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人，是黎玄夜。
他回來了……
听著身邊的聲響，素衣腦海中猛地灌入稀疏記憶。
是了。
她記得這幾日，素心身上出了大事，潮海閣的西涼貢品琥珀觀音被盜了。
種種言論都將這一切指向了素心。
可她知道，她的素心是被人栽贓嫁禍的！她想盡各種辦法，就是為了拖延時間，等黎玄夜回宮。
後來……後來她在聆安宮里審問丁香的時候，邀月突然來報。
她告訴她，素心……素心投湖了？
投湖？！
怎麼可能！她的心兒怎麼會……
心兒！”終是一聲大喊，素衣幾番掙扎，從那魘中驚醒。
娘娘您醒了！”夏秋听到喊聲，嚇得指尖一顫，險些又將重新端來的那碗熱粥給打翻在地。
而黎玄夜，就坐在床邊眉頭緊蹙地看著她，“素……”
一句素衣未來得及出口，哪知素衣竟一手推開身上的錦被便要著急下床，“心兒呢？我要見心兒……”
素衣！”黎玄夜將她一把按住。
太醫說了，她已經幾日未曾進食歇息，更莫說還突然受了難以承受的驚嚇，眼下身子虛弱，若是不好好調養，吃些東西，只怕到時落下病根，就是太醫也束手無措。
但素衣眼下哪里還听得進什麼？
邀月說素心投湖了，無論此事是真是假，她到現在都沒見到素心，又怎麼可能靜下心來，怎麼可能接受這一切？
你放開我！”不由分說，也不顧拉住自己的人到底是誰，素衣無法安撫住自己的情緒，一雙充血的雙眼就那般直勾勾地盯著黎玄夜，滿是恨意。
素衣，你先冷靜下來，听朕說，朕已經命人去尋素心了，朕……”
心兒她不可能會投湖的！她還活著，她不會出事的！”素衣嘶吼著將黎玄夜的話打斷，整個濯清苑除了她沙啞的嗓音，似乎再擠不進旁的。
她不想听他們再說些“投湖”的字眼，她也不想他們冒然去尋什麼人，好似是要打撈尸首一般，她的心兒沒死，她的心兒不可能投湖！
一定是有人害她……
是誰？蔚蘭雪，碧兒？還是……邀月……
她要將一切查清楚，她不能讓賊人就這樣陷害素心，她要……
娘娘，夏秋求你了，你先冷靜下來吃些東西吧，你不能……不能再……”夏秋站在一側，泣不成聲。
屋子里的人並不多，只有黎玄夜和夏秋兩人，她沒再像在聆安宮和潮海閣時那般心悶難受，身上柔軟得像是漂浮在半空中一般，可不知怎的，那雙手，就是有力氣去掙扎，去抵抗，甚至將那細長的指尖，狠狠地掐入黎玄夜的血肉里……
她帶素心入宮，是為了報仇，然而真正出了事，莫說自己，她連一個素心也保不住？她如今坐上了這貴妃之位又如何？
受了寵愛又如何？
尉氏的勢力如此龐大，她就是做了王後又能怎樣？動得了蔚蘭雪麼？動得了蔚太後麼？
將粥端來……”驀地，黎玄夜單手一擁，將素衣的雙手束住攬到身後，另一只手反倒毫不猶豫得伸向了夏秋。
是。”夏秋胡亂地將眼角淚水抹去，雙手小心翼翼地端著熱粥便遞到了黎玄夜手邊。
我不吃！我要去找素心，你們放開我！唔……”素衣的話還沒說完，黎玄夜已含了一口清粥送入了她的口中。
久違的一股溫熱就這般順著咽喉入了肚，素衣還沒想起來反抗，黎玄夜松了她的唇又含了一口粥令她再度咽下。
就這樣，一口接著一口，不過片刻一碗清粥便就見了底。
而素衣也在這一時的寂靜中放棄了掙扎，雙眼空洞的望著頭頂的紗幔，淚水早不動聲色地淋濕了她的衣襟。
你若不將自己的身子養好，如何去查素心的事情？朕向你保證，朕不會讓素心出事，若她……”話未說話，他略為一頓，側目去看素衣，卻見她仍是那副心如死灰的模樣。
他沒有再說下去，這件事對素衣而言，只能承受其一，不能承受其二，他只能拼盡一切去找回素心，而不敢去想，要是素心真的出了事，他又能如何……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清楚到底過了多久，待真正地穩定下心緒，素衣才重新開了口。
只是眼下，她又未免太過平靜，與之前的瘋癲模樣相比，甚是令人難以消受。
黎玄夜動作輕柔得將素衣松開，後將被她掀開的錦被蓋好，緩緩道來︰“朕已經命人去徹查此案了，邀月說，她是親眼看見素心投湖的，至今……還未尋到蹤跡。”
親眼看到的？”她冷哼一聲，轉了轉眸子，“不可能。”
……”
沉默了小會，素衣頭一偏，又問︰“邀月說的湖，是什麼湖？”
北亭湖。”
北亭湖。
素衣深吸了口氣，猛地閉上雙眼，唇角微微發顫，許久不曾平復。
那北亭湖，連通七十二座亭宇宮闕，是宮里頭最長最窄的一條湖，此湖順地勢由高及低成環形而建，往日里就是丟條帕子進去，眨眼間亦不知被水流沖去了哪里，若是一個人……
素衣不敢再想……
五指一收，開口于夏秋道︰“夏秋。”
奴婢在。”
要邀月進來問話。”
這……”夏秋有些為難，她這不過才剛吃了一碗粥，還沒好好歇下又開始想起來素心的事來。
扭頭看向黎玄夜，腳下還有些猶豫，這該問的話，其實在自家主子昏迷之時黎玄夜早已盤問了清楚，這個時候，只需他將自己所盤問的同素衣說上一遍便可，何以……
去吧。”本以為黎玄夜會顧念著素衣的身子，先將她安撫下來事後再說，豈料他竟點了點頭，要她去辦。
是。”軟聲應下，夏秋只得垂首行了一禮，後轉身收拾了屋子里的散碎，腳步沉重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