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暗，素衣一路上神情恍惚著隨夏秋往回趕。
而當時當下，陪了三國整整一日的黎玄夜才得空，還沒來得及先用晚膳，便早了素衣一步到了濯清苑。
屋中燈火微弱，隱約能從窗外瞧見一手托腮假寐的人影。
黎玄夜轉身揮了揮手命人全部退下，繼而緩慢推開了房門。
吱呀——”一道細微的門聲響起，軟榻上的素心隨之驚醒，本以為是素衣回來欲步迎上去，奈何卻從亂眼的珠簾後瞥見了一縷繡著龍紋的玄色衣擺。
她心口一窒。
扭頭便輕手輕腳奔向里屋，順勢上榻以厚實的錦被將整顆頭埋了起來。
黎玄夜撩起珠簾進去，發覺原本坐在椅上的人影已轉眼上了榻，不由輕笑一聲，止住了步子，“怎麼？今日……不想看見朕？”
素心悶在錦被中听著黎玄夜問話，可怕自己一出聲便暴露了素衣不在濯清苑的秘密，亦只能屏息不眠，裝作熟睡。
黎玄夜于身旁的坐下，抬手摸了摸桌上已沒有余熱的茶壺，不由輕嘆了一口氣︰“朕知道你還沒睡，這幾日忙著招待三國國君，實在難得尋到時間來見你。”
……”
再過幾日，三國國君便要各自回國了，這些天，西涼許會有所動作，朕明日會遣些人來你宮中伺候，你若要出去，將他們帶著，他們會護你周全的。”
……”
近日……身子可好些了？”
……”
接二連三的問話，均為得來半句回應，實不同素衣往日行事作風。
黎玄夜不解，眉頭一蹙，心底生出些許不安來。
若是累了，便早些歇息吧，朕明日再來看你。”話畢，黎玄夜從椅上起身，然他不過朝外踏了兩步，即猛然一轉，徑直向那榻上掠去。
素心察覺到聲響，雙手緊緊攥住被褥，誰知黎玄夜用力太大，竟將她連同錦被一起拉起甩下了床。
砰——”許是滾下床時，撞到了燭台，那唯一的一盞燭火焉因這一撞，給熄了火光。
素心悶哼一聲，裹著錦被滾得老遠。
你是誰！為何會在此處？貴妃呢？！”黎玄夜言語中略帶些許驚慌，不過幾步，即閃身至素心跟前冷聲問道。
素心甚是糾結，知曉今晚之事已然藏匿不住，便欲從被褥中鑽出解釋，怎堪她剛剛伸出頭來，還未來得及說話，黎玄夜已一手掐住了她的喉嚨，喑啞著嗓音朝她低嚷道︰“說！是誰派你來的！”
沒有了火光，四周一片漆黑。
素心僅能瞧見黎玄夜眼眸中的一絲光點。
無論何時何地，他仍是那樣心系她的阿姐。
喉嚨處是火燒似的疼痛，她想說話，卻有些喘不上氣。
然素衣同夏秋一起回到濯清苑之後，就先行去素心的居處換了往日穿的衣衫。
從素心所住的偏院走到主院，一路上皆是安靜得有些不同尋常，素衣回了些神，仿若這才察覺到有什麼不大對的地方。
仔細想了想，方才她們回來，是從偏門進的，那是她們離開時，夏秋吩咐下人留的門，如沒有人吩咐，當還有個守門的宮女守在此處。
可眼下……
素衣身子一顫。
莫非是黎玄夜來了？
尋常時候，也只有他來，會習慣遣散濯清苑內所有的宮人。
倘若真的是他來了，他定會發現她深夜離了濯清苑，還有素心……他發現屋中之人是素心不是她的時候，會如何想？
她又該如何說清她去了何處，做了何事？
娘娘……”夏秋也猜到目前情形，見素衣停下腳步，不由撇頭小心看了她一眼。
素衣緊咬住後齒，直覺黎玄夜今夜來的太不是時候。
她才從孫熾那里听到那麼多真假難辨的事，她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現在要以怎樣的情緒去面對黎玄夜。
他為何偏偏在今夜，就來了呢。
夏秋手中的燈籠就那般靜靜地照著她身前的路，可炙熱的光暈，實令她眼暈不已。
甩了甩頭，素衣閉上雙眼頓了片刻。
素心此時還在屋中等著她，無論自己眼下能否應對，她都不能將素心丟下不顧的。
想罷，她一手奪過夏秋掌心的燈籠，匆匆趕了回去。
砰——”
誰知。
素衣前腳剛跨進院子，便听見一撞擊聲響起，屋子里似有什麼東西打翻，連同著火光驟滅，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略為頓住，後知後覺向前踏了幾步。
說！是誰派你來的！”繼而，黎玄夜的一聲怒喝躥入了她的耳畔。
心底一陣慌亂，素衣箭步沖到屋前，驀然一把推開房門。
霎時間，她手中的燈光一下照亮了半個屋子。
而就在她的身前。
她清楚的看見，黎玄夜正單手掐著素心縴細的喉嚨，那眼中還殘留著淡淡殺氣和冷然。
好似她再晚來一步……
就什麼都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