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條石

第十一章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朝歌夕唱 本章︰第十一章

    第十一集

    十月十三這一天三岔河口也是一番熱鬧,家家戶戶張燈結彩三天。

    秦和清在修理幾塊長長的破船板,用斧子將那爛了的船幫砍了去,又用刨子找平。

    陳忠良蹲在一邊抽煙︰“你弄它干嘛,這玩意在水里常年的泡著,做嘛也做不了”

    秦和清說︰“我就是做張桌子,做張能夠坐下我們大家伙的桌子,後個就是十五,就在我那外屋一支,上面蒙上塊布,大家伙轉遭一圍,咱就開宴,告訴你,不比那飯館里差”

    陳忠良含混的說︰“唔,你這主意好,你琢磨他們能來嗎?”

    秦和清堅持說道︰“干嘛不來,誰要是不來,我就綁他去,不來也得來,後個兒是嘛日子,是祭拜太上老君的日子,太上老君是誰,那是咱們行業里的祖師爺,是灶神,打鐵的能不知道這個嗎”

    陳忠良憂慮的說道︰“往常年大家伙都是在自己家里拜拜就行啦,你弄個聚會在一起,就有心氣不一樣的,弄不好就是鴻門宴,最後不歡而散,你看著,我說話靈不靈”

    秦和清信心十足的說道︰“這你就錯啦,往常年大家伙都各自奔命,自顧自,那時候,就是坐在一起,哎,也是說不到一塊去,今年不同,今年我想請天後宮的張天師來,讓他老人家給咱們講講,說句不好听的,咱們這里還有不知道年年拜的是誰吶,供奉的到底是誰,管干什麼的,一概不知,就知道燒香磕頭”

    陳忠良說︰“瞧你說的,但凡干過幾年鐵匠活的,哪有不知道太上老君的,你把人都看扁啦”

    秦和清說︰“你以為我是說瞎話,遠了不說,就說他甦如河,你問他,灶神是怎麼回事,你,你讓他說說,他就”一扭頭剛好看見甦如河站在自己身後,正笑嘻嘻的看著他,他馬上止住了話頭,裂開嘴朝著他笑。

    “這是誰背後議論我呀,我說我走這一道直打噴嚏吶,原來是你這老小子在背後搗鼓我,好呀,你剛才說我不知道灶神是誰,那我問你,咱們的祖天師是誰,你說你說”

    秦和清剛才還在褒貶的甦如河,現在讓人家問住了,遂笑著說︰“你看,這真是放屁砸腳面,自找的,你不在家里好好的呆著,跑出來干嘛,出門時你沒看看有沒有夾子,讓你這麼囫圇個就跑出來了”

    甦如河拿起斧子剁在木板上說︰“你才是兔子那,那天不小心叫夾子夾到,先夾你的嘴,後夾你的腿,然後就是你的後腦勺子”

    陳忠良笑著說︰“那不把秦和清憋死”

    甦如河解恨的說道︰“就是得讓他憋死,你瞅他能的,眼里還有誰”

    秦和清雙手一揖說︰“得,怨我啦,小的不知道甦爺駕到,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甦如河擺手說︰“得了吧,少來這套,我不吃”

    秦和清笑著說︰“你不吃,你不吃嘛,你是帶毛的不吃刷子,帶腿的不吃凳子,還有你不吃的東西,我告訴你,後天我可是請客,你要是什麼都不吃,就別來啦”

    甦如河豪氣沖天的說道︰“誰說的,你說不來我就不來,看你能的”說著從懷里掏出來一錠銀子,“砰”的砸在木板上“後天酒席所有用度算我的”

    秦和清瞪大了眼楮詫異的看著木板上的銀子說︰“你小子發財啦”

    甦如河笑著說︰“不大,小小的一筆,吃喝一陣子夠啦”

    秦和清追問︰“別是你小子哪弄的吧”

    甦如河滿臉不高興的說︰“你總是小瞧人,我這可不是偷得,你看看,就咱們這一塊,有誰有這麼大的銀子,我就是想偷,也得有地方下手呀”

    “那你這是”秦和清指著銀子問。

    甦如河搖晃著身子,得意洋洋的說道︰“不說,就是不說,憋死你老小子”說完扭身就走,一邊走一邊說︰“讓嫂子多做點好吃的”

    秦和清愣在那里,雖說自己和甦如河發小兄弟,錢財上也過,別看嘴上相互不饒,一見面就掐起來沒完,可是心里頭那是“月亮底下點燈,上下都透亮”,這麼多年也是七災八難的一同滾過,一同挨過,可是,甦如河在秦和清眼里那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當然不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管不了,所以秦和清就拿堵喪話對擋甦如河,甦如河也不該著,秦和清說一句他就回一句,各不相讓,可從來沒有紅過臉。

    “今個是怎麼啦”秦和清直撓頭皮。

    陳忠良說︰“你倆是見面就掐,誰也不饒誰,老甦的嘴更是厲害”

    秦和清說︰“我倆過這個,打小不分你我,錢財上更沒分過”

    陳忠良說︰“那是,光屁股長大的弟兄,泥里水里也都滾過,七災八難的一塊過過,你倆是臭嘴不臭心”

    秦和清說︰“別看他咋咋忽忽的,在我的眼里就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我說嘛他也不往心里去,從來沒紅過臉”

    陳忠良說︰“老甦的人隨和,是個里外一樣的人,不叫人討厭”

    秦和清說︰“那,今兒是怎麼啦,怎麼一下子變啦,什麼時候漲脾氣啦,說他兩句,就給我來這個”秦和清指著那塊銀子說︰“這是不是要跟我生分,跟我算明帳”。

    陳忠良蔫蔫的說︰“他和劉老板前些日子接了個活”

    秦和清扭過頭追問︰“啥”

    陳忠良小聲說︰“他和三泰前些天做了個活,挺冒險的”

    秦和清驚訝的說︰“啊”

    陳忠良湊到秦和清的眼前說︰“偷著做的,是給太平軍做的”

    秦和清不相信的說︰“有這事?”

