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雲情話

第九章 經年溫柔,一如當初

類別︰其他類型 作者︰貪茗 本章︰第九章 經年溫柔,一如當初

    邢雲在黑暗中低吼一聲,悲哀地拍亮鬧鐘,默默計算一番時間,再次提醒自己清空大腦睡覺。

    先前喊了陸元去喝酒,不是挑剔安靜的地方不適合買醉,就是嫌棄鬧的地方沒格調,兜兜轉轉幾大圈,最終也只是去小胖嬸那里吃了碗拉面。悻悻回家,想著至少睡個好覺,回憶卻叫囂著連番上演。

    初見時那個禮貌的少年,深邃的眼,清朗的笑,寬厚的肩背,干燥的大手,甜橙香氣、星空、樹海、日光與風、回家的路、臨窗的長椅、醫院的走道、昏黃的路燈、溫暖的被窩、蟲鳴、細雨、雷聲、親吻與擁抱……

    一切淡去,最後停在眼前的是人來人往的安檢口,霽曉的黑色行李箱,不知道在胡言亂語什麼的自己,以及,那個帶走自己全部支撐的,決然的背影。

    時間將人磨懶散、磨矯情,唯獨不肯磨掉難堪的記憶。

    邢雲頹喪地睜開眼,徹底放棄掙扎,抱了被子摸下床,將自己圈進靠牆的小小童床。

    多出一個人,寶寶會不會被照顧得更好?素未謀面的舅舅,小雨能輕易接受嗎?自己呢,該以怎樣的樣貌與他相處?

    這些年親歷諸多事情,對于霽曉的缺席他早已釋懷,也越發能理解他當年的良苦用心。只是,現在的自己真的值得他失去更多來挽回嗎?

    “嘀鈴鈴……”

    自邢小雨進入幼稚園以後,鬧鐘難得發揮作用,像是為了證明自己並非擺設,叫得格外賣力。

    邢雲在混沌中被驚醒,頭重腳輕地跳起床,本能地往靠里的地方飄。愣愣站了小半會兒才回應過來,寶寶今天不在家。于是乎,沒了做早餐的動力,在冰箱里胡亂扒拉個隻果咬上,抓了車鑰匙在手才又想起來車被丟在陸元的店那里。

    電梯旁,有人靠牆等著。

    看清對方,邢雲咀嚼的動作一滯,缺覺的煩躁頓時被點著,手里的隻果也差點被甩出去,“霽曉!你懂不懂什麼叫**?”

    “當然懂,你的**就是我的秘密嘛。”厚顏的話說罷,霽曉坦然走近,“我來接你。”

    “……不用,我自己開車。”邢雲亮出兜里的鑰匙。

    “我看到你的車停在蠻遠的地方,你準備怎麼開?”霽曉一副打趣的模樣,眼見邢雲眼里怒意更濃,趕緊解釋︰“只是無意間看到的,不要誤會。”

    昨天宋安一時興趣,叫了的士載著他倆將邢雲常去的地方梳理了一圈。在那家寵物店門外看到邢雲的車時,他是真的心慌到了極點。若不是宋安及時阻止,他大概會著瘋一般去拍門“抓人”。腦子全然懵掉的時候,根本沒想起先確認邢雲在不在里面,也沒去想如果邢雲真的在里面,自己又能如何。

    幸好,寵物店老板在不久後開車回來,留意到這邊,走近來邀請自己進門,講了不少有關邢雲的事情,填充了大段自己缺席的空白。最重要的,他居然是陸銘的表弟。

    故人,過往,霽曉愈發確信,邢雲在等著自己。

    “誤會?這有什麼可誤會的?”邢雲氣惱嗆聲。

    “誤會我是跟蹤狂啊,”霽曉扮個鬼臉,得了邢雲面無表情的回應,只能咽下尷尬轉過身去摁電梯,“其實,我昨天到你常去的地方逛了一圈,踫巧見到陸元,他跟我講的你住在這兒。”

