口氣,“後來我也就成了盜賊。”
維妮注意到崔娜臉上又現出和剛才一樣的惱怒。“怎麼了?”她問道,“庫瓦拉惹你不高興嗎?”
“他竟然騙我!”崔娜憤憤不平地說,“你知道的,他房里那條秘道,連我都從來不知道這件事。整個強盜團的大部分財物都藏在那里面。他只告訴過我他藏起了多少財富,可是我剛發現,真正的數目比他告訴我的要多兩倍!”她不無羨慕地看著維妮,“你的男人比他可強多了。”
“卡梅斯不是我的男人。”維妮的聲音突然變得十分冰冷,“永遠都不會是!”
崔娜懷疑地看著維妮,挑起一邊眉毛。出于女性的敏感,她從維妮的話中听出了更多含意。“你本來可以只說不是的,”她輕笑道,“哦,天哪!你喜歡他,你不肯承認嗎?”
“我說了他不是,也不會是——”維妮惱怒而艱難地吐出最後幾個字,“我的男人!”
崔娜盯住維妮,若有所思地嘆息著。“其實沒有關系。”她柔聲說道,“我想他不會在乎的,我看他很願意跟你在一起。這種事並不罕有,他已經不是騎士了,對嗎?”
“你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跟黑袍法師相愛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
維妮身體猛然一震,藥碗幾乎掉在地上。她瞪著崔娜,眼中射出凌厲的光芒,就像兩道閃著寒光的利劍。“你怎麼知道?”法師的聲音壓低了,但卻帶上一種嚴厲的威脅。看起來,她隨時都可能施出致命的法術。
崔娜嘿嘿一笑,“是你自己暴露的。”她平靜地回答,“那晚你倒下的時候,法術材料袋散開了。我看到幾種藥材,其中一種是取自僵尸身上,另一種則必須用活人的肉體來培養。”她冷靜地迎視維妮。“當然這些東西不一定是你自己弄的,但是通常只有黑魔法師公會里才能買到。鑒于它們的制造過程被認為是邪惡的,白袍法師不會使用這種材料,甚至中立法師們也不太可能。我相信他們使用其他材料來完成類似的法術。”
維妮一言不發地看著崔娜,空閑的一只手微微顫動。
“我對法師們豢養使徒的事有一點了解。”崔娜繼續說下去,“我看到一只夜梟,很明顯是你的寵物。它在林子里撕食另一只夜梟,善良陣營的法師使徒不會殘害同類。你不像是死靈法師,所以我推測你是黑袍法師。”崔娜毫不在意地攤開手,“誰都有自己的秘密。你們的事情與我無關。”她向維妮笑了笑。“其實我只是想,如果你真的是黑袍法師,那我正好有些配藥的問題向你討教。你知道,遇上黑袍法師,還能坐在一起聊天,這機會並不多。”
維妮緊抿嘴唇,神色仍然冰冷至極,室內的空氣似乎降到了冰點。
“如果你覺得不公平的話,”崔娜忽然促狹地笑了,伸手撫過自己的腹部,“那麼我也把我的秘密告訴你好了,這個孩子……不是庫瓦拉的。你說會是誰的呢?”