    陳忠良低下頭說︰“我也是听別人說”

    秦和清搖頭說︰“我沒听說”

    陳忠良抬起頭囑咐道︰“你得叮囑他們小心點,外面都在傳,說明他們不謹慎,這麼大的事,自己不小心,你就不怕有人借事為由,給你捅到官府去”

    秦和清為難的說︰“我不知道,我怎麼說”

    陳忠良堅持說︰“管他听不听,咱說咱的”

    秦和清嘆了口氣說︰“哎,找機會吧,我我說嘛,他能听嗎”

    陳忠良搖搖頭“唉”嘆了一口氣,又將煙袋塞在嘴里。

    秦和清繼續撓頭皮“這是太突然啦”秦和清有些迷迷糊糊的。

    秦大娘置辦香案擺了祖宗的牌位,在正屋門前掛一對燈籠,屋子里面桌子上供奉著祖宗牌位,牌位下點上“長明燈”,燈下擺上“三牲”“五果”祭奠祖先。

    讓秦泛棹跪在地上磕頭,三叩九拜的折騰的他撅起了嘴。

    秦泛棹說︰“老是我磕頭,我就沒有個兄弟替替”

    秦大娘笑著說︰“嘿,我倒是盼著吶,你那兄弟幾個要是都在,我給先人磕頭,不用你們”

    田鳳鳴湊到跟前說︰“姑,我是不是也拜拜吧”

    秦大娘說︰“拜拜就拜拜,也是應該的,都是你們的長輩。”

    田鳳鳴就跪在地上磕頭,一撅屁股,秦泛棹看見田鳳鳴的褲襠處開了線,一跪就露出來里面的內褲,秦泛棹就在後面用腳尖挑弄田鳳鳴,田鳳鳴一只手護著自己的屁股,一邊磕頭。

    秦大娘笑著說︰“你瞅你,褲子破了不說,一會脫下來,姑給你補補”

    田鳳鳴紅著臉說︰“不用,姑,我自己會”

    秦大娘說︰“你會是你會,在姑這兒能讓你光著露著嘛”

    秦泛棹踹了田鳳鳴屁股一下說︰“就是,老是光著 ,叫你媳婦不待見”

    田鳳鳴站起身,回身就打秦泛棹︰“你才有媳婦吶,你才有媳婦吶,你看見人家大姑娘都傻啦,像個‘長脖老等’,一天到晚的盼著人家出來見你”

    秦泛棹听了一下子紅了臉,也跟田鳳鳴打逗︰“你才是,你才是”

    田鳳鳴一邊躲一邊說︰“沒羞沒臊,沒臉皮,t u r n家西瓜皮”

    秦泛棹這回更是不甘不饒的追著田鳳鳴打咕。

    秦大娘听了心里頭咯 一下子想起了什麼,但是臉上還是笑嘻嘻的問道︰“兩個小東西,別打咕啦,來,給大娘說說是怎麼一回子事呀”

    田鳳鳴站住,用手支把住秦泛棹的胳膊說︰“姑,秦泛棹想媳婦啦”說完就跑出窩棚。

    秦泛棹說︰“叫你說,叫你說”一邊追了出去。

    秦大娘看著他兩跑了出去,搖搖頭,自己笑笑。拿起桌子上的彩紙,用剪子絞燒紙用的冥衣。一會又停下手,自言自語的說︰“要說,他兩也都不老小的了”

    河邊上,柳樹成蔭,有航船在河里劃過,那水流就分開掀起微波,幾只水禽在河里嬉戲。

    秦泛棹躺在斜坡上,嘴里叼著一根草葉,眯著眼享受著空氣中的清新。

    “泛棹哥,你在這里干什麼呀,”一個銀鈴似得聲音在身邊響起,話語里帶著無限的愛意。

    秦泛棹坐起身說︰“鳳喜,我在這兒等你半天了”

    陳鳳喜問︰“你找我干什麼,有什麼事兒嗎”

    秦泛棹說︰“沒事我就不能找你”

    陳鳳喜低著頭扭著身子說︰“不是嗎,人家不是這意思”

    秦泛棹說︰“鳳喜,十五那天我家請客,你來嗎”

    陳鳳喜說︰“我知道,我不去”說完坐在秦泛棹身邊。

    秦泛棹說︰“大家都來,你爹他也去”

    陳鳳喜低低的說道︰“我娘說我了,不讓我滿處跑”

    秦泛棹問︰“為什麼?”