    邢雲怔怔看著他半晌,慢慢垂下舉著隻果的手,“霽曉,不論是陸元還是其他什麼,知道和參與是不一樣的,很多事情並沒有你想的或者听到的那麼簡單。”

    “嗯,我知道……所以,我正在努力彌補。”

    驀然暗淡的神情,失落的語氣,霽曉的反應讓邢雲一時無措,只顧蹙眉盯著地面。

    “快過來,就當……搭同事的順風車也行啊!”霽曉指著漸開的電梯門,故作輕松。

    一路無話,霽曉不知道在想什麼,邢雲暗自琢磨‘同事’這種形容,沉默一路持續到離附院不遠的面館門外。

    “時間還夠,先吃早飯。”霽曉側頭看邢雲。

    “唔,你吃吧,我有吃隻果,已經飽了。”邢雲快言快語,摁掉安全帶就去開車門,“反正離得不遠,我可以走去院里。”

    車門鎖著。

    “一起去吃,或者我打包送到你辦公室,二選一。”

    “……”邢雲瞪他。

    霽曉不為所動,手指摩挲著車門總開關。

    “幼稚。”

    霽曉聳聳肩,滿意地拔鑰匙開車門。

    在‘你來我往’的早餐過後,邢雲越發無力。神情郁結地晃進辦公室,洗手,換大褂,抓了檢查數據冊子在手里,“嗖嗖”畫取兩個數據,呆呆看上半天,回神,又再畫上兩筆,然後是新一輪發呆……

    這種狀態持續半天過後,他終于一臉懊惱地丟下冊子,跑去茶水桌沖咖啡。

    “咖啡好喝嗎?”江旗手里轉著筆,似笑非笑看他。

    邢雲抬抬眼皮,順著他的視線看去,才發現泡好的咖啡還在直飲機邊,自己懷里則捧著半開的咖啡罐。

    “誒,邢雲,我推薦你看一部超火的電視劇唄!”江旗抖抖眉,腳蹬轉椅靠近邢雲,“片名就叫《單身父親的美好春天》!”

    邢雲嫌棄地一腳蹬上他的椅背,蹭蹭鼻子去端咖啡。

    “我昨天在家好好回想了一下為什麼霽主任的名字听起來這麼耳熟,”江旗搓著下巴,眉頭抖得很是帶勁,“功夫不負有心人,我這腦電波一噗呲,猛然想起上次某個人生病硬撐,燒糊涂的時候,喊得就是這倆字!”

    “……無聊。”邢雲白他一眼,將手中的咖啡倒進洗手池,沖洗著咖啡杯。現在的他必須盡量少踫帶有咖啡因的東西。

    “你這‘定情信物’,也是他給的吧?”江旗從桌子下面取出一方木盒,抖抖手。正是昨天被丟進垃圾桶的“雲開日朗”。

    邢雲提氣皺眉,頓了頓,終是沒能說出埋怨的話,只能撇開視線,“一個瓷玩而已。”

    “……”江旗摩挲著手中的木盒,忽然一本正經︰“如果心里舍不得,丟什麼都是枉然。”

    邢雲沖水杯的動作一滯,沉默片刻,笑了笑低聲說道︰“江旗,如果你是在擔心我……謝謝。”

    江旗撓撓頭,眼神飄了一圈,把木盒放進邢雲的抽屜,埋頭繼續忙自己手里的事情,靜了靜,很是平常語氣︰“有些事,不用太瞻前顧後,順應心意去做,才能看出是對是錯。”

    邢雲點點頭,將洗好的水杯晾到一邊,迎著日光抬起手,任水滴在錯綜的疤痕間穿行而下,滑落進袖口,“是啊……成與不cd該試試。”

    為小雨,為霽曉,也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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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小雨飛快看一眼身後,小手圈起邢醫生的耳朵,小小聲︰“爸爸,有個怪叔叔跟著我們。”

