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衣的話。
說好听些，那是聯手。
難听些，不過就是利用。
墨子雲不傻，他何嘗听不出她話中的深意？
不過，即便是知道，他也不覺排斥，自己這條命為她所救是真，她心思也僅在報仇不在害他，他當然沒有理由去排斥她的。
況且，素衣說的沒錯。
二十萬赤焱精兵非同小可，若不善加利用，莫說生靈涂炭，就是一戰勝了，怕也得損傷慘重大失民心，他志不在奪這天下，而是還百姓一個安樂，還墨家一個清譽！
遂沒有十足把握，他自不能輕舉妄動。
倒是與她聯手之事……
墨子雲捂住傷口，回想著素衣為他處理傷口時的干練利落。
她心思縝密，臨危不亂，更能迅速分清現狀，施以對策！
還有黎玄夜……對她那般在乎，甚至不惜與蔚太後相抗也要保她周全，這樣一個女子，即便眼下無權無勢，今後也必定會有一番作為！
那麼，與她同仇敵愾，有利無弊，他何樂而不為呢？
想罷。
他長嘆一氣，忍耐著傷口的扯痛坐正了身子正色道︰“你所說的明路，如何走？”
素衣寬了心，他這般問，就必然是答應了與她聯手一事了。
仰首翻開衣襟，她動作緩慢，將脖子上系著的一條紅線拉出，而紅線的尾端，赫然掛著一支玉哨。
那玉哨，是休衍在離開前留給她的，素衣收下後就一直帶在身上。
休衍告訴過她，這宮中有他的人，若遇了險只要吹響玉哨，即會有人前來幫她，她本還想將這玉哨好好留著，以備不時之需，卻沒想到如今，還可持之他用。
這是什麼？”見著素衣掌心握著一截白玉微微失神，墨子雲不禁有些好奇。
素衣攤開手掌，眸中有些不舍，但僅猶豫了片刻，便向前走了幾步，把玉哨遞給了墨子雲。
是個玉哨？這玉哨潔白無瑕晶瑩剔透，是塊上好的璞玉！看你如此寶貝的樣子，其來歷定不普通了。”墨子雲篤定道。
這個——是韶國國君的信物。”素衣淡淡啟唇，明明眼中緊張得很，說話間竟听不出她有丁點兒在意。
韶國？”墨子雲微頓，“你說的可是那自那苦寒之地突生的韶國？”
沒錯。”
你怎麼會與那韶國國君相識？”
一言難盡。”
一言難盡？
大抵是不願同他說吧。
那你將這玉哨給我作甚？你指的明路，與韶國有關？”
素衣點了點頭，繼續道︰“你現在要做的，無非就是先行與你父親的舊部會合，之後再去取出虎符，離開翎川。可在你離開翎川的途中，要知道……蔚太後！是絕對不會輕易放你離開的。”
墨子雲噤聲不語，听素衣款款言說。
與其給蔚太後得空追殺，你不如先行逃至韶國！韶國雖小，加上手持虎符的你，至少能讓蔚太後有所忌憚！而你……可號令二十萬赤焱精兵與韶國結盟。”
結盟？”
對，據我所知，韶國覬覦黎國也該有些時日了，只要韶國國君答應與你結盟，你就可于韶國立足，接下來的事皆由你來操持，待你有了十足把握的時候，再回黎國，自再無甚顧慮可言。”
那韶國之人我從不曾接觸過，據傳言……他們神秘的緊，往日更不曾與旁國交好，倘若就這樣貿然前去……”
只要你及時奉上這玉哨，我相信……”素衣稍有猶豫，似是難以定論，哪知轉念一想繼而堅定道︰“我斷言！他必會讓你留下護你周全！”
這樣的計策，這樣的謀略，由她一女子規劃而出，直叫他墨子雲感到欽佩！
素衣所言不假，若韶國國君真可容納得下他這一國逃兵！這路，確是條明路。
那你呢？你該當如何？”算了成百上千，素衣把旁人的路都算好了，卻始終沒將自己算在內，他墨子雲是能夠手持虎符一走了之的，而她呢？難道真的要把自己鎖在那危險的宮牆內嗎？
我必須留下！”她一語斷了他想帶她一起走的念想，“黎國眼下雖為暴政，外強內空，可好歹先王的根基還在，就連兵力強盛的琉璃、西涼都還對其忌憚！若沒有絕對的把握，根本無從下手。”
可是……”
我們就以三年為約吧。”素衣打斷他的話，不給他再說下去的機會，那些勸說的話，她根本不想听也听不下去。
三年？”
我們以三年為約，你練好你的兵，我走好我的路，三年後我們就約在這兒，以火把為號，再行今日所議之事。”
要三年那麼久麼？”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還要查清楚當年想要害我何府的人到底是誰！三年，不多不少。”
墨子雲與她面面相識。
沒想到這一約而定，是三年之久？
莫非，與她此次一別之後，再見到她，就只能是三年以後了麼？
他能夠照顧得好自己，能應這三年之約，可是她呢？她能保護好自己，待到與他重逢的那一日嗎？
心里頭翻山倒海，滿是對她的不舍。
傷口驀地一陣刺痛，他想起素衣說的，今後每過一段時日就會感受到被千蟲啃食撕咬的痛楚，這般痛楚是她帶給他的，而她——興許就會如這毒一般，無故牽擾他一生吧。
一整夜，就這般悄然逝去。
待林中柴火枯竭，天邊已探出微微藍光。
墨子雲也不愧是馳騁疆場數十載的墨家少將，受了那麼重的傷，僅歇了一夜，就能再度起身，繼續趕路了。
素衣心知自己也到了該離去的時候。
只是她身為人質，不可貿然回宮，不然勢必會惹人懷疑，落人話柄。
無奈之下，她與墨子雲匆匆告別，離開了恆山，向著反方向走得遠了些，經過昨日的幾番折騰，她眼下早已疲憊不堪，滿身狼狽。
待確定走得夠遠，不會引得追兵向恆山尋去，她方才去官府，報了官。
黎玄夜馬場遇刺一事在翎川各處傳的沸沸揚揚，逆臣挾持了淑女逃脫的事也在坊間鬧得人盡皆知，府邸的官員自不敢妄自懷疑素衣的身份，為得加官領賞，立馬親自帶人抬轎護送素衣回宮。
只是素衣，當下實在是疲憊得緊，遂還未待及入宮，就已在轎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