    陳鳳喜說︰“她說,姑娘大了,得知道本分,不許張揚”

    秦泛棹說︰“啥叫本分”

    陳鳳喜說︰“老人們都講女人有女人的規矩,說了好多,什麼笑不露齒,什麼坐有坐姿,還有,還有,反正是不像我這樣,好多好多,我一下子給你也說不清,嗨,不說了”

    秦泛棹說︰“哪那麼多規矩,我大爺也老說我,我就不听”

    陳鳳喜說︰“泛棹哥,你喜歡我不”

    秦泛棹說︰“喜歡,鳳喜,給我做媳婦吧”

    陳鳳喜用手捶著秦泛棹說︰“你壞,誰給你做媳婦,你壞”

    正這時,河邊的小路上走過兩個婦女,看見他倆的舉動,都捂著嘴,笑著跑了。

    秦泛棹趕緊的坐正姿勢說︰“鳳喜,別,別讓人家看見”

    陳鳳喜說︰“看見怕什麼,我高興這樣做”

    秦泛棹說︰“怕有人說閑話”

    陳鳳喜說︰“說就說,反正嘴長在人家身上,想說什麼你擋得住嗎”

    秦泛棹說︰“鳳喜,你快看,河對過的那個女人”

    陳鳳喜伸頭張望︰“哪啦”

    秦泛棹說︰“還是那個洋女人”

    陳鳳喜說︰“我怎麼看不見”

    秦泛棹趁她張望的機會,在她的臉上親吻了一下。

    陳鳳喜明白是他騙自己,不依不饒在秦泛棹的身上捶打。

    秦泛棹趁機將她抱在懷里。

    秋風微微的撫摸著他們的臉龐,陽光照耀著他們的身心,大自然是那樣的和諧,一切一切的準備都是為了這美好的時刻。

    陳鳳喜躺在秦泛棹的懷里輕輕地唱到︰

    “青青河邊草,碧水向東流,長思難見面,掛在心里頭。

    夜夜燈燭暗,年年守望秋,風吹蘆花白,大雁高過頭”

    天空就像一塊碧玉,清涼透徹,幾片淡雲畫在遠邊,帶著不經意的執著,太陽將一切瓖上了金色的光環,陽光、碧水,林蔭、小路,仿佛都沉浸在愛意之中。

    秦大娘問站在當屋的田鳳鳴︰“泛棹和老陳家閨女啥時候好上的?”

    田鳳鳴支支吾吾的說道︰“不知道”

    秦大娘說︰“鳳鳴,你是哥哥,泛棹他小,不懂事,你可不能瞞著”

    田鳳鳴說︰“姑,我,我只知道他倆好,至于好到啥地步我不清楚”

    秦大娘氣憤的說︰“還,還好到啥地步,你是說他倆那個,那個啥啦……”

    田鳳鳴抬起頭看著秦大娘問︰“啥啦,姑”

    秦大娘揮揮手說︰“嗨,鳳鳴,你去把泛棹找回來”

    田鳳鳴往外走,走到門口又扭頭說︰“姑,您可別說是我說的”

    秦大娘不耐煩的說道︰“不說,不說,你快去吧”

    吃過了晌午飯,鐵廠街街面上沒有幾個人,大家都忙著自己的活計。

    秦大娘拿著白紙糊的紙袋滿處找人寫字,找了一大圈,也沒有找著會寫字的人,正在發愁,就見一個衣著看著比較整齊的年輕人走過來問︰“大娘,我向您打听一個人,秦和清秦大老板住在哪里?”

    這真是正好燒香遇到了真佛,秦大娘見問話的是個面目清秀的年輕人,打心眼里就透著喜歡,忙說︰“哎呀,你可找對人了,听口音你是交河縣人吧,你是哪家的後生呀,我怎麼看著你眼生啊。”

    年輕人非常聰明,馬上說︰“您就是秦大娘吧,我叫王長庚,我剛打交河出來,是您慶家田大伯叫我來的,這是他老人家給您的信,”說著伸手在肩上的褡褳里頭掏出來一封信遞給秦大娘。

    秦大娘高興地接過來,又“哎”了一聲說︰“你看我,我接過來也沒用,睜著兩瞎窟窿一個字不識,他認識我,我可不認識他呀”

    王長庚謙虛的說︰“大娘,您要沒有忌諱,我認字,我給您念念”

    秦大娘笑著說︰“那敢情好,我沒有那麼多故事,你就念吧。”

    王長庚念著信,秦大娘上下的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臉上的笑容一直的沒有消失。

    信上寫︰“見信如故,父老家人一切安好,不必惦念,只是家中連年招災,地里莊稼幾無收成,生活無著落,想著過了年也來天津找些生意,要不一家子老小生活無靠,再又是一遠房的親戚托自己介紹一孩子來津謀事,望多加關照等等”

    秦和清早年和田家定了兒女慶家,那時候秦泛棹才幾歲,兩家來往少,顯著也不那麼親近,秦大娘心思沒在信里,光是看著王長庚喜歡,等王長庚念完,楞沒听清楚信里說了什麼。

    王長庚耐心說︰“大娘,田大伯說過了年一家子就奔天津來。”

    “啊,哦”秦大娘只听明白了這句話“哎,信里沒說他閨女來不來?”總算有了集中點。

    “沒有”王長庚將手里的信折疊好,重新裝回信封,交到秦大娘手上,“大娘,您收好”

    “你找你秦大爺有什麼事嗎?”秦大娘想起了剛才的話。

    王長庚滿臉的憧憬說︰“我是投奔我秦大爺來的,想著在天津衛這學點手藝”

    秦大娘歡快的說著︰“哎,那敢情好,走,快跟我回家”

    土炕上擺著炕桌,桌子上放著碗筷和咸菜頭,幾根剝了皮的大蔥,旁邊是一碟面醬。

    王長庚坐在土坯搭的炕沿邊上,一雙手不知道放在那里是好,低著頭,不時的偷偷用眼楮看看嚴肅端坐的秦和清,

    秦和清坐在一個木墩上,嘴里叼著個煙袋抽著嗆人的旱煙,“吧嗒吧嗒的”噴雲吐霧,將個本來不大的窩棚里弄了個烏煙瘴氣,自己不時地還被自己嗆得直咳嗽。

    秦大娘從外面進來,手里端著剛剛做好的晚飯,一邊招呼著王長庚吃飯,一邊不滿的沖著秦和清說道︰“你就不能少抽兩口,那煙是你親爹,死活離不開嗎”

