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昏沉沉的出了屋,發現剛才引路的小喇嘛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外,帶著我繼續在寺廟里穿行,邊走邊想,究竟是誰留的東西?還是指明給我的,而且竟有如此大的面子能寄存在希榮堪布這里?現在唯一能肯定的是這人已經去了阿里。
轉來轉去,最後停在一間屋子外,屋子里燈火通明,房門大開,小喇嘛沖我點點頭,我好奇的進了屋,只見李如海和元壽站在床邊,床上躺著臉色蒼白的二爺。
我趕忙上前站在床邊,二爺勉強沖我笑了笑,想說話,可一張嘴就開始咳嗽,李如海朝他輕輕擺了擺手,對我說︰“根據剛剛收到的消息,阿里那邊出了狀況,我們必須馬上趕過去。”
︰“什麼時候走?”
︰“今晚。”
︰“那……”,我看看二爺,看看李如海,不知該怎麼說。
︰“放心,崔大離這里我已經安排好了,寺里自會有人照顧他。”
雖然心里清楚李如海這沒有商量的余地,但不免還是為二爺感到擔心,元壽走過來拍著我肩膀說︰“他在這里會比我們安全的多。”
二爺突然掙扎著說了一句︰“刀”,我點點頭,伸手把放在床邊的刀拿過來,背在身後,他點點頭,李如海邁步出屋,元壽拉著我緊跟在後,小喇嘛待我們出來回手把門關上了。
一行人出了寺廟,回到小破屋,外面已經拴好了四匹馬,草草收拾一番,按照李如海的指示,除了極必須的應用之物外,其余東西一概不拿,輕裝簡行,我暗自吃驚,這種做法在人煙稀少的西藏,簡直是玩命,阿里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會導致李如海這種冷靜到可怕的人,會做出如此冒進的決定。
本來帶的東西就不多,扔掉大半後,每個人僅帶了簡單的口糧和炊具,御寒的羊皮以及必備的武器彈藥,揚鞭催馬直奔拉薩。
路程近半時,天光放亮,身邊平靜、清澈的湖水倒影出遠處的雪山,山上白雪皚皚,雲霧繚繞,顯得莊嚴神聖,沿途見到很多掛著彩旗的石堆,有些石頭上刻著一些類似于經文的文字,元梅告訴我那叫瑪尼堆,瑪尼一詞是梵文佛經《六字真言經》“�嘛呢叭咪哞“的簡稱,因在石頭上刻有瑪尼而稱瑪尼石,瑪尼堆就是由這些石頭堆起來的,藏民認為瑪尼堆既能祈福消災,也能作為路標提示路人,是非常神聖的東西。
直至中午,我們才到了大昭寺外的八廓街,這里人聲鼎沸,元梅看著街上的人,興奮的對我說穿白袍的是藏北的牧民,盤英雄結的是康巴山地人,老婆婆手里的轉經筒是什麼意思等等。
當地人也不時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我們,找了一間不大的酒館,簡單吃了午飯,藏地的飯食均已肉類為主,而且沒有筷子,全靠刀切,雖然用著很不習慣,但看著一酒館的人都揮舞著刀子,像在跟眼前的肉拼命一樣,氣勢著實的震撼。
吃完飯,稍作休息,繼續上馬趕路,剛出拉薩,李如海一反常態的一馬當先的疾跑起來,元壽沒說話朝著我馬屁股就是一鞭子,打的馬蹄騰空,一聲嘶鳴如離弦之箭般躥了出去,他們兄妹倆緊隨其後,這突如其來的一鞭嚇了我一跳,緊緊趴在馬背上,生怕跌下去,心中不由暗惱,這三人玩的這是哪一出?也不提前打個招呼。
想著不由的回頭去看元壽,打算問個明白,一回頭元壽沖我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然後眼楮往後看了看,我點點頭,越過他往後看,後面除了馬蹄揚起的塵土,什麼也看不見,但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又不像是在開玩笑,只好一頭霧水的繼續催馬狂奔。
就這樣足足跑出十幾里,直到前方沒有路了,才勒住馬停了下來,大家翻身下馬,李如海看了看眼前的山說︰“先休息一下,準備翻山。”
我急忙問元壽︰“剛才什麼情況?怎麼說跑就跑,說停就停的”。
他反倒一臉納悶的看著我問︰“咱們被盯上了,你一點都沒察覺?”
我搖搖頭問︰“什麼時候盯上的?”
︰“從進拉薩開始的吧,一進八廓街我感覺就不對,吃飯的時候留意了一下,沒發現什麼,可一出拉薩,這種感覺就愈加強烈,最後爺一跑,就證明我之前的感覺是對的。”
︰“那現在呢?”問這話的時候,我的手不由的按住腰里的匣子炮,說實在的,二爺這次沒來,心里總是感覺沒底。
︰“眼下只能看對方意思,是敵也好,是友也罷,遲早是要見面的。”
听完這話,我全身戒備的盯著來時的大道,看了足足一頓飯的時間,一個人影都沒有,元壽走過來拍拍我肩膀,我回頭問他︰“你是不是感覺錯了?”