“我不想知道。”
“哦,我也不想知道。雖然有時候我會免不了好奇,想要搞清它。”崔娜夸張地嘆了口氣,望向窗外空地上焚燒尸體的焦黑殘燼。“可是現在再也搞不清了。庫瓦拉要是發現這件事一定會氣死。”
維妮盯著崔娜,目光漸漸松懈下來。片刻之後,她恢復到先前平靜的表情,重新端起藥碗喝了一小口。“你說得對,誰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柔聲說道,露出溫柔的笑容,“而我們女人的秘密是不需要跟男人分享的。”
卡梅斯和維妮在強盜營地住了下來。接下來的幾天,卡梅斯閑來無事,就和庫瓦拉切磋戰技。強盜頭子見識過卡梅斯的武力之後,不禁更增強了要把年輕人收歸屬下的想法。憑著在戰場上鍛煉出的驚人反應速度,卡梅斯好幾次把庫瓦拉打倒在地。
但庫瓦拉也沒少讓卡梅斯吃苦頭。雖然他比卡梅斯矮半個頭,力量和耐力也稍差一些,但是說到搏斗,庫瓦拉擁有卡梅斯所缺乏的一些東西——經驗、判斷力以及狡猾,最後一點尤其令卡梅斯難以接受。強盜,或是盜賊,經常采用一些陰險甚至可以說卑鄙的手段,而庫瓦拉比一般人要更強壯也更靈活,運用這些手段十分得心應手。
有一次,當卡梅斯揮舞木棒向庫瓦拉沖過來時,強盜頭子抓起一把泥土扔進卡梅斯的眼楮,然後輕松地一抬膝蓋,就令卡梅斯痛嚎著倒下。
“這不公平!”卡梅斯捂在襠部,痛苦地吼道。庫瓦拉滿臉得意,看著他在地上翻滾。
“沒什麼不公平,我勝利了,這就是公平。”
“我們騎士是絕不會用這種方法取勝的!”
庫瓦拉嘲諷地笑了。“騎士?”他沉下臉,用訓責的語氣說道,“要我提醒你嗎?你都不是騎士了——勝利是最重要的,用什麼方法都可以。”他在卡梅斯身邊蹲下,繼續挖苦年輕人,“光明正大有什麼用?別忘了,我的女人都曾俘虜過你。”
“那是她偷襲我!”
庫瓦拉揚起眉毛。“偷襲?”他大笑道,向旁邊的崔娜揮揮手,“來!你們兩個再打一次!”
女盜賊微笑著走過來,拔出短劍迎向卡梅斯。
“我不想弄傷她。”
“弄傷我?”崔娜毫不在乎地說,“也許你該小心別被我弄傷才對。難道你沒有膽量跟一個女人打架嗎?那麼就跪在我面前認輸吧!”
卡梅斯被激怒了,他低吼著拋下木棒。“我空手跟你打!”他拱起雙臂,走到崔娜面前站穩。女盜賊冷靜地看著卡梅斯胸前和肩上隆起的肌肉。她做出要攻擊的姿勢,然而,當卡梅斯戒備地抬起手,她突然現出痛苦的表情,伸手去按自己的小腹,身軀搖晃著歪向一邊。
“小心!”卡梅斯叫道,急忙去扶她。但崔娜輕松地閃過他的手,迅速向旁邊跨了一小步。卡梅斯眼前閃過一道寒光,冰冷的短劍立即頂住他的喉嚨。
庫瓦拉再次得意地大笑,“怎麼樣?你又輸了!”
卡梅斯漲紅了臉,一半是由于惱火,一半出于羞愧。“她騙我!”他吼道,“我本來可以把她整個人扔出去的!”
“是的,我承認你做得到。”崔娜收回短劍,退到一邊,“但是我贏了。”
“勝利是最重要的,用什麼方法都可以。”庫瓦拉重復道,友善地拍拍卡梅斯的肩膀。“你現在是一名自由斗士,不是騎士。把那些原則拋掉吧,兄弟。要是我像你這麼愚蠢,早就死了幾十次了。”
當天晚上,當卡梅斯對維妮說起這件事時,法師像庫瓦拉一樣嘲笑他,語言更為尖銳。“你確實很愚蠢,”她平靜地說,“作為冒險者,以你的方式要想生存下來簡直太難了。你該慶幸自己一直在騎士團里討生活,否則你肯定活不到今天。”
“但我不喜歡這種詭計!”卡梅斯低吼道。
“清醒點吧!”維妮立刻頂了回去,“在戰場上,這些小伎倆並無用處,但現在不一樣。為了生存而耍花招,有什麼錯?你以為你對別人光明正大,別人就會用同樣的態度來回報你嗎?不會!他們會利用你,欺騙你,並且嘲笑你善良可欺!你那可笑的榮譽感根本毫無用處!”