    秦和清站起身,在鞋底上將煙袋鍋使勁的敲打幾下,走道土炕跟前說︰“吃飯,來吧,那小子吃飯”

    王長庚怯怯的說道︰“大,大爺,我不餓,我還。。”

    秦大娘又端上菜來說︰“什麼不餓,都幾晌了,一路上怕是總餓肚子了,快快,脫了鞋上炕,坐在里頭”

    正在這時,秦泛棹和田鳳鳴歡歡笑笑的闖進來,秦泛棹走到飯桌前,毫不客氣的拿起一個饃就往嘴里塞,田鳳鳴看見屋里有了生人,只是站在門口處靜靜的看著屋里的人。

    秦大娘佯裝惱怒道︰“你個混小子,家里來了人,你連叫都不叫一聲,光顧著往嘴里塞吃的,你看你”

    秦泛棹嘴里塞著饃,仰著頭沖著王長庚說道︰“你,你吃飯”

    王長庚趕忙站了起來,沖著秦泛棹微微一笑,算是見了禮。

    秦大娘一邊招呼著田鳳鳴說︰“來吧,鳳鳴,這是我那慶家介紹來的,對啦,你叫什麼來著”

    王長庚沖著田鳳鳴點一點頭說︰“王長庚”

    秦和清脫了鞋上到炕里頭說︰“吃飯吧”

    一家子這才坐好了,圍在一起吃飯。

    飯食總算不錯,兩摻面的發餑餑,就著剛下市的大白菜炖豆腐,秦泛棹不客氣,緊著往自己嘴里胡嚕,田鳳鳴低著頭悶吃,一開始王長庚還慢條斯理的有些拘束,後來胃口大開,也顧不了顏面也緊著吃了起來。

    晚上秦泛棹和田鳳鳴擠在里間屋搗鼓話去啦,

    秦大娘坐在桌子前看著王長庚寫字。

    一個白紙袋,正面寫上“謹言冥寶一封、彩衣一身上獻祖上某某受納”,下書“子孫秦和清攜家小百拜”,背面寫“某年、某月、某日謹封”,這就是老百姓俗稱的“金銀包”,叩拜後焚化。

    秦大娘問王長庚︰“今年你有多大啦,幾月生日”

    王長庚敞亮的回答道︰“二十一了,臘月二十三的生日,和灶王爺一天”

    秦大娘說︰“嗯,你看這孩子,心眼子多透亮,二十一啦,比秦泛棹大兩歲,和田鳳鳴前後腳,田鳳鳴是八月的”

    王長庚說︰“那我得管他叫哥”

    秦大娘說︰“你倆般般大的,叫名字就行”

    王長庚問︰“泛棹是您兒子嗎”

    秦大娘說︰“不是,跟你說也沒什麼,是俺那兄弟的兒子,爹娘早就死啦,我給帶大的,就跟自己親生的一樣”

    王長庚說︰“大娘,您真是好人,我一見這您就像見著我自己的娘一樣”

    秦大娘喜歡的直樂。

    王長庚說︰“鳳鳴是您什麼人”

    秦大娘說︰“也算是佷子,俺娘家那邊的”

    王長庚說︰“他是跟著秦大爺學徒吧”

    秦大娘說︰“是的,有兩三年了”

    王長庚說︰“大娘,您老看我能夠和秦大爺學徒嗎”

    秦大娘說︰“好呀,你有這份心思,大娘給你說去”

    晚上還得焚“金銀包”折紅綠紙為仙衣,折錫箔為銀錠,裝入白紙糊的袋中在河邊上燒給先人。

    十月十三晚上,天後宮的門前燈火通明,臨近的各店鋪都掛起了燈籠,照的那都是亮堂堂的,滿街筒的都是人,做小買賣的。招呼著過往的人群,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大姑娘小媳婦,涂胭脂抹粉,插花戴朵,惹得行人紛紛駐足觀看,河里又扎彩船,來回巡游,好不熱鬧。

    是夜,秦和清在燈下整理祭灶用的一應物件,有香燭、供果,還有一個大大的佛龕。

    秦大娘說︰“老頭子,咱兒泛棹可是跟老陳家的閨女鳳喜倆人好上了”

    秦和清問︰“你說啥,誰跟誰?”

    秦大娘說︰“我說泛棹和鳳喜倆人”

    秦和清問︰“咋得啦”

    秦大娘湊到跟前說︰“他倆偷偷的好上啦”

    秦和清放下手里的東西說︰“你這是從哪里听來的”

    秦大娘說︰“我看出來了,我追問鳳鳴,鳳鳴知道”

    秦和清問︰“那你沒問問泛棹那小子”

    秦大娘說︰“我今天把他好一通審,他就是不說,死活不承認”

    秦和清松了口氣說︰“嗨,小孩子家家的在一起的功夫大了點,你們就往這上面想,別瞎想了,泛棹不是那樣的孩子”

    秦大娘說︰“我擔心的不是咱孩子,我擔心的是老陳家的那個閨女”

    秦和清說︰“那是人家的事,咱們管不著”

    秦大娘說︰“你就是一天天的心思不在家里面,知道泛棹多大了嗎”

    秦和清說︰“我有數,不用你天天叨叨”

    秦大娘有些生氣說︰“你個死老頭子,跟你說一點用都沒有,不跟你說了,睡覺,睡覺”說完“噗”的一聲將桌子上的油燈吹滅了。

    秦和清說︰“哎,哎,我這還沒弄完吶…”

    黑燈影里秦大娘說︰“你不管家,我也不管你”

    秦和清說︰“哎,孔聖人曰,唯女人與小人難養也”

