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形記 城堡 審判

第88章 審判(38)

類別︰ 作者︰(奧地利)卡夫卡 本章︰第88章 審判(38)

    堡壘里一切正常,好像沒有發生過什麼大事,只在有些地方受到了一點兒損傷。不過,這些損傷一會兒就可以修補好。接著,我去各個通道轉了轉,就當是去和朋友閑聊。在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是這麼做的,或是听我曾經這麼做過。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可是現在,我老了,有很多往事都想不起來了,因此我故意慢騰騰地從第二個通道開始檢查。我已經見過堡壘了,所以我有用不完的時間可以消耗在地洞里。我在地洞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令我興奮的重要事件,這讓我有一種滿足感。走到第二個通道中間時,我停止了檢查,然後走上通往堡壘的第三個通道。回到堡壘之後,我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檢查,這次檢查依然從第二個通道開始。就這樣,我一邊檢查一邊玩兒,並且逐漸加大工作量,非但沒有感到疲倦,反而高興得暗自笑了起來。工作這麼繁重,弄得我暈頭轉向,但是我依然沒有丟下它們不管。我的堡壘,還有我的通道和圓窩,我是為了你們才回來的。只有擁有了你們,我的生命才有價值。可是在此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卻傻傻地不肯回到你們身邊,因為我害怕丟掉性命。如今,我回到你們身邊,才發覺一切擔憂都是渺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們是不可分割的整體,任誰也不能拿我們怎麼樣。上面的那幫家伙,哪怕你們擠成一團,準備捅破地衣蓋子,我和地洞也不怕。置身于安靜而又空蕩的地洞之中,我會覺得我的話都充滿了力量。不巧的是,倦意再次襲來,迫使我停止檢查。雖然我很想稍微蜷起身子,躺在我最喜歡的一個圓窩里美美地睡一覺,更何況還有很多通道需要檢查,可我還是不能睡,除非我檢查完所有的通道。其實,我並不想在這里睡覺,只是抵抗不了誘惑,想在這里試試我還能不能還像以前一樣在任何環境下都能睡著。我的試驗成功了,可是我卻沒能從成功中走出來,因為我沉沉地睡著了。

    我睡了很長時間,睡得飽飽的,但是還沒有自然地醒來。就在這時,我被一種細微的“嘶嘶”聲吵醒了。我立刻意識到,在我外出時,有一幫東西在某處開闢了一條新通道。這條新通道與老通道匯合之後,會使流經其中的兩股空氣混雜在一起,產生這種“嘶嘶”聲。這幫東西,它們真是太勤勞了,可是我討厭這種勤勞!都怪我平時太愛惜它們了,而且對它們看管不力。我把耳朵貼在通道壁上,想探听出干擾聲的大致來源,再通過挖掘泥土來消除這種干擾聲。不過,如果這條新通道可以增加地洞的便利性,那麼我不會破壞它,反而會把它當做我的一條新通道。可是,對于這幫東西,我不會再放任它們隨意行事,也不會再保護它們。

    對我來,檢查通道是一件輕車熟路的事。如果時間允許,我可以立刻開始行動。現在我有很多事情要做,但是跟檢查通道相比,其它的事情都不那麼緊要了。

    現在,通道里應該很安靜,即使有聲音,也肯定是早在我回來時就已經存在了,只是我當時沒有听到而已。像這種聲音,幾乎只有洞主人才能听到,而且要在洞主人完全熟悉了地洞的情況之後。一般情況下,這種聲音都不會持續不斷,而是會經過很長一段時間之後再響起,可見它是氣流受阻的結果。我著手調查了一番,卻沒有發現可疑之處。我在其中一些地方挖了一番,希望可以踫巧消除這種聲音。可是,挖了一陣子之後,卻依然沒能解決問題,反倒費了很大的力氣,再加上回填和平整挖出來的泥土,把我累得夠嗆。後來,我還是沒能找到聲源,因為他既微弱又不連續,既像嘶嘶聲又像呼哨聲。可是對我來,它的干擾性卻很大。當然了,我也可以暫時不去理會它,並設想這一聲音幾乎不會再增大,反而會在很長一段時間之後自行消失。這並不是不可能的,因為地洞里還有那幫會挖掘通道的東西,如果它們繼續挖掘下去,早晚會挖到聲源所在的地方。

    除了這種微弱的聲音之外,一個偶然的機會也能讓我輕易地發現這種干擾,哪怕這種干擾非常微。之後,我會全面地尋找聲源。雖然很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收獲,但我依然有辦法安慰自己。與其我是在尋找干擾源,不如我希望繼續漫步于通道之中,看看那些我很長時間都沒有看過的圓窩。最近一段時間里,我都想在堡壘里待上一陣子,可是耳邊卻總會響起干擾聲,這令我無法愉快地嬉戲,只好繼續尋找干擾源。我有很多時間,原本可以好好利用的,可是它們卻被這幫東西給佔去了。

