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今天這藥浴……可還受得?”
師父……”素衣咬緊下唇,胸口是被撕裂般的疼痛。
她微眯著雙眼,藥浴中的熱氣充斥在眼眶周圍,燻得她頭骨欲裂,“這藥浴……我還需要泡多久……”
怎麼?今日這麼快就不行了?若是受不得,你出來便是,為師可從未逼過你。”
徒兒……受得。”她嘴唇顫抖,任由藥浴中的毒蟲蛇蠍一口口咬在身上。
師父說了。
要想習毒,就得先試毒,只有親身經歷了這些,才能了解到這些毒的厲害。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在忍受完百毒之痛後,煉得了渾身劇毒且百毒不侵的身子。
多年來的苦,沒有白吃,可眼下已得了自由,不會再被師父日日拉去當做毒人,她反倒開始想念起在鬼谷幽林的日子。
然她懷念的,不是那每日每夜的痛楚。
而是恨!自己內心深處的恨!
因為,每回痛至最深的時候,她都會想到何府的那場大火和娘親最後被大火吞噬消失于眼前的場景,不得不說的是,那些場景,便就是能夠伴隨她堅強活到今日的唯一信念……
回宮的一覺,素衣睡了許久,若不是突然夢到了在鬼谷幽林里受藥浴之苦的日子,想必也不會醒得那麼早。
剛睜開眼,四周清靜的很,熟悉的床幃僅瞧了一眼,就知道自己又被黎玄夜給帶進了玄清殿。
嗓口沙啞難耐,欲起身倒些水喝,卻驀地听到簾外傳來一句聲響,“主子。”
主子?
素衣一怔,這玄清殿乃是黎玄夜的寢宮,怎得會有人喚“主子”?
穩了穩心神,她即刻屏息躺了回去,佯裝繼續睡著。
人,平安離開了麼?”然應答之人,不是旁人,就是這玄清殿的主人黎玄夜。
他話間正經嚴肅,與往日言行截然不同,惹得素衣甚是不解。
回主子,墨將軍已經平安離開翎川了。”
蔚太後的人呢?”
蔚太後的人已被屬下斬殺,沒留活口。”
好!派人繼續跟著,弄清楚墨子雲的去處。”
是。”
僅片刻,兩人的話草草結束。
而那喚黎玄夜主子的人,也是來無影去無蹤,連開門聲都未听到,就迅速沒了蹤跡。
素衣渾身僵直在床榻之上,若不是今日听得了黎玄夜與那生人的話,她又怎麼會知道墨子雲此次的逃脫,是他一手的安排呢?
怪不得,馬場演習他會突然叫人將墨子雲從死牢中放出,他目的不在馴服野馬,而在于放他離去!
還有墨子雲曾提到過,在死牢中有人給他傳信之事,眼下想來也定是黎玄夜派人所為了?只是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
虎符嗎?
然他同那生人的話里絲毫沒有提到虎符,反倒一心在意他是否平安離開了翎川!
若不是為了虎符,他又能是為了什麼?墨子雲那般恨他,在馬場之時甚至不惜放棄逃脫的機會也要折返斬殺黎玄夜。
面于這樣一個對自己恨之入骨的人,他就更沒理由要攔下蔚太後的人助他逃脫了。
黎玄夜。
她早猜測到他不是真的不問政事、迷戀後宮。
或許,蓄謀已久企圖與蔚太後搶奪這黎國政權,才是他如今忍氣吞聲的真正目的!
……
隨著殿外帷幔處的珠簾聲響起,素衣猛地斷了思緒。
黎玄夜踱步緩緩行至她身側,見她仍在昏睡,略是一愣,爾後在她身旁坐下,將她先前掀開的被褥重新蓋好。
你醒了。”他出言輕柔,如同自言自語。
素衣心下一顫,即已知自己暴露,也無需再裝下去,遂只好斂眉睜眼,低聲喚了一句︰“王上……”
醒了便好,睡了這麼久,餓了吧。”黎玄夜順勢將素衣扶起,反倒決口不提裝睡一事。
素衣覺著些許不安,暗自睨了他一眼,小心應了一聲。
朕早早給你備了些吃的,只是你睡得太久,怕是涼了……”他繼而頓了小會兒,復扭頭朝殿外喊道︰“來人。”
話落,殿外門聲輕起,快步走進兩個宮女,“奴婢在。”
淑女醒了,去膳房端些熱食來。”
是。”
宮女一走,玄清殿再度靜了下來。
黎玄夜坐在她身側封唇不語,原本就有些忐忑的素衣這麼一靜就更覺壓抑。
素衣知道,黎玄夜眼下的沉默,十之八九是在試探她方才是不是听到了什麼。
黎玄夜耳目謹慎,只是無意中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錦被就知她已經醒來,倘若抵死不認,亦或是裝聾作啞,就如同此地無銀。
躊躇了片刻,她終是故作鎮定得開了口,“為何,王上不問問臣妾……是為何裝睡呢?”
黎玄夜嘴角浮著淺淺笑意,不答反問道︰“你有听到些什麼嗎?”
是,臣妾听到了。”不帶一絲猶豫,素衣啟唇明說。
黎玄夜褐瞳微閃,面上笑意悄然退去。
臣妾听到了那個生人喚王上您為主子,還听到了墨將軍的事……與您有關。”素衣將錦被緊攥在掌心,後頸已微微滲出些冷汗。
有些話,她若不說,就永遠猜不透黎玄夜的立場。
而她,要是不能與黎玄夜站到同一個立場,即便他對她再好,再寵愛,她也不過只是黎國君王的一個侍妾,做不得任何事。
那個人,是朕的影衛。”半晌,黎玄夜方幽幽迎合,連素衣都未想到,他竟這麼輕易就將此等的事,坦然的告訴了她,“你听到的都沒錯,墨子雲,是朕刻意放他離開的!不僅如此,朕還要他帶走虎符,和那二十萬赤焱軍!”
臣妾,不明白。”
素衣,你是聰明人,應該早就看出朕在這宮中的地位。”
素衣抬眸望他,噤聲不語。
蔚太後自朕登基以來就一直掌持朝堂所有,名份上朕是這黎國的天子,可事實……朕只不過只是她手里的一顆棋子!”
黎玄夜滿目憤恨之色,對蔚太後顯然痛惡至極,“這麼多年,朕無時無刻不在找機會擺脫她的控制!可朝里朝外,皆是她的人,朕根本無能為力!而墨家日漸壯大,早已不受她的掌控,她為奪得先王親賜給墨荇的虎符,竟設局迫其入獄!若非墨荇自縊牢中,怕是虎符早就落到她的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