    這幾天天後宮是香客爆棚,香爐里香煙繚繞,道長們按部就班各忙各的,里出外進的忙的不亦樂乎。

    十月十四這一天早晨,張天師正在殿內招待客人,來的人有天津衛的社會名流,還有各行各業的知名人士。

    這時候站在大殿門口的執事劉廣海高聲喊道︰“估衣街謙祥益、敦慶隆、元隆、瑞蚨祥鴻記、華祥、瑞蚨祥、寶豐、崇慶、萬聚恆、慶德成、益慶和、怡慶、德益棧、同豐裕、義豐厚、德益成、慶利恆、義聚恆、寶昌、西裕興、慶祥、天順成、裕興文、毓盛長、榮馨、裕盛永、慶豐、榮慶、大慶元、新豐泰、瑞森祥、義信成、公益、慶盛恆、恆祥公、大豐泰、鴻生義、恆利、東泉盛、永聚成、四合元、籃生祥、德源、瑞興、同益、廣興永、華泰、聚源德、德源、益合、恆興德、寶順合、萬興厚、祥記、文興順、華盛、義興合、信達永、德茂成、毓成齋、寶元隆、順興德、益生、春泰、恆泰慶等。來賀,上禮,公益,白銀八百兩外加壽聯一副”

    就見走進殿里的各位老板身著旗袍馬褂,有的手里捧著個黃銅的水煙袋,有的鼻梁子上面夾著個金絲眼鏡,,大襟上面斜著耷拉著一條懷表的項鏈,有的人雖不老但兩腮鬢髯飄飄帶著神韻,有的則躬身哈腰一副謙卑有加的模樣,一下子將寬敞的大殿內擠了個滿滿的。

    張天師趕忙迎了上去。雙方以禮相見,有弟子上來讓座倒茶。

    大家就在殿內誦經的拜墊上安坐,不願意坐的就四處看看,隨便走走,個人隨遇而安。

    執事又在喊︰“針市街行業同仁恭賀,上禮白銀”

    張天師用手指著那些老成的弟子趕忙上前︰“你們上前招呼著”

    針市街都是些小老板,穿著隨意,人也隨意,人群中還夾雜著幾個縫窮的老媽子,這些老媽子平日里坐在運河的邊上,給那些來往船只上的力巴們縫縫破舊的衣服,原是邋里邋遢的,近日也略作修飾,有了新生的光景。

    眾弟子趕忙上前招呼著來上禮的客人們。

    “北大關腳行會所上禮”執事又在高叫著。

    一群五大三粗的腳行力巴晃晃悠悠走了進來,粗聲大氣的說︰“老神仙,我等這廂有禮啦”

    張天師忙著還禮。

    腳行的把頭翟大個大聲說道︰“怎麼著,我听說您老人家救了天津衛,我得給您啦磕一個”說著就要往地下跪。

    張天師趕忙攔著,旁邊一群人跟著起哄,有的讓磕,有的攔著。

    這時候執事又在喊︰“鐵廠街同仁上禮”

    就見秦和清領著一幫子人走進來。張天師听見扭過身來趕忙迎了上去,看見秦和清滿臉的灰塵,一副疲憊的樣子,後面的鐵匠鋪老板們個個灰頭土臉,有的眼圈上面還留有一圈黑,張天師知道這是打鐵的人特有的標識,常年打鐵,身上的黑泥洗都洗不掉。

    秦和清雙手作揖道︰“天師安好”

    張天師雙手一揖回禮道︰“山人正在盼望著你們來呢,快快里面請”又扭身招呼盂茗︰“快,讓到里間”

    秦和清客氣的說道︰“天師不必如此,今日天師這里是高朋滿座,我等不便打擾長久,只是來上了禮就走。”

    張天師表示關切的說道︰“怎麼可以,我正要說去你們那里看望,順便和你們一起商討祭拜灶神的事情吶”

    秦和清歡喜的說︰“那可太好了,您不吐口,我們怎敢想,我在此先行替大家伙謝謝您啦”說完向張天師鞠了一躬。

    宏昌海貨店林老板過來說︰“老天師真給秦和清面子”

    秦和清也隨著說道︰“老天師真給我面子”

    身後一群老板們也都眼露崇敬,身子也隨秦和清彎了下去。

    站在後面的顧閔川鼻子里“哼”了一聲。

    甦如河回頭看看︰“這是誰呀,早晨是不是吃黃豆吃的,放個屁都像唱歌的聲音”

    劉三泰直拉甦如河︰“人家那是上氣”

    甦如河假裝恍然大悟說︰“哦,上氣不接下氣,都是臭氣”

    秦和清已經看見顧閔川臉色不好,回頭向著甦如河說︰“廟堂之上不可妄言”

    顧閔川接茬說︰“甦猴子,妄言不恭,天打雷轟”

    甦如河不依不饒的說道︰“顧三壞,暗室欺心,神目如電”

    張天師看見這樣,趕緊的扭轉話題︰“幾位老板,隨便就坐,我讓弟子們給諸位上茶”

    正這時執事又在喊︰“梨園眾位大師上禮”

    底下就有人說︰“是不是程長庚程老板也來了”

    殿內的人們都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天順成高掌櫃手捋胡須說:“程老板一直在皇宮里唱堂會,能來此地那可不易呀”

    寶元隆老掌櫃躬著身子,啞著嗓子說道:“嘿,這可是個機會,咱得飽飽耳福,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了”

    祥記的老掌櫃推推夾在鼻子上的眼鏡,認真說到:“程老板可說是咱京劇界的鼻祖,幼年在徽班的三慶班坐科,道光二年隨父北上入京,工文武老生,腹笥淵博,會演戲三百余出吶,”