    在這種情況下,我關注的是技術問題。比如,我在傾听各種聲音的時候,會留意它們的細微之處,並把它們準確地記錄下來,然後想象它們的起因,再根據事實驗證我的猜想是否正確。只要有任何不確定的因素,我都會感到不安。即便洞壁上落下的一粒沙土,我也要搞清楚它要滾到哪里去。從安全角度來看,這種聲音確實值得重視。可是,無論這種聲音重不重要,我都找不到它的來源,或者我找到的聲源實在太多了。我想,這個聲音很有可能是從我最喜歡的那個圓窩里傳出來的,只是我現在正位于兩個圓窩之間,不方便立即查證。但我同時又想,除了我最喜歡的這個圓窩之外,也許其它地方也存在這種干擾聲。想到這里,我微笑起來,開始傾听身邊的動靜。很快,我就止住了笑,因為我听到我身邊也傳出了嘶嘶聲。有時候,我也會想,也許我听到的聲音其實什麼都不是,只是因為我幻听了。現在,我的耳朵練得比以前要靈敏,所以听什麼都听得很清楚。通過比較,我確信這種干擾聲無處不在。你可以站在通道中間,然後注意傾听,就算耳朵不貼著洞壁也可以听到這種干擾聲。它一直保持著同一聲強,所以我需要很專心才能听出來。我猜想,即使聲音偶爾會增大,也只增大了一點點,所以我才沒有察覺到這一變化。

    可是,正是由于到處都一樣,我才更加害怕,因為這與我當初的推斷根本不相符。據我推斷,這種干擾聲本來應該出現在某個地方,而且會隨著時間由強變弱,可是現在我卻找不到這個地方。為什麼我的推斷會與事實不符呢?有一種可能是這種干擾聲來自兩個地方,而我現在卻位于距離這兩個地方都很遠的地方,當我接近其中一個地方時,這個地方的干擾聲增強了,但是與此同時,另外一個地方的干擾聲卻減弱了,致使我老是感覺我在任何地方听到的聲音都是一樣的。基于這種推斷,我感覺自己已經能夠辨別出各處的干擾聲的區別。雖然他們區別甚微,但是與我的推斷是相符的。我覺得我有必要擴大試驗範圍,因此就順著那條通道一直走到了堡壘里。站在堡壘里,我也听到了同樣的干擾聲,真是太奇怪了。我想了想,認為這是那些不起眼的動物挖土時發出的聲音。這些動物啊,它們趁我外出期間悄悄地啟動了自己的工程,雖然這一工程不是針對我的,但我還是覺得它們的行動不光彩。由于我不在,它們施工時沒有遇到障礙,所以它們一直朝著目標行動。雖然我明白這些,但我還是不理解它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因此內心充滿了不安。它們真是大膽,竟敢接近我的堡壘,致使我情緒不定,無法準確地判斷各種干擾聲。不過,我又發現堡壘的洞壁上並沒有被挖過的痕跡,這到底明了什麼問題呢?是不是我的堡壘建造得足夠深而且規模巨大,其產生的強大氣流嚇退了那些施工的動物;或者是那些遲鈍的動物已經通過另外的途徑得知了堡壘里面的情況,所以不敢貿然行動?我不得而知,也不想去分辨。

    地洞是我的固定狩獵地,所以里面有很多美味。許多動物就是沖著這些美味而來的,它們忐忑不安地在某處打洞,企圖進入我的通道。在通道里打洞,是我青年和中年時期最重要的計劃之一,只是我當時沒有去做。現在,我應該而且有力量去完成它們,因為我曾經有過這樣的打算。讓堡壘從它周圍的土中獨立出來,是我當年最喜歡的計劃之一。也就是,堡壘的洞壁只需要像我的身高一樣厚即可;至于堡壘四周,除了那個無法與土分離的地基之外,則全都要建造出一個與堡壘的洞壁一樣大的空穴。對于這種空穴,我充滿了離奇的想象,認為它將是我所擁有的最漂亮的居所。我可以倒掛在這個拱形的堡壘上面;也可以爬上滑下,再在實地上翻幾個跟斗。這些都是現有的堡壘無法提供的便利。

    如果堡壘只有一個普通的敞開式入口,我就不可能避開它或對它視而不見,也不可能抑制它帶給我的喜悅,更不可能用爪子緊緊地抓住它,只能離開。即使看不見它也不要緊,只要能守護它我就滿足了。所以,如果讓我從空穴和堡壘之中選擇其一作為居所,那麼我肯定會選擇前者。為了守護堡壘,我寧願一輩子待在空穴里巡視堡壘周圍的情況。這麼一來,堡壘的洞壁里就不會出現干擾聲了,因為有我在,誰也不敢大膽地到堡壘一帶挖洞。一旦堡壘有了安全保障,我這個守護者就放心了,這時,即使有東西在挖洞,我也不會再討厭它們,反而會覺得它們挖洞的聲音很動听。現在,寧靜的堡壘里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可是我卻絲毫沒有覺察到。