維妮把卡梅斯逼到了最後的防線。他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是對的。在參加軍隊之前,他曾流浪過一段時間,對人心的狡詐並非沒有體會。然而,維妮的嘲諷對他造成的傷害,比白天的失敗要嚴重得多,令他難以承受。他冷峻地抬起頭,“假若我是個狡猾自私的人,你還會選擇我同行嗎?”
維妮靜了下來,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望向卡梅斯。屋子里陷入異樣的寂靜,除了年輕戰士急促的喘息聲。維妮站起身,把手放在卡梅斯的手上。這個動作令他身體一震。“你說得對。”她柔聲說道,“如果你也和他們一樣,我絕不會像現在這樣信任你。”
但我仍然會跟你同行,維妮想著,卡梅斯,你不可能知道我選擇你的真正原因。至少在見到你的母親之前,你不會知道。
卡梅斯的目光軟化下來了。“我也信任你。”他低聲說道,用騎士的禮節鞠了一躬。“我任您驅策,維妮小姐。”他忽然想起了什麼,轉身走出門。隔了一會兒,他回到屋里,手中拿著一束花。花束有著嬌艷的紫色花瓣,淡淡的香氣混合著春天森林里泥土的芬芳。
“這是崔娜今天采藥時順便帶回來的。”卡梅斯笨拙地解釋道,“她說這花跟你的袍子很相配,建議我……建議我拿給你裝飾一下屋子。我希望你會喜歡銀蓮花。”
維妮詫異地看著他,隨即輕笑起來。“我不知道你對花也有研究。這可不像一個戰士的風格哪。”
卡梅斯尷尬地搔搔頭,“說實話我認識這種花是因為我母親。每年這個時候,她都會到廢塔去,采上許多銀蓮花帶回家來。”
廢塔?
維妮的眼楮突然瞪圓了,一股電流刷地傳遍她的全身。即使看到銀蓮花從卡梅斯的鼻子上長出來,恐怕她也不會如此驚訝。她竭力壓抑住內心的狂喜,“廢塔?”她幽幽地問,“那是什麼地方?”
卡梅斯平靜地望著窗外,天空碧藍。“在我家的後山上。據說它還是古代的遺跡,不過在我看來,那地方也沒什麼稀奇。很殘破的一座塔,周圍長著一大片銀蓮花。我母親很喜歡這種花,每年都要去一次。”
“那景色一定很美。如果有機會,我真想去看看。”維妮盡量平靜地說道,“我們下面會經過伯爾尼城,那里離你家不遠,是嗎?”
“就在、伯……伯、伯爾尼城東南。”卡梅斯的臉突然漲得通紅,他搔著腦袋,“等到這次任務完成後,我還可以介紹我的家人給你認識。我離開家已經十年了。”他嘆了口氣。“我的母親不喜歡我。但我想,我的父親會很高興看見我回家。”他仿佛自言自語地加上一句,“也一定會很高興認識你。”
維妮注視著他。她能感覺到他閃爍的目光中潛藏的內容。崔娜說得對,卡梅斯真的很願意跟我在一起,她想。但是,如果他知道了我的目的,他會怎麼樣呢?維妮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歉意,她的眼圈紅了。她溫柔地說︰“去睡覺吧,或許我們明天就可以出發了。”
卡梅斯愣愣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轉身離開了。
卡梅斯的身影剛從門口消失,維妮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入懷,取出那張珍貴的羊皮紙。那上面用粗糙的線條標示出一座塔,就在地圖的中央。羊皮紙邊上寫著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維妮顫抖的手指撫過紙面,停在其中一句上︰紫色花汁如神之血,光明之威壓倒黑暗。
維妮終于明白,這流傳八百多年的古代記載,並不只是記述歷史。它不僅說明了時間,也指出了地點。她的目光從羊皮紙移向桌上那束花,視線卻穿越空間,聚焦在另外的地方。她似乎看到銀蓮花圍繞著古老的魔塔,而塔底深處,某個東西正在黑暗中沉寂著,比夜更黑,比死更冷,像是亡靈早已凝息的心髒。
詛咒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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