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妮忍住滑到嘴邊的嘲諷。-------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她听出庫瓦拉語氣中的焦急,而她對崔娜的擔憂更甚。“崔娜不是他的對手,他有抗毒能力。”她輕聲解釋。
“我們過去幫忙!”
“怎麼過去?”維妮冷靜地問。
窗格喀嚓一聲,更多的手爪伸進屋里,枯干的手臂在兩個人面前不住搖晃。
庫瓦拉咬咬牙,大步奔到屋角,開始翻弄東西。然後,他用力移開床頭,露出一個敞開蓋的破舊鐵箱。他飛快地取出箱里的東西,雜亂的物件轉眼就丟了一地。“跟我來!”庫瓦拉跳進箱子,粗壯的身體迅速沉入地面之下。
空地上,卡梅斯注意到沙德曼身體劇烈地一震,兜帽滑了下來,露出頭發稀疏的尖削頭頂。然後,卡梅斯看到他的後背突然多出一截黑色的箭羽。
崔娜從林中走了出來。女盜賊根本沒去看沙德曼,只向卡梅斯掃了一眼,就轉頭去看那些搖晃著行進的干尸。
一樣東西重重打在她後肩,劇痛令她跌倒在地。她喘息著跪起來,轉過頭去,對上沙德曼宛如兩團跳動綠焰的惡毒目光,死靈法師同時憤怒地向她齜出牙齒,像是要把她咬碎吞食。
崔娜詫異不已。她了解自己箭上的毒性,被黑箭射中的人,從來沒有能活下去的。然而,這幾天她居然連續兩次遇到例外!
她突然感到肩後一陣陣怪異的蠕動,這才發現,打到她的竟然是一只斷手!殘缺的手掌緊扣在她肩上,手指扭動著向肉里鑽進,崔娜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我要把你撕碎去喂尸蟲!”沙德曼嘶啞地吼道,心里後悔剛才為什麼沒有結果了崔娜的性命。雖然毒箭不能置他于死地,但穿入胸腔的箭桿還是令他疼痛萬分。他憤然揮動法杖,召喚出生刺的毒藤,令崔娜根本無法移動半分。
“你的肉體將會一點點潰爛生瘡!你的靈魂將在異界飄蕩,永無居所!”他的目光突然落到崔娜凸起的腹部。“不,沒那麼便宜。”他邪惡地笑著,“我會先幫你弄出一些優秀的後代來!” 死靈法師不斷咒罵,一步步逼近。
崔娜彎腰去割斷藤索,但毒藤生長的速度比她的短劍快得多,轉眼間就完全纏住了她的雙腿。女盜賊瘋狂地揮舞短劍,徒勞地想阻止沙德曼前進,臉由于過度恐懼而變了形。
沙德曼開始大笑,享受報復的快樂。“一堆可愛的蛆蟲,或是一只長著人臉的沼澤怪?”他獰笑著,舉起法杖對準崔娜的小腹……卡梅斯被骨柵彈回的手踫到了護身符。他迅速取下頸前的革囊,把銀質護身符握在手心,銀鏈則纏繞在結實的手腕上。他平靜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猛然向前沖,一拳砸上白骨柵欄。灰白色的骨棒輕響著,不情願地抗拒著護符的力量,隨即向四周碎散出去。卡梅斯順勢沖出骨牢,撞上沙德曼的身體。沙德曼被撞飛出四五碼。
法杖在崔娜小腹前幾寸遠的地方一劃,揚向一邊,法術的能量朝另一個方向射出去,遠處一具干尸立刻化為一堆蠕動的碎肉。
死靈法師爬起來,且驚且怒。他繞到骨牆另一側,盯住不斷喘息的年輕人 ,一邊盤算,一邊冷笑︰“過來殺我啊!”
