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吧！”素心猶豫間，黎玄夜已撥開衣袖，將手腕伸到了她眼前。
手中的半包銀針幾近被素心捏碎，她心底慌亂，著實拿不定主意，“王上……要不……要不還是讓旁人……”
你若想讓朕少些痛楚，便莫再拖延時間。”
素心一怔，驀然抬起頭看向黎玄夜。
她總覺得黎玄夜對這蠱蟲之事很是了解，不僅懂得血引之法，還知道時間越久，便會令那蠱蟲越長越大，以至更痛。
腦海中突兀閃過當初素衣給陳沫下蠱的場景，那時候，黎玄夜分明是一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樣子，莫非他一直都清楚嗎？
清楚陳沫所中的蠱是可解的。
也清楚那蠱毒是她阿姐陷害蔚蘭雪，陷害陳沫的圈套？
他一直都知道阿姐在宮中的所作所為，竟還不顧一切地護著阿姐，他——是真心喜歡她的阿姐。
可他到底不知她們姐妹入宮的真正目的。
阿姐是為了報仇而來。
若是當年何府滅門一案真的與他有關，阿姐是否會親手毀了他的黎國，了了他的命麼……
怎麼還不動手！”素心久無動作，直令黎玄夜有些不耐，一聲低喝嚇得她渾身一顫，直叫其攥在手心的銀針都脫手掉在了地上。
她彎下腰，正欲去撿，誰料不過眨眼間，那銀針已落在了黎玄夜手中。
王上……躺下吧。”頓了片刻，素心終深深吸了口氣，吐出那為難的幾字。
不用。”黎玄夜將手一抬，重新把拾起的銀針交到素心手中，“朕坐著便好。”
他明白素心話中的意思。
是怕蠱蟲穿心，他受不得那疼痛。
可素衣當年也是受著與之相差無幾的苦，她受得，他又如何受不得？
夏秋听罷，繼而注視著黎玄夜的眼神，起身去一旁端了軟榻來。
待黎玄夜坐好，單臂握拳伸到素衣的床邊，素心方無可奈何地從那團白布中抽出了一根細長的銀針，先行朝著素衣手背處突起的脈搏，扎了下去。
嗯……”一聲悶哼響起，素衣眉頭即刻蹙成一團。
隨著長針的扎入，脈搏間的血就那般順著白皙的肌膚滲了出來。
王上，您……”素心剛剛張口，還沒說出要黎玄夜如何做，他已自顧自順把手腕處劃了個口子，將溢出的血湊到了銀針的另一頭滴了下去。
他果真知道血引之法。
素心心下詫異，倒沒有時間令她多想，復又抽出幾根銀針朝著素衣身上的另幾處穴道扎下幾針。
驀地，素衣手背上的血幾近噴濺而出，嚇得夏秋大驚失色，“姑娘！這……”
沒事！”素心額頭滿是汗漬，她緊咬下唇，不顧床側早已血跡斑斑。
黎玄夜緊盯著素衣出血的手背，倏爾一片黑血閃過，素心和夏秋還沒來得及反應，那隱在血腥之下的蠱蟲已然鑽入了黎玄夜體內。
啊——”他突喊出聲，僅片刻，原本無恙的面龐已是青筋突起，血紅乍現。
王上！”素心松開素衣身上的銀針，轉身抽出幾根針朝著黎玄夜頸後扎去。
他雙拳一握，面色由紅轉青，原本深邃的瞳孔都充滿了血色。
痛。
果真是噬心的痛。
呃——”他極力隱忍，後齒相抵，幾近震裂。
素心就著他的胸口及後背連下數針，手卻抖得難以安穩。
夏秋更是嚇得急著淚眼朦朧。
要知道，在此受此等傷痛的可是她們黎國的王。
若是讓旁人知道了，她們對王上施針只是為了替她們娘娘解蠱，就是十條百條的命也不夠她們去賠的。
嗯——”那痛意不曾消退，黎玄夜仍舊拼盡了渾身所有的力氣去與之抗衡。
素衣……”他在心底輕喚素衣的名字，顫抖的雙手緊緊地按在床邊，連厚厚的被褥亦被他手指戳穿，撕得粉碎。
可這一刻。
比之于常人無法承受的痛，他心中所想的只有素衣。
原來。
這便是她自幼便承受的痛，為了向他復仇，為了替他們何府討個公道，她掏空了自己所能承受的一切。
所以，小小的杖責于她而言，算不得什麼。
寒疾發作對她來說算不得什麼。
或許今日這蠱對她來說也算不得什麼。
她唯一的信念就是素心，還有——仇。
出來了！”
只是想著他所受的，如同當年她所受的，那痛不知不覺間就好似抵消了。
他不清楚是不是太痛已至麻木，但當蠱蟲被素衣以針法逼出他體內的時候，他早已沒了力氣，癱倒在床邊。
啊！”一只黑長的蠱蟲連帶著黎玄夜的血就那般從他的手腕處跳了出來，夏秋嚇得大叫一聲，退得老遠。
素心也極少見過蠱蟲，見著那惡心的東西合著血落在地上不停地翻滾，亦是險些忍不住將今日吃下的那幾碗清粥都給吐了出來。
姑……姑娘，這……”夏秋還沒從那驚慌中冷靜下來，捂著雙眼，實不敢上前半步。
別怕，沒了血供養，它一會就會死去的。”素心疲憊得答了一句，後撇頭看向素衣，見她面色終于有了好轉，不由松了口氣。
王上……”而她扭頭面朝黎玄夜，卻見他還是睜著雙眼緊盯住榻上昏睡的素衣，即便他此刻已痛到無力，也不曾將那視線，移開過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