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馬車行得飛速。
眾人坐于馬車間，卻是空無一語。
素衣雙目呆滯著撇著被布簾遮擋的窗外，素心和夏秋仍在低聲抽泣，初九縮在馬車的角落一瞬不瞬得緊盯著素衣。
唯獨黎玄夜，深瞳微合，透著令人避之不及的冷然。
阿姐……我們，我們真的就這麼走了麼？芸兒的尸身還……”許久，素心掀起車簾，瞧著外頭的小雨低聲道。
說話間，水眸不忘窺了一眼黎玄夜，似在埋怨他此事做得太過無情。
素衣回過頭，五官平靜地不見一絲波瀾，“若我們此刻不走，今後想走，就不知走不走得了了。”
這……”素心一愣，將視線從黎玄夜臉上收回，“阿姐為何這樣說？”
你以為那小小一個渝瓏縣令能有什麼膽量，敢猖狂到違背王上之令，命人滅了整個江府？”
素心低眸思慮少頃，搖了搖頭。
洄州瘟疫蔓延，而王上不顧朝政南下出游之事早已被蔚丞相傳至黎國各地，此時突然現身于渝瓏，任誰都會有所猜度。”
夏秋似多少听出些意思，有些唯諾的開口︰“夫人的意思是……那狗官得了宮中消息，欲以蔚丞相為伍，要對公子……”
不過幾個時辰，那狗官難能有此本事，想必有人幫他出牢，並差遣手下加急上報給洄州梁官。”
什麼……”素心驚住，她只知曉如今蔚丞相一心想要攔住他們回宮之路，卻不曾想，腳下長途都已落得舉步維艱，危機四伏的境地了。
若非如此，他豈能如此無懼于天，做出這罪無可恕之事。”
這麼說，公子不是不顧……”
我已命人去處理江府後事了。”驀地，黎玄夜睜開了雙眼。
那……那個狗官呢？”素心追問道。
他眸子一轉，神色利如風刃得看向素心，“他做了什麼，就得承受些什麼。”
上蒼若不公平待人，他便讓一切變得公平。
渝瓏狗官為一己之憤害了江府一家，那麼他也必要嘗嘗其家門覆滅的滋味！
……”無人再敢多問些什麼，黎玄夜冷若冰霜，素衣面無神情，整個馬車內都充斥著濃濃的壓抑氣氛。
夜，更靜了。
徒留山間奔馳得兩輛馬車還在匆匆忙忙得趕著路。
駕——駕——”亂石跳躍，車輪過處遺下的深深泥痕，但很快便被雨水緩緩沖刷得了無蹤跡。
久後。
車上之人皆挨個淺睡了去。
素衣渾身乏得緊，奈何滿腦子都是芸兒沖入大火中的那一抹身影，她反復睜眼再閉眼，心里頭潛在的意識被一點點消磨，可還是無法入睡，在顛簸中熬到了次日凌晨。
吁——”
！
一聲倉促的急喚，加上車前一道極為猛烈的撞擊。
兩車人馬應聲驚醒。
怎麼了？”素心率先出聲，揉著抬首間撞到的額頭，吃痛問道。
哧——”緊接著，是長劍愕然出竅的尖銳聲。
殺！”不知誰出言下令，夾雜著馬匹受驚得嘈雜噪亂，駕馬的侍衛竟連掀開車簾匯報的機會也無，即飛身下了馬車，朝突然現身于眼前的那一撥黑衣殺手沖了去。
黎玄夜眼疾手快，在駕馬的侍衛離開的後一刻就躥出了馬車，馬受了驚，正欲橫沖離去，被他一把緊拉住韁繩，穩攔了下來。
都在車里待著，不管發生什麼都別下來。”車簾突起，一道微弱得光映入眼眶。
素衣抬手，將那淺淡的天色擋住，透過黎玄夜未曾遮擋住的縫隙間，她一眼即看見了外頭的十來個殺手，而地上已然倒下兩個侍衛，儼不知是死是活。
嗯。”少頃後，素衣點頭應下。
車簾落下的那一刻，她拉起了素心的手。
怕，她倒不怕。
只是這樣一來，跟隨他們回宮的那些侍衛，又不知要死傷多少。
啊！”一聲接著一聲痛嚷從車外不停傳來。
夏秋和素心早已嚇得互相顫抖著抱在了一起，而初九……
他雙目如鷹，警惕著盯著被風撩動輕蕩的車簾，仿若只要一有人掀開了拿到簾子要闖進來，他便會以身為刃，直沖而去，將硬闖者一擊斃命！
轟隆——”天空一巨雷劈下，原下了一夜的雨，似又破開了一時的安寧，猶如外頭閃爍的刀光劍影，令人心慌意亂。
公子……救命啊！”後方的馬車，在大雨傾盆而下的那一刻，也倒塌了。
車內的太醫跌下馬車，他們不懂武功，看著眼前殺手只得四處逃竄。
素衣等人窩在車內，也不清楚外頭到底是哪般情形，她側耳貼在車身，除了雷聲雨聲、刀劍相擊的打斗撞擊聲，卻是尋不到丁點兒黎玄夜的聲響。
頓了許久。
她松開素心，朝車簾伸了手。
阿姐你做什麼！”素心緊接著將她拉住。
她不答，只是換另一只手剝開眼前擋住了一切的簾子。
轟隆隆！”又一道雷電閃過，將這凌晨的天徹底照亮，只一瞬，便讓她尋到了黎玄夜的身影。
大雨中，他手無寸鐵得立在那群殺手中央，滿首青絲傾斜如瀑，緊順著他頸後的輪廓順入衣間。
四處早不見那些侍衛的身影。
反倒是地上，倒著一具具尸體，在泥泊中暈染著朵朵腥紅嬌嫩的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