卡梅斯盡力站穩,目光向四周搜尋,然後一件冰冷的東西踫到他的手。
“用這個。”崔娜虛弱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卡梅斯怔了一下,接過短劍。
卡梅斯迅速把護符的銀鏈纏上劍柄。當他沖向骨牆的時候,雙腿因為脫力和緊張而顫抖著。十尺,五尺,三尺……骨牆轟的一聲,從中間分開,卡梅斯的身影挾著疾風射向沙德曼。死靈法師本能地抬手一擋,短劍把骨杖削成兩截。蓄積的魔力從法杖的斷口涌出,瞬間就令卡梅斯全身抽搐,手臂滑落下來,而光明護符正好踫觸到沙德曼的胸口。沙德曼痛苦尖叫,雙眼翻白,呻吟著踉蹌後退。
卡梅斯癱倒下來,伏在地上,艱難地喘息著。透過模糊的雙眼,他看到沙德曼身形晃了幾晃,重新站住。卡梅斯想要爬起來,但身體像是被大地吸住,每一寸肌肉似乎都跟骨骼分離開,用不出半點力氣。他徒勞地掙扎,看著沙德曼從袋子里取出卷軸,開始念誦。卡梅斯不禁絕望地望著天空,天空漆黑一片,神秘莫測。
卡梅斯驚訝地看到,沙德曼身後那棵大樹的根部忽然動了起來,粗壯的樹干上出現一個洞口。在沙德曼覺察到異樣之前,一把利斧呼嘯著劈開空氣。就像是夢幻一樣,死靈法師的頭顱從脖子上分離開,帶著血滴掠過空中,一直飛進幾步外的草叢。
強盜頭子向卡梅斯走來。維妮深紫色的袍子在樹洞口出現,似乎滿臉驚慌。她奔到兩個男人與沙德曼的尸體中間,迅速而精確地做出幾個手勢。
地上無頭的尸體爆開了,碎塊夾著鮮血轟然飛濺,卻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阻,在空中停了瞬間,不甘心地紛紛落下。維妮搖晃著,長袍沾著沙德曼的碎肉,摔倒在腥臭的血泊中。
第二天,金色的陽光照在空地上,帶走了昨夜噩夢般的恐怖氣息。卡梅斯迎著樹葉上跳動的光線,疲勞地舒展肢體。他很想躺下去好好睡一覺,但是對維妮的擔憂令他無法安心休息。死靈法師最後的法術使她受重傷,況且在那之前,她早已因為疲憊和中毒而虛弱不堪。
庫瓦拉從另一間小屋里走出來。經過昨晚的戰斗,他們之間的敵意全消。
“你的女人還沒醒?”
卡梅斯搖搖頭。“你的女人呢?”他反問道,覺得這種稱呼很有趣。
“剛睡著——那個該死的骨頭法師!”庫瓦拉咒罵著,指向那些干尸。“干點活兒吧?”
“得挖個很大的坑。”
“燒掉算了。天知道這些東西會不會再活過來!”庫瓦拉嫌惡地揮著手。
卡梅斯沉默地跟著庫瓦拉走向尸堆。他不喜歡強盜頭子話語中的冷漠。身為騎士的時候,如果有人陣亡,他一定會和士兵們一起為死者祈禱,祝願靈魂得到安息。
兩個人不斷把尸體拖到空地中心,干尸一會兒就堆成了小山。庫瓦拉擦擦汗,走向最後幾具尸體。其中一具斜倚在木屋的外壁上,干癟的臉頰上生著許多糾纏的細絲。庫瓦拉停下來,仔細辨認著尸體的身份。
“尤里,”強盜頭子似乎有些感嘆,伸手拍拍死尸的臉,“現在沒人逼你還賭債啦,你的胡子就留著吧。”
尸體的下頜骨 吧一響,突然垂了下來。庫瓦拉渾身一震,一腳把干尸踢飛,而他自己後退的速度比它飛行的速度還快。卡梅斯愣愣地看著尸體落在地上,再轉頭去看庫瓦拉。兩人緊張地對視片刻,突然爆出一陣大笑。
“死了還要嚇老子一跳。”庫瓦拉咕噥道,走過去拉住尸體的雙腳,把它拖向尸堆。
卡梅斯也不禁莞爾,“你好像不太關心自己的手下。”
“關心?”庫瓦拉向他瞟了一眼,“你以前是干什麼買賣的?”
“買賣?”卡梅斯愣了一下,神情黯然,“我是……我曾經是一名騎士……但現在不是了。”卡梅斯停了片刻,又補上一句,“以前,我都把士兵們當成同伴和朋友來看待。”
庫瓦拉把尸體狠狠丟回地上。“朋友?”他吼道,“你以為這些人夠格做朋友?他們從來不會把別人當成朋友!他們腦子里只想著多分點金幣!要是我死了,他們馬上就會搞了我的女人,再推出另一個人來當老大!”他指著高聳的尸堆,語調忽然有些蒼涼。“強盜沒有朋友。我們也不需要朋友!搶劫,喝酒,玩女人,然後死掉,這就是我們的命運!”