    “唔,不理他。”邢醫生抿抿唇。

    溜達、買菜、逛書店、逛超市,怪叔叔都在不近不遠的地方跟著,搶著拎東西,替父子倆隔開人群,偶爾在撞上邢小雨目光的時候,溫和地笑笑,邢小雨表現出興趣的東西,他會在後面一個不落地都買上。

    小心又卑微的樣子持續一路,邢醫生胸口又煩、又酸。

    有意示好、故意扮可憐,自己的軟肋,霽曉總是一掐一個準。

    赳赳邁向公汽站的步子頓住,邢醫生抱著邢小雨急轉過身,皺眉瞪著跟在身後拎著大包小袋的人,“別跟著了,我們去臨時停靠點等你,你麻利點兒去開車。”

    霽曉一怔,完美地表現出“小心翼翼到喜笑顏開”的神情變化,愣愣地點了幾下頭,然後才邁開大步往回跑。

    他的車還停在幼稚園旁邊的停車場。

    “爸爸真勇敢。”小孩子誤將他的讓步當成驅趕。

    邢醫生捏捏他的小胖臉,“小雨害怕怪叔叔嗎?”

    小胖手揉揉被爸爸捏過的肉團團,“害怕。”

    “別怕,”邢醫生把他往懷里攏攏,側頭在軟軟的耳朵邊溫聲低語︰“怪叔叔是媽媽派來保護你的。”

    “真的啊?”

    “真的,”邢醫生親親他的額頭,再把小孩兒往上掂了掂,“如果讓叔叔照顧你,你願不願意?”

    “願……那爸爸呢?”

    “……”邢醫生沒想過小孩兒會有這樣的反問。

    他的一時語塞被小家伙誤作為拋棄的信號,淚水眨眼間就漫上了提溜的眼,哇哇的哭聲也是越來越凶,“嗚嗚,我只要爸爸,不要叔叔…嗚嗚…爸爸………”

    小身體哭得一抖一抖地,搭著肩膀的手也沒忘記箍成圈,緊緊扣留著邢醫生的脖子。他害怕爸爸也有離開這兒,去媽媽在的那個美麗的地方。

    “寶貝兒、寶貝兒?爸爸不走,爸爸什麼時候說要走啦?”父子間的默契早已形成,小臉起皺的時候,邢醫生就猜到小家伙想岔了。

    又哄又勸安慰半天,哭聲稍減,手卻沒忘將邢醫生扣緊,拍背、親親都不管用。也許因為出生在悲傷的人肚子里,小孩兒天生怕孤獨,眼淚也多。

    “爸爸是要和叔叔一起照顧你,兩個人一起,一起!”

    小孩兒沒反應,繼續嚶嚶了一小陣,然後才在邢雲的下巴上蹭蹭淚眼,憋著嘴吸吸鼻子問︰“一起嗎?”

    “嗯,”邢醫生用力點點頭,想了想又說︰“寶寶還記不記得爸爸跟你提過的舅舅,那個在國外學習當醫生的舅舅?”

    寶寶揉揉眼楮,癟著嘴點頭。

    “他就是剛才那個的叔叔啊,媽媽的弟弟!”

    學校留的小作業——完成家庭樹。

    填到“舅舅”這個稱謂的時候,邢醫生猶豫著,最終沒忍心隱瞞,也不想把自己與霽曉之間的問題帶進孩子的意識里。于是,心平氣和地跟邢小雨說起霽曉這個遠在海外的,帶著血緣羈絆的親舅舅。

