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無日月,混沌不知白晝。
綠蕪牆繞青苔院,中庭日淡芭蕉卷。
龍鋒與逍遙仙子相對而坐,雙目沉寂。
面前一張棋盤,盤方若地,剛直不屈;黑白棋子,渾圓無角,如大智行雲。
棋盤上干干淨淨,只有無數密密麻麻的方格,卻如同兵臨城下的殺局,即將展開獵獵廝殺。
逍遙仙子氣質溫潤,神色異常淡然,修長的手指間夾著一顆白色的棋子,悠悠然就準備落下。
“且慢。”
一直沉默如斯,眉眼寂寂的龍鋒,忽然開口道。
“嗯?”逍遙仙子輕輕抬了抬眉頭,卻並沒有說話,眸子之中劃過一絲疑惑之色。
“我無心與你下棋,我知道,她不在了。”龍鋒面有淒然之色,聲音苦澀。
“那你又何必來重生洞找我?”逍遙大仙低下頭,固執地將指間那顆白子落下,漫不經心地開口道。
一子定局,白子落在棋盤上,如茫茫然夜空上的一粒星子,亮起一片微涼的白光。
“我來求你救我的妻子。”龍鋒不知他話中何意,神色有些迷茫,眸子中泛著一層濃郁的大霧。
“我這里是重生洞,只掌管蒼生輪回,從不懸壺濟世。”逍遙大仙目光在一瞬間變的分外明亮,甚至有些犀利。
龍鋒被這抹目光刺痛,下意識地目光望向窗外,倔強地又重復了一遍昨日說的話,道︰“林天書讓我來找你。”
“我知道。”逍遙大仙淡然的目光變的有些復雜,手指無意識地在棋盅之中撥弄著。
沉默片刻,他才又微微嘆了口氣,緩緩開口道︰“我曾經的確許下一個諾言,如果,有人下棋可以下贏我,我便可以答應那人逆改一個人的重生。我以為,你是知道規矩的。”
龍鋒聞言,目光一喜道︰“原來如此。”
話音落,他便將手伸向面前的棋盅,指間剛夾起一枚黑子,卻被逍遙大仙打斷。
“既然你對我的規矩渾然不知,不妨且听我將話說完,再決定是否和我下盤棋也不遲。”
龍鋒听他話中有深意,便點了點頭。
“如果你輸了,你的命運將由我操控。或歸塵土,或歸輪回,皆由我來定奪。”
“有人贏過你嗎?”
“有,但只有一個人。”
“誰?”
“已經不重要了,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你不是可以掌管重生嗎?”
“那個人的重生不歸我掌管。”
逍遙大仙的臉上,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塵埃,眸子中劃過一絲哀色,淡然的聲音也沉重了幾分。
不過,這份哀色和沉重轉瞬即逝,他又換上了飄然出塵的目光,淡然道︰“下棋嗎?”
“你不是我的對手。”龍鋒目光異常剛毅,斬釘截鐵道︰“你記住答應我的,如果我贏了,你將我妻子的重生給我。”
“下棋吧。”逍遙大仙兒點點頭,低下頭去。誰也沒看到,他在低頭的瞬間,神思恍惚了一下。
林老頭好棋,並且棋藝已經達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整個臥龍鎮,無一對手,只有臥龍閣趙老可做棋友,卻也少有勝數。
臥龍山上孤遠,他便經常獨自一人下棋,執黑執白,一個人忘情廝殺。
後來,他教會了龍鋒下棋。一老一少,練功之余,皆在對弈。
一開始,一盤廝殺,只需要五分鐘,便結束。
漸漸的,時間越來越長,有時會徹夜廝殺,才能分出勝負。
龍鋒對圍棋生而有天賦,流傳千古的棋譜幾遍之下,便爛熟于心。
不到一年的時間,林老頭便再也不是他的對手。
後來,他也經常自己跟自己下棋,直到下山加入了龍淵,便再未與人下過棋。
今日,再坐在棋盤前,他心中雖然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但是並非沒有勝算。
為了夢琪,他必須贏!
思忖良久,他才在右下角置一黑子。
逍遙大仙微微一笑,二指夾起一枚白子擎至空中,“叭”一聲脆響,落子棋盤。
龍鋒一見之下大驚,這全不是常規下法,哪有第二子就佔天元位置的?
但是,他也只是怔了片刻,神色便恢復如常,夾起一粒黑子落下。
棋行十六著,廝殺正式開始。
龍鋒已經渾然忘掉一切,心思全部注入眼前的方圓之間。他下棋,一向凌厲凶悍,擅長突圍廝殺。
他見白子飛來壓住黑子右下角,便毫不猶豫地落子毅然沖斷,頗有悍將之風。
棋力更是雄健,有仗可打,從不放手!
逍遙大仙棋風卻頗為和緩,擅長包抄,步步為營,心思縝密。
雖然下子不走長俗,卻緊逼撕咬,絲毫不落下風。
龍鋒擅下快棋,u看書 逍遙仙子卻更是落子如風。未幾,棋盤上已經是密密麻麻。
四條黑白長龍,轉眼彼此各自折了一條,只剩下兩條大龍,對陣廝殺。
龍鋒知道,今日,遇到了對手。掌心不知不覺間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落子的速度也明顯放緩了。
反觀逍遙仙子,卻氣度悠然自得,目光溫和,頗有儒將之風。
稍頓片刻,他寬袖對著虛空輕輕一揮,鐘磬之音響起。
音律不絕,如同春雨潛入夜,潤物無聲。
圍棋,只黑白二子,卻是非黑即白,照面即殺。
不像象棋,還有帥卒之分。萬不得已,還可棄車保帥,孤軍奮戰。
但是圍棋,一如天地陰陽,永遠對立矛盾。
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圍棋盤上,右下角燃起的戰火已經火燒連營,極為慘烈。
終于,龍鋒將手中的黑子落下,眉頭緊皺。
他在盤活,他想盤活!
因此在逍遙大仙的白子落下的瞬間,便又抓起一粒黑子落下。
龍鋒不顧一切地揪住白龍,又鎮又壓,窮追猛打。
白子卻化作涓涓細流,悄悄地在黑縫中流淌,往黑棋的左上角滲透。
假若不逮住這條白龍,黑棋將全軍覆滅!
廝殺繼續,浴血奮戰,龍鋒整個人完全榮譽棋盤之中,變的亢奮起來。
落子聲如爆豆,又如暴雨,“ 里啪啦”砸在棋盤上。
鐘磬之音,仿佛也被這狂暴的棋聲感染,聲音也變的雄風暴烈起來,如同戰場上號角,嗚嗚鳴咽。
第九十九手,逍遙大仙突然落下白子,下出妙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