“為什麼非要做強盜呢?你可以選擇另外的命運。”卡梅斯誠懇地說,“以你的能力,如果參加軍隊,應該能成為一名騎士——”
“別跟我提騎士!” 庫瓦拉緊握雙拳,怒目圓睜,把遍布刀疤的臉湊到卡梅斯面前,大吼,“要不是因為騎士,我也不會做強盜!”
卡梅斯登時怔住。
堆好尸體,卡梅斯向尸堆嚴肅地低下頭。死亡對于卡梅斯來說並不陌生,但此刻他心里忽然涌起一陣淒涼。這些強盜昨天還是活生生的人,現在卻默默死在荒山中,沒有人在乎他們的命運,他們就像遍地的野草一樣毫無價值。
他喃喃念道︰“神之光指引前路,不息的清風洗去征塵。永遠的安詳陪伴著你們,榮光……”
庫瓦拉一把推開卡梅斯,打斷了冗長的禱文。“沒那麼麻煩!”他粗聲說道,舉起火把面向尸堆。“到該去的地方!要什麼有什麼!”“到該去的地方,要什麼有什麼。”(go where you would, get what you )在阿拜迪恩大陸北部,當埋葬無名的死者時,民間常用這種簡單的禱文,並向各個方向揮手,據說是為了趕開邪靈、肅清道路,讓死者的靈魂能找到家鄉。因為它簡潔通俗,後來也被許多佣兵和強盜采用。庫瓦拉嚷道。手臂上下左右各揮一次,然後拋出火把,烈焰立即騰空而起。
居然有這麼簡單粗陋的禱文!卡梅斯覺得很好笑,卻笑不出來。
映著尸體燃燒的熊熊大火,庫瓦拉在卡梅斯身邊坐下,取出一個酒瓶,拔出塞子喝了一大口。火光和陽光混合起來在他臉上跳動,那些刀疤像是活了過來,變幻出各種不同的形狀。過了好半天,庫瓦拉才打破沉默。“我生在一個小村莊,那兒很窮……有一年大旱,人都快餓死了,領主還要收稅,打死好幾個人。我們闖進他家,分了他的家產,也殺了幾個人。那家伙的兒子是個騎士,帶著兵回來,把村里人殺了一半,尸體堆得也有這麼高。”他朝火堆揮揮手,“一把火就燒掉了。那以後我就出外闖蕩,做過佣兵、自由武士,再後來就成了強盜。”他忽然轉向卡梅斯,“你說,這事到底誰對誰錯?”
“我……我不知道。”卡梅斯猶豫地回答,“但那個騎士確實很過分。騎士規章是不允許這種行為的。我向你道歉……”
“關你什麼屁事!”庫瓦拉不耐煩地說道。他又喝了一口酒,然後把酒瓶遞過來。
“我不習慣喝酒。”卡梅斯推辭道,“你知道,作為騎士——”
“算了吧!你剛說過,你已經不是騎士了。平民就得有平民的樣子。”庫瓦拉拍拍卡梅斯的肩膀。“我看,憑你的本事,做強盜也不差。來,喝一口!”
卡梅斯惱怒地站起身來。“我去看看維妮。”
庫瓦拉盯著卡梅斯的背影,忽然揮手把酒瓶拋進火堆,逼人的烈焰中頓時泛出強烈的芳香。“沒出息的笨蛋。”他低聲罵道。
黑暗。無邊的黑暗。
無數怪異的生靈在暗處躲藏,隨著她的腳步聲不斷變幻形體。她看不見它們,但知道它們在那兒。每當她前進一步,它們就變大一分,然而當她想要後退時,它們又圍攏過來阻擋住她的退路。
她听到自己的哭泣聲,如同溺水者的哀號在怒潮中回響,淒厲無比卻又微不足道。她奔跑著,一邊跑一邊到處張望,衣裙不斷絆上腳踝。她的視線被深不見底的黑暗所阻,每個方向都是一片虛無。這是什麼地方?為什麼看不到光?