    胖胖的恆記老板,手里拿著鼻煙壺,倒在指甲蓋上一點,往鼻子里一塞,倒吸一口氣,氣球一樣的肚子鼓起來多老高,張開嘴要打噴嚏,可還是要搶著說話:“我,我跟你們,你們說,阿阿阿嚏,哎呀”他舒服的揉揉鼻子,眼光閃爍說道:“他與四喜班張二奎、春台班余三勝並稱老生三鼎甲。程,程長庚,他,名列,三鼎甲,甲之首,阿阿阿嚏……。”

    幾位老板厭煩的揮動手臂:“嗨……”

    正說話,就見戲曲名伶程長庚領一班人馬走進來,緊跟著程老板後面的就是老三鼎甲的另二位張二奎和余三勝,三位名伶就像是帶著一股子英雄的豪氣,屋里面頓時鴉雀無聲,真是應了那句“一鳥入林百鳥啞音”,大家的眼光都聚焦在了程長庚的身上。

    張天師舒整門面,上前一揖道︰“程老板能屈尊小觀,陋室頓覺蓬蓽生輝”

    程長庚雙手合十,先行了一個敬佛之禮︰“老天師真乃神人,晚生無以用言語來表達敬佩之意,我當誠惶誠恐感念在心,您請站立,受在下一拜”,說著,仨人躬身一揖。

    張天師趕緊回禮面色微紅說道︰“愧領,愧領,皇天後土在上,山人能夠親近神明也是莫大的福分,不敢多有妄念,只求平安為好”

    程長庚朗聲回到︰“戲文里講,安得廣廈千萬間,我等感念,神明在上,佛在天。我這里求得一副詩文,是陸游的‘下元日五更詣天慶觀寶林寺’與此境非常相近”

    說著向隨行的人員手里拿過一副字幅,眾人看去,只見上面有一副詩文,字體寫的遒勁有力,剛勁處猶如鯤鵬展翅,綿延處宛似神龍潛海︰

    上面寫道;

    朝罷琳宮謁寶坊,強扶衰疾具簪裳。

    擁裘假寐籃輿穩,夾道吹煙樺炬香。

    樓外曉星猶磊落,山頭初日已蒼涼。

    鳴騶應有高人笑,五斗驅君早夜忙。

    程長庚面帶微笑看著張天師問︰“老天師覺得如何,尤其這最後一句,五斗驅君早夜忙,在下知道老天師的苦心,全因這山頭初日已蒼涼,不知在下說的可是在理不?”

    張天師微微一笑說︰“難得程老板盛意拳拳,山人只好愧領了”

    程長庚听聞仰起頭來哈哈大笑起來,張天師不免也哈哈大笑起來。頓時天後宮的大殿內笑聲一片

    盂茗摸摸自己的腦袋說︰“師傅今天這是怎麼了?”

    張天師讓座敬茶,三位大師落坐,眾人圍觀不敢聲張。

    張天師謙恭的問道︰“听聞幾位老板一直在圓明園升平署里供職,洋人肆虐,是否驚擾尊駕?”

    張二奎擺了擺手說︰“此事不能再提,著實的讓我們受了驚,”

    程長庚點點頭說︰“還好,洋人軍隊打進京城,皇上哪還有心思听戲,早頒兒的就讓我們出了宮,若非如此,我等也是在劫難逃,哎”

    余三勝描繪說︰“我們回來的這一路上,滿大街跑的都是宮里的人,禿頭花臉的狼狽得很,就連皇上昔日的寵妃也跟著逃難的人東躲西藏的,可是丟盡了皇家的臉面。”

    程長庚趕忙說道︰“事情已經過去了,咱們還是不提得好”

    張天師也趕忙說道︰“莫論國事,莫論國事”

    三位老板站起身就要拱手告別,張天師極力挽留。

    翟大個大聲大氣的喊道︰“程老板,別就這麼走了,給咱們來兩口,來兩口怎樣。”沖著大家鼓動。

    同屋的人一時來了興趣,都齊聲附和著。

    程長庚看看身邊的二位同仁,略微點了一點頭,然後清清嗓子,提高聲調︰“噯呀,千歲呀!那賊殺法厲害,我國兵微將寡,以為臣之見,保定千歲,殺出重圍,去到金陵,搬兵求救。”聲音脆亮,就像是黃銅小鏜鑼敲出來的響聲。

    張二奎也不甘示弱︰“小王還要回去保護家眷。”同樣是透亮給勁。

    所有在場的人都給使勁的鼓掌。

    翟大個湊在張天師耳邊問︰“仙爺,這是那出戲”

    張天師笑著說︰“戰太平,又叫花雲帶箭”

    程長庚︰“噯呀,千歲呀!事到如今,還講什麼家眷?”

    張二奎︰“你為臣的不論家眷,我為君的不能不保家眷,我要保護家眷去了!”

    程長庚︰“想你為君的有家眷,我為臣的,難道就無家眷了麼?我也要保護家眷去了!”