    這些美好的事物都是我想象出來的。我必須努力干活兒才能把它們變成現實。一想到我要為堡壘做些什麼,我就不由自主地高興起來,身上也有了干勁兒。很顯然,這個當初根本不起眼的活兒,現在卻使我渾身充滿了力量。

    現在,我站在堡壘里側耳傾听,發現無論高處還是低處、洞里還是洞外、洞壁里還是地面上,都存在同一種干擾聲。換句話,這種干擾聲無處不在。這種干擾聲要隔一段時間才會響起,長久地傾听他,花費了我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有時候,我為了得到一絲安慰,欺騙自己,由于堡壘的面積很大,所以它的情況跟通道的情況不同,只要耳朵不貼著堡壘的地面,就听不到干擾聲了。不過,這種欺騙自己的做法,只會在我休息或思考時才會出現。這時,即使我側耳傾听也听不到任何動靜,這令我非常高興。可是,如果這一情況屬實的話,那麼我之前的幾個推斷又該怎麼解釋呢?最後,我否定了之前的這幾個推斷,判定干擾聲只是那些東西挖洞的聲音。可是,這一見解又與我以往的經驗不符。也許有一種情況可以解釋這一點,就是有些聲音一直存在,可是我卻從未听到過。

    我老了,所以變得越來越敏感,不會放過地洞里的任何干擾聲。可是,我的听覺卻越來越遲鈍,所以听不到那些東西的動靜。也許這正是那些東西所期望的。是不是我以前太縱容它們了,所以它們才這麼猖狂?我當初真應該殺掉它們,哪怕我會因此而餓死。不過我又想,也許這種干擾聲並不是它們帶來的,而是另外一種我還不認識的動物帶來的。沒錯!要知道,雖然我長期以來都在認真地觀察地下的生活,可是這個世界是這樣地多姿多彩,我又怎麼可能料想到其中會發生什麼壞事呢?不過,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就是那種動物絕對不止一只,而是一大群。雖然它們的動靜不太大,但是它們絕對比那些東西要強悍,因為我明顯地听到了它們突然闖進我的地盤的聲音。這麼一大群動物,雖然我不了解它們,可是我也不會允許它們從我的地盤附近經過,因為它們打擾了我。好在它們馬上就要走過這里了。如果它們只是路過這里,我只需要等待它們過去就行了。可是,既然它們正經過這里,為什麼我看不見它們呢?我挖了很多壕溝,目的就是抓住一只陌生的動物,卻沒能如願。于是我想,是不是這種動靜較大的動物奇無比,所以我才沒有看見它們呢?想到這里,我就來到那些被挖出的土塊跟前,把它們拋到空中。這些土塊掉到地上,摔成了粉末。我在這些粉末里四處搜尋,卻依然沒能找到帶來干擾聲的家伙。我慢慢地意識到,即使挖出很多壕溝,我也不可能抓住制造干擾聲的家伙,反而會把我的洞壁弄得千瘡百孔。由于忙亂,我到處掏掏刨刨,弄出了很多洞,事後又沒有及時填上這些洞,致使地洞里到處都是洞和土堆,擋住了道路和視線。這麼一來,我既不能到處走走,也無法察看身邊的情況,自然也就沒辦法安心休息了。

    在此之前,我經常挖這樣的洞,挖著挖著就睡著了,臨睡前還不忘把一只爪子伸進面前的泥土里。不過,要不了多久,我就會醒過來。現在,我要拋棄這種做法。我要先弄清楚干擾聲來自何處,然後對著那個方向不停地挖洞,挖出一個大大的洞,直到找出這種聲音的來源。然後,如果我有能力,我一定會清除它;如果能力不足,我也不會感到遺憾,因為我知道了真相。這一真相可能使我安慰,也可能令我絕望,但是無論是哪一種,無疑都是有根據而不是虛幻的。這樣想著的時候,我覺得身心輕松了許多,並認為之前的行為太過草率。我剛回來不久,內心依然有激動和憂慮,還不太適應地洞里的安靜,並因為長期離開而敏感過度,所以听到這種干擾聲就嚇得手足無措。

    這種干擾聲很,嘶嘶做聲,需要隔上很長一段時間才會再次響起。它到底來自哪里呢?我想,它也許只是一種動物,我完全可以適應它。可是,接著我立刻又否定了這種想法,因為我不可能去適應它,不過觀察它一段時間倒是可以的,然後再決定要不要采取什麼措施。換句話,我要有耐心,隔上幾個時就去傾听一次,然後把結果記錄下來。可是,在此之前,我已經拿耳朵往洞壁上蹭了,並且听到了那種干擾聲,還立即掘開泥土查看。雖然我猜測什麼也找不到,但是依然這麼做了,因為這樣多少可以減輕我內心的不安。

    要不要徹底拋棄這種不安呢?我緊閉著雙眼問自己,可是一時卻無法做出決定,只好憋著一肚子的火。幾個時過去了,我心里還是充滿了不安,幸虧我還有理智,不然我可能會隨便找個地方就挖起洞來,只是單純地挖洞,沒有什麼目標,也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更不介意能不能听到什麼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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