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曹 彌留之際,曹 曾向他信誓旦旦,嫂子將來一旦生下的是男孩,一定將他培養成第五代江陵織造。隨著曹 和曹露的降生,曹 又反悔了。江寧織造官職雖然不是太高,不過是內務府從三品,但卻是皇上心腹大臣,尤其是擁有密折專奏之權,就是說可以不通過任何環節,直接向皇帝上折子密奏。擁有這項權力,連一二品的總督巡撫都要懼怕他三分。尤其是織造官可以直接世襲,不需要經受科舉考試的折磨,所以曹 平日里才不遺余力壓制曹 。今天極力巴結程繼勛,是想讓他能在管著內務府的八王爺面前美言,將來讓曹露世襲江寧織造。
曹 萬沒想到,今天曹 大出風頭,把曹露幾乎踩到泥底下去。現在曹 更是在大庭廣眾面前,公然向他叫板。曹 氣得差點吐血,但當著程繼勛的面卻不敢造次。現在要壓制曹 囂張氣焰的唯一辦法,就是吟誦一首更好的螃蟹詩。曹 越氣越是想不出來。
此刻窗外月亮升了上來,透過婆娑的梧桐樹的枝葉揮灑在地上,散發出點點銀光。程繼勛還有重要的事要辦,不能讓曹 叔佷繼續頂牛下去,指著窗外微笑道︰“剛才 少爺一首吟螃蟹已成千古絕唱,別人很難再超越他了。外面月光大好,曹 曹大人是不是就以此為題口佔一首如何?”
吟詩填詞必須心氣平和,曹 盛怒之下,又哪里能作得出。此刻的曹 巴不得把風頭出得更大,向程繼勛拱手施禮道︰“叔父大人今日太疲憊了,只怕一時作不出來,還是由小佷代勞吧。”不等程繼勛搭話,就大聲朗誦道︰“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綠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博得嫦娥應自問︰何緣不使永團圓?”
又是偷自《紅樓夢》中甄英蓮的詩,此刻《紅樓夢》尚未問世,在座眾人哪里清楚,隨著曹 話音一落,整座大廳都靜得能听到針落地面之聲了。許久才听程繼勛慨嘆一聲︰“前些年壞了事的大學士明珠兒子納蘭性德,人人都說他的詩才算得上我朝第一人,但老夫看來,與 少爺相比,至少還要差上一斗啊!”隋赫德剛受了曹 的難堪,總算找到報復的機會,一旁起哄道︰“程老大人所說非虛,按下官看來,以 少爺的文采,在座諸公加起來未必也趕得上他吧。”
曹 今日宴請這些人,本來是想幫襯曹露的,沒想到弄巧成拙,卻都倒向了曹 一邊。內心暗自發狠,再顧不得禮貌,向在場眾人拱手道︰“大伙是不是吃得差不多了,悉請尊便,下官與程老大人還有要事相商。”主人下了逐客令,大廳內的客人只得紛紛起身告辭。
等廳堂內眾人散盡,曹 邀請程繼勛去書房就坐。看到曹露還站在一邊,怒斥道︰“你今日功課做完了嗎?看明天師傅不揭了你的皮。”
曹露雖然愚笨,也清楚今天人丟得大了。只得灰溜溜轉身往外走。曹 今日大出風頭,並且把曹 氣得夠嗆,只想著早點離開。程繼勛扯住他道︰“時辰還早得很,陪老夫一起坐坐吧。”曹 還想替曹露做最後的努力,當然不希望曹 在一旁礙眼,向程繼勛道︰“今日 兒陪同老大人游樂半日,只怕功課也未必作了,還是讓他早些回去的好。”程繼勛即刻想到自己要跟曹 說的話,也不能讓第三者听去,點頭同意。
看著二人鬼鬼祟祟的表情,並透著曖昧,曹 心里一動,沒有馬上回悼紅軒,而是遠遠跟在二人身後前往曹 的外書房。
曹 相讓程繼勛進了書房,把一眾伺候的小廝丫鬟全部趕走,並隨手關上了房門。這正給曹 偷听帶來了機會。他偷偷潛到窗前,通過玻璃可以清晰看到,數盞聚耀燈、玻璃風燈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正因為如此,室內二人根本看不見窗外有人偷听。
曹 程繼勛面對紅木八仙桌落了座。曹 急不可耐地向程繼勛拱手道︰“程老大人匆忙由京城趕到金陵,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辦。”程繼勛“咯咯”笑了兩聲,道︰“老夫此次前來江南,當然不會是為了游覽你的隨園。太子又出事了,曹大人知不知道?”
曹府勢力能燻灼數十年,與康熙的太子胤 有很大的淵源。十多年前,胤 曾經被廢過一次,那次曹 雖沒有受到連累,也著實嚇得不輕。听說太子又出事了,曹 差點從椅子上坐落到地上。穩穩心神問︰“太子是不是又被……”他實在不敢說出那個“廢”字。程繼勛不贊一詞地點了點頭。曹 不敢就此事繼續問下去,呆坐許久才問道︰“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下一步皇上有什麼打算?太子之位到底會花落誰家?”
曹 問得如此直白,程繼勛輕蔑掃了他一眼,“嘿嘿”冷笑道︰“除了咱們的八王爺,皇上還會屬意別人嗎。這些年,朝野上下,哪個不稱呼咱們王爺為八賢王。”
至此曹 才算明白,這位程繼勛大人原來是八王爺胤 身邊的人。就听曹 恍然大悟道︰“怪不得程老大人匆匆忙忙從京城趕來江南,俗話‘眾人拾柴火焰高’,八王爺是不是想讓咱們這些外臣上折子舉薦他,使皇上早下立他為太子的決心。”
“曹大人真是聰明人。”程繼勛贊嘆一聲。“總督巡撫那里老夫都打過招呼了,只是曹大人這個折子就不用上了。”曹 又是一驚︰“總督巡撫都可以上折子,為何下官上不得?”
“這麼淺顯的道理,曹大人也看不明白?”程繼勛一哂道,“這些年你們曹府一直燒的廢太子胤 的熱灶,現在他的灶冷了,你又巴巴地去燒八王爺的灶頭,別人怎麼想老夫不敢說,八王爺最看不上的就是你們這種首鼠兩端的人啊!”
程繼勛等于指著曹 鼻子罵他是小人行徑,但為了能被八王爺胤 收入門牆,曹 只得忍氣吞聲道︰“下官過去一直想得到八王爺的提攜,可惜不得人引薦,這次再不能錯過機會了,還請老大人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