    听到這里,圍著看熱鬧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知道戲文內容的就小聲給旁邊人解釋。

    程長庚雙手一揖就要借詞往外走,大家又都叫喊著再來一段,于是程長庚走出幾步唱到︰“這一足踏在你地埃塵,你是誰家的瘋婆女”

    余三勝捏著嗓子應聲接場,連笑三聲︰“哈哈,哈哈,哈哈”

    程長庚又唱道︰“叫聲孫氏听分明,你若念在夫妻義,去到金陵搬救兵;你若不念夫妻意,也要撫養小嬌生。使一個眼色你快逃走,”

    余三勝吊高嗓門接過來唱到︰“舍命拼生奔金陵,哈哈,哈哈,哈哈,”

    三位梨園大師前後的走了出去,場面收拾的干淨利落,把那日常在皇上面前唱戲的精神頭和機靈勁都淋灕盡致的表現了出來。

    屋內的大家齊聲的哄笑起來並且掌聲如雷。

    秦和清趁時低聲跟甦汝河說︰“別有事沒事你就找吧他,老顧心眼子小,不好得罪”

    甦汝河則大聲鄙夷的說道︰“他就是個混蛋,這種賤骨肉的玩意,你不摁把著點還不上天”

    劉三泰推了老甦一下說︰“說你就听著,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甦汝河瞪眼看著劉三泰︰“嘿,好賴話都讓你說啦,你倒是那頭的”

    秦和清揮手止住話頭說︰“打住,到此為止,咱們看熱鬧”

    幾個人都往熱鬧的地方看。

    顧閔川恨得咬牙切齒的看著秦和清他們幾個人,恨不得手里有把刀。

    天津縣衙高師爺低聲的在劉縣令耳朵邊上竊竊私語,半天劉縣令點點頭,臉上露出笑模樣。

    一間簡陋的庫房,凌亂的堆放著收上來的禮物,幾個小道士正在忙忙碌碌的搬運著東西。

    庫房里,澤惠和澤潤師兄二人正在整理著收上來的禮品,澤惠一邊念,澤潤在賬本上面記錄。

    “針市街同仁上白銀五十兩”

    “鳥市白記餃子白銀五十兩”

    “東北角祥德齋點心鋪五十兩”

    “估衣街同仁上禮一百兩”

    “”

    “程長庚程老板上禮甦繡描金紫檀屏風一副”

    澤潤抬起腦袋問︰“師兄,這屏風是不是宮里的”

    澤惠仔細看看屏風的做工說︰“應該是,給皇上唱了這麼多年的戲,怎麼也得賞點什麼”

    澤潤惋惜的說;“皇宮里的東西多了去了,說是這回叫洋人搶去了不少”

    澤惠深沉的說︰“國破家還在,誰還希此物,但願恭親王能夠除危解難,皇上早日還朝”

    屋外小盂茗正在攔住一個瘋瘋癲癲的人,那人蓬頭垢臉,一身腌的破爛衣衫,走到趔趄。

    劉廣海在後面追過來,氣喘吁吁的喊道︰“攔住他”

    澤惠抬起腦袋說︰“外面怎麼這麼吵鬧”

    澤潤放下手里的筆,站起身走到窗戶向外看看說︰“又是那瘋子,宋大善人”

    澤惠走過去開開房門站在門口處說︰“胡鬧什麼”

    盂茗拽著宋大善人的衣袖說︰“師叔,宋大善人說他也要捐贈”

    宋大善人瘦高個子一臉的憔悴,六塊瓦的瓜皮帽十分的破舊,身上的藍色長袍早就沒有了顏色,一條亞麻色的小辮子歪歪的垂在身後,一走道晃晃悠悠,手里舉著一塊磚頭,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叨著︰“這,這是我爹的寶貝,我,我要捐,捐給廟里”

    澤惠看見,只好走出去,上前接過宋大善人手里的磚頭說︰“好好,宋公子,我代我家住持收下你的禮物,願您身康體健,福澤綿長,無量壽佛”

    宋大善人見澤惠接過磚頭,十分高興,手舞足蹈的隨著盂茗向前殿走去。

    澤惠看看手里的磚頭說︰“萬思皆為苦,萬物皆為土,宋公子的禮物是最為貴重的”

    劉廣海听完澤惠說,單掌豎起,垂眉躬身道︰“無量壽佛,善哉善哉,物雖輕薄,但動山河”

    澤惠也一低頭回說道︰“師兄,領教”

    天後宮香客逐漸散去,香煙繚繞,小道士在打掃院內的地面。

    大殿上張天師剛剛送走了一撥,正站在殿門口處向外張望,嘴里說著︰“該來的應來了”,看看沒什麼動靜,正要回身,就見衙門師爺高升快步走進來高聲說︰“仙爺,縣太爺給您祝賀來啦”

    張天師等的就是這一出,遂轉過身滿臉的笑容看著出外面走進來的劉縣令,雙手高高的一揖說道︰“貴賓光臨,貧道代全觀弟子恭迎劉大人”

    凡是在前殿的弟子們听到住持的大聲吆喝,馬上知道來了貴人,大都跑著過來躬身相迎,,殿內的場面一時間十分的熱鬧。

    劉縣令陰沉著個臉,一絲的笑容都沒有,高升搖頭晃腦站在那喊道︰“殿內的香客們听著,一概閑雜人等,都請回避,徘徊留連者拿問”

    劉縣令身後的幾名衙役這時竄了出去,使勁的往外哄著大殿里的人,香客們和閑雜看熱鬧的都快速的向著殿外面跑去。

    張天師笑容滿面的走上前去說︰“縣太爺您這是?”

    劉縣令歪嘴一笑,露出來一排大黃牙說︰“靖難時期,搞,搞什麼慶典,前些天說什麼要鬧大水,我就沒有管你們,一連好幾天,這還鬧起了,還有幾天?”

