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府的大火，越燒越旺，轉眼間，府內府外坍塌已是廢墟一片。
素心夏秋及初九等人隨後聞聲趕了回來，瞧見身前景象，已然哭訴無聲。
素衣仍是那副模樣倒在黎玄夜懷中一動不動，她眼角淚痕干涸，面色蒼白僵硬，雙眼直勾勾盯著地面，似是沒了魂魄一般。
阿姐……”素心蹲下身，啜泣著輕喚了素衣一聲，她知曉這一場火，定是令她又想起當年了。
何府的滅門慘案一直是阿姐心里頭扎了根的結，要不是因她當時太小，府中出事時她還什麼都不大懂，如今為仇恨所累總受折磨的恐就不僅是阿姐一人了。
是渝瓏縣令。”
不知過了多久，離開何府的所有人都聚回到了此處，圍在黎玄夜及素衣的中間。
自家主子不說話，無人敢多動半步。
如今素衣突然開口了，卻只道了四個字。
渝瓏縣令。
此時此刻，她何以要念到那狗官？
是那渝瓏縣令！”眸子一轉，她復道，爾後微抬起頭，雙目冷靜篤定得對上黎玄夜的深瞳。
周圍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甚是不解。
嗯。”奈何黎玄夜，竟點頭應下。
素衣渾身無力得掙扎起身，回過頭再去看江府，四處仍有多處火點未滅，“我們離府時，府前的燈籠還未掛上，府內就只有江氏夫婦、虎兒驍兒和奶娘，若是他們引起火源，定來得及有人出來呼救，可直至整個江府被大火包圍，都不見有人從里頭出來，可見此火，並非與他們有關。”
先前，所有人都以為素衣沉默不語，宛若一具尸首般的倒在那，是因江府出了如此之事而大受打擊。
倒是沒想到，她失神間，思緒始終未斷，反在敏捷犀利得猜忌著此次大火的來頭。
今日是月夕，渝瓏縣的百姓都出門去了燈會，就算有人眼快察覺到了江府走火，趕回來救火怕也來不及了，那渝瓏縣令就是賭定了一切，才會命人在今夜動手的。”
可是那縣令不是被王……不是被公子給關起來了麼？”素心抹了抹眼淚，似想不通素衣所言。
江府江老爺在渝瓏的名聲不差，應當沒什麼仇家，況且江氏夫婦是今日才回的府，除了縣衙里的人，還有誰會知道的這麼快？”
那金老爺呢？芸兒姑娘是被金老爺逼的婚，他會不會派了下人一直在盯著江府？”夏秋細想了想，出聲問道。
那金老爺的目的只在芸兒，恨意不至火燒江府。”黎玄夜出口反駁，隨後起身，眸色落于素衣身後，她的傷口總是愈合得太快，然越是這樣快，越是令他覺著不安。
拋下燈會圍到江府門前的百姓源源不斷，素衣于人群中又朝前走了幾步。
江府的大門，已被火燒得瞧不出本來的樣貌，她就那般直勾勾地看著，似還在妄想著里頭能有人會出來。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
芸兒白日的笑顏還在他們的腦海蕩漾，她才剛與江氏夫婦團聚，她的兩個弟弟還那麼小！
終歸是天不饒人，早早地奪了他們一家的性命。
若老天還有眼，唯盼著下一世，死生再無苦難。
我們要走了。”久後，黎玄夜打破了一時的沉寂。
走？”素心怔然，江府突遭此難尚未查清真相，連他們一家的尸首都沒能拾回下葬，怎得此刻就要走了？
素衣回過頭，臉上滿是倦意，“走吧。”
阿姐？”連素衣也這般說了，實令素心難以明了。
黎玄夜看向身側的幾個侍衛，“你們手中還有多少盤纏？”
回公子，屬下身上的盤纏都不多了，銀子和細軟……都在……”
隨手撤下腰間的錦袋丟入侍衛手中，黎玄夜復道︰“重新雇幾輛馬車，備好上路的盤纏，即刻啟程。”
屬下遵命！”
夜已過半，月夕燈會儼已落幕。
天上下起了遲來的細雨。
一片狼藉的江府中小火依然未滅，天地沉寂間，僅余留下陣陣被雨水淋得“吱吱”作響的湮滅聲。
驀地，寂靜無聲的半空中躥出幾道身影落在了廢墟中央。
主子。”一黑衣人手持一截幾近燒成黑炭的木渣半跪于一滿身月白的男子身前。
他抬手接過木渣，湊到鼻尖聞了聞，“柴油？怪不得此火燒得如此之旺！”頓了片刻，他冷然復道︰“那縣令呢？”
屬下已命人將他捉拿。”
可查出是何人幫他出的牢？”
縣令的正妻乃宮中武少卿的義女，她命府衙師爺，和縣令的兩個親隨將縣令從牢中放出，現已向洄州梁官傳報了王上身處渝瓏的消息。”
縣令正妻。
倒是個不容小覷的狠毒女子！她知曉王上如今的處境，一面放出縣令，一面走漏消息，只可惜縣令性子太急，千不該萬不該一出牢就出了如此殺心！
白衣男子神色一凜，看著腳下荒蕪，怒意更盛，“王上之令，滅其縣令滿門！同謀者，斬斷四肢！將他們的身子丟到山間去喂狼！”
……是”听令者身子一顫，忙接令起身離去。
等等！”在那抹黑影消失前，白衣男子想到什麼，再度開口︰“江府一家的尸首可尋齊了？”
齊了。”
將他們……好生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