我需要光亮,她絕望地想。給我一點點光亮……光亮出現了。搖曳的橘紅色火焰照亮一張大床,華麗的纓穗在燭光下顯得憂傷無依。一具軀體躺在床上,向她伸出蒼白顫抖的手,臉上是無比的遺憾與絕望。“對不起,維妮……”
“媽媽!”她跪倒在床邊哭喊著。“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那樣做……”
床上的女人艱難地笑了笑。“你以後會懂的,孩子。這是……愛……”
“但這不值得!”她驚恐地抓起女人漸漸變涼的手。“媽媽!你要活著!御醫!該死的御醫快點來!”
女人搖搖頭,嘴唇已經開始發青,美麗的容顏也變得扭曲,但目光始終非常平靜。
“沒有人……敢違抗你父親的命令。這是我自己選的……”
她慢慢退後,目光落向女人胸口。燭光照著一枚碩大的白金戒指,還有一柄瓖金短劍。它們有著相似而不同的徽記,分屬于兩個男人,法提克王國地位最高的兩個男人。
“我去找父親!我能說服他!”
“維妮,你什麼都做不了……誰都無能為力……”
我不要無能為力!我要力量!給我足夠的力量,讓我阻止這一切!
女人的軀體萎縮下去,就在眼前。片刻之間,那曾經溫暖無比的身體就變成一具枯骨,蛆蟲從空洞無物的眼眶里爬出來。燭光爆開了,床在燃燒,灰黑色的殘渣不斷散落……“媽媽!”維妮淒厲地哀號。
光亮消失了。她的聲音在黑暗中回響,傳向看不見的無盡虛空。
“維妮。”一個怪異的聲音溫和地呼喚她。
她的手臂被什麼東西捉住了。木棒打在背後,法杖觸到額頭。她听到許多笑聲,得意的、憤怒的、狡詐的、嘲諷的。她的生命在流逝,她跪在地上,柔軟的地面突然伸出無數觸須,把她拉向地底深處……“維妮……”聲音依然溫柔無比。
“救救我。”她哀求著,朝天空伸出手。
“維妮!”
“救救我!”
維妮突然挺直身體坐起來,冷汗從她額頭流過,潮濕的衣服緊裹在皮膚上。她急劇喘息著,胸膛迅速起伏,眼楮直直瞪著前方。“沒事了,維妮。”一個聲音溫和地說。
維妮轉過頭,迎上卡梅斯擔憂的眼神。她發了一陣呆,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疲倦地倒回床上。“我們在哪兒?”
“還在強盜營地。”卡梅斯答道,“你昏迷了整整一天。”
“強盜營地?那麼……”
卡梅斯看出她的心思。“庫瓦拉和崔娜都沒事。崔娜說,明天就可以把解毒藥配好。”
維妮看起來十分平靜,並未現出欣喜的表情。“你放心,”卡梅斯繼續說道,“他們不會有任何惡意了。事實上,他們很感激我們。庫瓦拉說,我們可以在這兒住下,隨便待多久都可以。我覺得他們是真心實意的,雖然我一直認為強盜的話不可信賴——”
“你似乎認為只有騎士才值得信賴。”維妮冷冷地說。
卡梅斯怔住。
維妮轉身向里,把毯子拉過肩膀。“我很累,想再睡一會兒。”
“我會在門外。如果你再做噩夢,我就馬上進來叫醒你。”
“噩夢?”維妮皺起眉。她說過夢話嗎?他听到了什麼?她緊張地思考著,不過很快就安下心來,從卡梅斯的表現來看,她應該沒有暴露出關于詛咒之石的秘密。
當卡梅斯走到門口時,維妮在背後叫住了他。
“關于這次旅行,你不想知道一些細節嗎?”
“當然想。不過我想,需要的時候你會告訴我的。”卡梅斯毫不在意地聳聳肩。“我的任務就是保護你,我只做我應該做的事,而我也準備好了要面對更多的危險。”
“包括死亡?”
卡梅斯專注地看著她,毫不猶豫地說︰“當然!”
維妮緊盯住他的眼楮,用捉摸不定的聲音說道,“在面對靈怪的時候,你寧肯死去,也要讓我逃走。你真的甘心為我付出生命?”
“我的騎士生涯已經結束了,但處罰還沒有完成。”卡梅斯堅決地說道,“我不能讓自己的人生以不光彩的方式收尾。”
“那麼,你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為了補償馬蹄城之戰的罪責?”
維妮心里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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