    張天師賠著笑臉說︰“沒人鬧,縣太爺有所不知,確實本觀的水井里出了異象,若不立時請旨處置,怕是遺禍蒼生”

    高升狐假虎威的喊道︰“為什麼沒有通知縣衙,好幾天就沒有個人前去報個信,還反了你們”

    腳行會的那幫人沒有走,站在門口看熱鬧,這時候大嗓門的翟大個喊道︰“這有什麼錯,大水要是淹了天津衛,叫人上哪里去找你去”

    一幫人跟著一起起哄,“找你有用嗎,你還咋呼,沒叫你喝湯就算不錯了”

    “高師爺身子太胖,大水沖不走,哈哈哈”

    “縣太爺不做主,我們自己做有什麼錯”

    高升沒想到自己的舉動,竟然遭到眾人的反對,仍舊不服輸的喊道︰“誰說的,這話是誰說的,有種你站出來,我看你敢當著縣太爺的面說出來”

    劉縣令心里本來就是來嚇唬嚇唬,沒想把事情搞大,遂對著高升使眼神,還不停的咳嗽。

    站在一旁的張天師看在眼里,馬上明白了縣太爺的意思,遂走上前去說︰“大人是不是先到里面小坐片刻,容貧道先將幾位客人相勸回府,然後再聆听您訓教,如何?”

    劉縣令見著台階就下,馬上抬腿向後殿走去,幾位師兄弟在前面引路,領著劉縣令到了客房。

    張天師對著圍在門口的人們說︰“各位賢達,多有得罪,全因貧道思慮不周,累及諸位,貧道先行行個大禮”說完躬下身,深深地向著大家鞠了一躬。

    翟大個幾個人哪里受的了這個,齊聲說道︰“仙爺,仙爺,這事不賴您,您可別這麼說,怎麼來怎麼去我們都看在眼里,嘛話別說,仙爺保重,我們不給您這添亂啦,哥幾個,走人”

    腳行頭一發話,大家伙一起哄就都往外走去。

    張天師幾眾弟子站在門口雙手作揖目送大家離去。

    天後宮客房內,一張八仙桌子兩旁各有一把太師椅,桌子後面的硬木條案上擺放著梅瓶等瓷器,牆上掛著畫。

    劉縣令嗔著個臉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小盂茗給自己的茶碗里倒上水,才對著坐在旁邊的張天師說︰“不是本縣為難你,實在是有些事情我等力不從心,你這件事辦的又惹著洋人了”

    高升接過來說︰“你這里一鬧,洋人以為有人反抗,直接的就要出兵,叫劉大人好一陣子勸說,不願意吶,這是給劉大r n mi n子,要不…”

    劉縣令一揚手說︰“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張天師依舊笑容滿面的說道︰“大人莫要生氣,一切都是貧道考慮不周,萬望大人海涵”然後又對盂茗說︰“去叫你澤惠師叔把早已給劉大人準備的禮品送過來”

    劉縣令听說有禮品,臉上有了一些笑模樣。

    張天師用手一指茶碗說︰“劉大人,喝茶”

    賬房里,小盂茗對澤惠說︰“師叔,師傅說不能給銀子,就給程老板送的那個屏風”

    澤潤說︰“這屏風可是抵得上萬兩銀子的”

    澤惠說︰“拿去吧,俗話講‘破財免災’不下血本,怎能平安”

    八仙桌子上面擺放著屏風,茶碗里的茶水冒著熱氣。

    劉縣令一見著紫檀屏風,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低著頭仔仔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屏風,嘴里還在不停的贊嘆︰“哎呀,真是好東西,真是好東西,這是程老板送來的?”

    張天師說︰“是程老板的厚意,貧道資歷淺薄,無福受用,還請劉大人笑納”

    劉縣令馬上搖頭說︰“唔,本縣怎可受如此大禮,著實不敢,著實不敢”

    張天師說︰“劉大人身為本縣父母官,福大量大,肩膺亦大,現今鬼魅當道,劉大人鼎力護佑,方保一方平安,我代百姓謝過大人”說完張天師雙手一揖。

    劉縣令尷尬的說道︰“老天師過獎,本縣官小力微,全憑撫台大人周旋至今,老天師有所不知,本縣今天來此也是撫台大人吩咐,天後宮這一舉動,茲事體大,早已驚動上面,洋人對此耿耿于懷,撫台大人一力周旋,方才平復”又指著那屏風說︰“如此貴重,怎敢承受”

    張天師沉吟片刻說道︰“既是如此說,是貧道考慮欠妥,這樣”張天師扭過頭對盂茗說︰“叫你澤惠師叔再封五百兩紋銀”

    劉縣令假裝沒听見,端起碗喝著茶水。

    盂茗雙眼冒火樣看著劉縣令。

    高升雙肩抱攏,眼珠子斜著看著房頂。

    張天師沖著盂茗使眼色,盂茗恨恨扭身向著後面賬房走去。

    賬房的門猛地被推開,澤惠對站在門口的盂茗說道︰“如此大的火氣,你是要拆房嗎”

    盂茗氣囊囊的說道︰“那伙人再要五百兩”

    “啊,你說什麼,你是說”澤惠師兄弟听了後,驚得語無倫次,不知道往下說什麼,只是相互對望著,無話說。

    宮前大街滿都是人群,做小買賣的招呼著過往的行人兜攬生意,一派繁榮景象。

    張天師站在台階上拱手送劉縣令回衙。

    高升和一班衙役手里拎著從天後宮榨取的禮物大搖大擺的跟在劉縣令的後面,走了很遠。

    送走劉縣令,張天師默默地站在天後宮門口,身邊圍著眾位弟子,澤惠從賬房出來,走到師兄面前說︰“師兄,咱們這次全給縣衙忙乎了”

    張天師這時臉上反而露出來笑容說︰“不,沒白忙乎,你們看,咱們這條街,不是已經回來了嗎”

    宮前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又恢復了以前的景象。

    眾弟子這才都明白了師傅的用意。

    第十一集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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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打鐵的工匠都將太上老君供奉為灶神,農歷十月十五下元節是祭拜灶神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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