    小孩兒還是將信將疑的樣子,之前哭得太厲害,平息下來之後很快覺得困倦,懨懨地把頭搭在邢醫生脖頸里。

    霽曉大概怕邢醫生會突然改變主意,很快便將車開過來,熟練滑進路邊的臨時停靠帶,打開窗戶,示意父子倆上車。

    邢醫生打開車門,尚未坐進去便發現霽曉的後座已然安上兒童安全座椅。

    眼神詢問。

    “之前放在後備箱里,今天下班以後安上去的。”霽曉解釋,臉色微微窘迫。

    邢醫生已經懶得再對他這些‘胸有成竹’的舉動多話,抱著孩子坐進去,小聲安撫著將孩子放進座椅。

    “帶我去陸元那里拿車。”

    “……好。”霽曉揚起的唇慢慢垮塌。

    “你現在住在哪里?”經過某片住宅區後,邢醫生無意問道。

    “暫時住在賓館,房子還在找。”邢醫生住的那片地方霽曉已經去過數次,問中介、自己跑,始終沒尋到臨近的住所。

    他不想住回家里。這些年自認愧對邢雲、愧對姐姐,所以不敢聯系也不奢望被聯系。誰又能想到,回家的當天才得知姐姐離世的消息。

    姐姐,那個上天入地勇敢霸氣的姐姐。

    他曾怪罪父母世俗,也曾在異國他鄉見識了世態炎涼後帶著對陸銘的深深愧疚替他們稍稍開解。然而,這一切的情感轉變在得知姐姐孤獨離世之後,都化成了憤怒和靈魂深處的陌生、失望。他慶幸自己當初的選擇,讓他有足夠的底氣掙脫、遠離、獨立。同時,他又無比痛恨這個選擇。無依無靠的姐姐,獨自面對這一切的邢雲,他愛的人們最需要他的時刻……

    邢雲也在此時想起霽景。他曾一度氣憤她對陸銘離世的反應,沒事人的樣子,沒心沒肺地休養著、繼續生活著。這點不滿連同對霽曉決然離去的不解愈演愈烈,在自己忽然被調往病理科那天到達頂點。

    “如果你們姐弟不拿感情當回事,也請你們尊重亡者的感受,還有我的工作和夢想。”雖然與霽景已經許久未曾聯系,但他還是氣不過地打了電話過去,自以為是地質問指責。

    臨床科主任一直都在暗示說他的調動是人力部門的擅自決定。而霽景就在不久前離開了門診部,開始在行政樓工作。

    待到一切說破,邢雲才知道自己的誤解有多深。

    這個堅強的女人,在為肚子里的孩子活著。

    “我和陸銘,都是孤苦無依的人。陸銘是靠著你父母的照拂長大的,以後我和陸銘的孩子,可能……也要麻煩你了。如果有來世,希望我和他能夠加倍報答你們。”

    那時候邢雲滿腹自責,掛斷電話之後又只顧著去想霽景提出的康復方案,根本沒能察覺她話里的訣別意味。

    孩子的降生,用盡了這個女人最後的堅強。也可能,她一直在等著和陸銘另一個世界的團聚。

    彌留之際,她還在勸邢雲原諒霽曉,珍惜共有的時光。

    “我那個傻弟弟…請你一定要理解他……我們家里的人太強勢,不跑遠一些根本沒有辦法擺脫控制……我和陸銘要團聚了……你、你們一定不要放棄,一定要幸福……”

    斷斷續續的語氣,蒼白的唇,解脫般幸福的笑。

    至今回想都深覺苦楚。

    自己尚且如此,霽曉內心又該如何?

    “霽曉,”邢雲握緊邢小雨肉肉的小手,和緩說道︰“待會兒我開你的車帶小雨先回去,你用我的車去賓館拉行李。”

    平穩的車速出現明顯的滯緩。

    霽曉沒說話,他輕輕點頭,靜了靜,抬起手背胡亂蹭了蹭眼楮。

    他以為還要等上很久,他其實就快要心力交瘁,他在心底默默感激老天的眷顧。

    後座扭頭看著窗外的人,眼眶亦已泛紅。

    真心相愛的人,哪里忍心折磨彼此,久別之後,只盼相伴相守。

    經年溫柔,一如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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