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兒!”素衣突兀大喊一聲,將手中燈籠往地上一扔便朝素心撲了去。
阿……姐?”素心也未想到素衣會來得這般突然,黎玄夜還未松手,她整張臉因呼吸不暢憋得甚是蒼白。
待回過頭借著一縷火光看清眼前人之時,黎玄夜亦被驚嚇到,“素心?”他驀地松了手,將其放開,腳步更是不禁向後退了半步。
許是因為太過焦急,素衣那一撲讓身子失了平衡,腳下一扭,便狠狠摔在了素心身旁。
你讓開!”黎玄夜身子微顫,正欲伸手去拉素衣起身,卻不料被她狠狠推開,那言語中帶著責備,帶著訓斥。
帶著以往都不曾有過的恨意。
黎玄夜頓在了原地,伸出的雙手更是僵直在半空中渾然不解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她如水般的眼眸中,透著些許謹慎和恐懼。
她在怕他?
為什麼?
素衣,朕……”
你要做什麼?”素衣打斷他的話,布滿血絲的瞳孔中滿是抗拒。
……”
黎玄夜噤了聲。
他不解釋,更是不想解釋。
他不明白素衣怎麼了,更猜不透她眼下在想些什麼?
她難道以為他方才是要殺了素心嗎?
以素衣的心智,即便他在這一片黑暗中錯將素心當做了刺殺她的殺手,她亦不會覺得他是要殺了素心的。
又何以用這樣的眼神看著他?
阿姐,王上只是……”
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心兒。”素衣側過身子,將素心緊緊抱在懷里,兩人就那般跪倒在地上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立在她們面前的男子。
夏秋隨後趕到,本想進去行禮,可又怕屋內太大動靜會驚擾到蔚太後設立在濯清苑的那些眼線,遂只得收起腳步,小心翼翼地守在了門外。
你覺得,朕是要傷害素心?”少頃,黎玄夜開了口,低沉的語調中滲著一絲涼意。
素衣撇開頭,不知為何當下腦中所閃現的始終是當年大火中掙扎喊叫求生的何府家僕們。
她無法面對自己的內心。
黎玄夜往日待她的好,和何府的那八十余口人命。
她該如何得?如何舍?
朕再問你一句,你當真覺得朕會傷害素心嗎?”
……”她猶豫了片刻,深深喘了口氣,繼而抬起頭看他,“這天下,是王上的天下,要傷害誰,護誰,不是臣妾所能決定的。”
他眉頭一蹙,偏過頭嗤笑出聲來,“所以你覺得,若是有朝一日,于朕有利之時,朕——會對你,對素心下手?”
臣妾不敢肆意猜度君心。”
你不敢!”他終是怒吼出聲,“你有什麼不敢!你身為朕的妃子,甚至從未將朕當做你的夫!恐怕這麼久了,朕于你而言就只是這黎國的王,其余的……什麼都不算。”
素衣沒有作答。
她不知該如何作答。
黎玄夜說的是麼?
他對她而言,可只是這黎國的君王?可只是她復仇的對象?
可只是……為了存活于這後宮,為了查清楚當年真相,所利用在手的一顆棋子?
黎玄夜雙手成拳,此時甚是恨不得將素衣強行從地上拉起,將她的胸口剖開,看看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心!
尋常時候,不管她做什麼,他都能夠護著她,縱容她。
哪怕他知道她整日計劃著如何查清當年的命案,知道她留在自己的身邊只是為了報仇。
可他不能容忍,她用那樣陌生,冷漠,謹慎,質疑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不相信他對她的感情。
無論他對她做了什麼,哪怕那日她身中蠱毒,他毫不猶豫替她引血解蠱,承受那尋常人都不能承受的痛楚,她都不曾相信過他,他待她的心,有多真麼?
他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可笑自己無時無刻在意著她的安危,可笑今夜突然來了這濯清苑,更可笑自己……竟就這般不受控制地愛上眼前這個或許從不曾對自己有過半點真心的何素衣。
許久的等待,和素衣的沉默,將黎玄夜所剩的最後一點兒柔軟都給捏得粉碎。
素心想開口說些什麼,然眼前的氣氛壓抑得可怕,硬是叫她無法出聲。
你累了,朕也累了。”不知兩人之間的冷然到底拉了有多長,黎玄夜到底沒能等到素衣開口同他說出半個字。
他忽而轉身,看向被素衣丟在門口的那盞燈籠,火光微弱,似乎一縷如絲的風飄來都能將其吹滅一般。
朕先回玄清殿了,你早些歇息。”話畢,便是頭也不回地越過那盞燈籠,快步離去。
屋外的夏秋,和素衣懷里的素心皆是久久呆愣在方才的事態中不曾清醒。
在這濯清苑里,黎玄夜沒生過點滴怒意。
待素衣更是如同珍寶般小心護著,生怕有半點閃失,她們不知今日的黎玄夜為何沒有了以往的度量,也不知一向偏袒素衣,甚至不顧自己性命的那個王上,怎會那樣大聲的對素衣斥問,甚至頭也不回地別了這濯清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