他笑而不語的指指不遠處的山頭上,手搭涼棚,迎著刺眼的陽光,眯起眼望去,山頭上影影綽綽的有四五匹馬的黑影,馬頭沖著我們,人和馬在太陽下只有簡單的黑色輪廓,其他一概看不清,我不由的一哆嗦,原來我們的一舉一動始終都在人家的監視之下。
元梅和元壽看著我笑,李如海說︰“行啦,上路吧,估計是地面上的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我們趕路要緊。”
我悻悻的牽著馬,跟在隊伍的最後面,一步三回頭的看著山上的人,見我們出發,他們撥轉馬頭,也依次離開,回想自己剛才在眾目睽睽之下,緊張兮兮的盯著大道的樣子,簡直太尷尬了。
這山比想象中要大的多,逐級向上,連綿不絕,起初不時還會經過一兩座瑪尼堆,越走瑪尼堆越少,而風卻越大,這次從藏經寺出發,李如海的心態明顯比之前著急了許多,一直到天色暗沉才下令找避風處安營,說是安營,這次出發連帳篷都扔下了,只帶了兩卷油布,此刻風里夾著從山頂卷下的雪花,落到身上濕了大片,而此時馬突然不肯走了,用蹄子刨著地。
有過之前的經驗,我擔憂的問元壽︰“難不成又有狼來了?”
他皺著眉抬頭看了看天,沒有理我,而是沖前面的李如海喊道︰“爺,這天是要下冰雹了吧?”
李如海既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只是伸手前後揮舞了一下,元壽對我喊︰“眼楮放亮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個山洞,冰雹要來了!”
我听見這話,不敢怠慢,四處打量,元壽兄妹倆也是,不停的指指點點,又搖頭否定,只有李如海,頂著風,步履堅定的向前走,仿佛這即將到來的冰雹于他毫不相干一般。
最終證明,姜還是老的辣,就在我頭上挨了第一顆黃豆大小的冰雹的同時,李如海率先找到一處足以容下我們所有人馬的山洞,我們三人跟在他身後,牽著馬跑了進去。
前腳剛踏進山洞,外面就 里啪啦的下起冰雹,起初只是黃豆般大小,漸漸像葡萄一樣,最後竟似鵪鶉蛋一般,堅硬的山石愣是被砸出一個個白點,看到這一幕不由的暗自咂舌,這冰雹的威力快趕上子彈了。
幸好冰雹的時間不長,可剛停下,風又起來了,而且越刮越大,帶著冰雹的濕氣,讓人遍體生寒,如墜冰窖一般。
山洞中有生火的痕跡,看樣子有人曾在這里留宿,我看冰雹停了,便和元壽兩人頂著風,拿著手電去外面撿柴火,這山上只有長在石縫中的小草,一眼望去連個樹葉都沒有,我只好拔了些枯草,又撿到了幾塊犛牛糞,元壽最終在山石縫中發現一棵枯死的小樹,這樹高僅及腰,彎彎曲曲,我倆連刨帶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弄出來,連同牛糞一並帶回了山洞。
用一張油布把洞口簡單的遮擋一下,又把馬卸了鞍子,趕到洞口處,在山洞的最里面用另一張油布給李如海搭了個簡單的窩棚。
隨著火苗慢慢的升高,洞里漸漸暖和起來,元梅把銅鍋架在火上燒開水,加了青稞面,做成糊糊,配著犛牛干,大家算是吃了頓飽飯飯,李如海吃完飯就鑽進了他的窩棚,元壽拿出皮囊,打開灌了一口後遞給我說︰“喝點吧,不然很容易感冒。”
我接過來聞了聞,原來是青稞酒,︰“哪來的?”
︰“在八廓街吃飯時,從飯館買的。”
一仰脖,一口濃烈的帶有青稞香氣的白酒直沖喉嚨,到胃里瞬間化成一團火,咬著牙從里到外的打了個寒顫,感覺身上不再那麼緊繃了,又呷了一小口遞給了元梅。
元梅接過皮囊倒在碗里小口的抿著,我坐在羊皮上,靠著馬鞍,抱著刀抽起煙來,元壽走到李如海的窩棚旁,嘀咕了幾句,轉身回來說︰“爺說了,今天晚上不用守夜,大家抓緊時間休息。”
一听這話,如臨大赦一般,每個人都找好自己的位置,躺下不到一支煙的時間,山洞里已經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被人叫醒時外面才剛剛放亮,極不情願的起身,收拾妥當,一行人連早飯都沒吃,牽著馬繼續翻山,被清晨刺骨的山風一吹,整個人精神一振,困意全無,但身上的疲乏絲毫未減。
一直走到中午,李如海居然都沒有要停下來吃飯的意思,我不解的問元壽;“咱們至于這麼趕嗎?飯都不吃?”
元壽說︰“看爺的意思是想要在天黑之前趕到吉瑪草甸,那里有爺的一位舊相識,而且那是進入阿里地區的最後一站。”
我心里不由的抱怨李如海不通情理,這翻山越嶺哪如平地走路那般輕松,一天不吃飯,這是玩了命的趕啊,早知他是這種人,當初說什麼也不會上他的賊船。
抱怨歸抱怨,終究我一個外人,實在沒法說什麼,咬了口硬邦邦的犛牛干,低著頭無奈的跟著。
一直到下午才終于走到了這山的盡頭,站在山頭往下看,只見群山環繞中,有一片巨大的草原,猶如一塊綠絲絨,一池湖水宛如這絲絨上的一塊水晶,干淨、清澈,在陽光下閃著奪目的光芒,李如海點點頭自言自語的說了聲︰“到了。”
下山來到湖邊,李如海允許大家稍作休息,我們撩起冰涼的湖水,洗了洗身上的塵土,馬在周圍溜達著啃青,看著眼前的湖光山色,突然很想養些牛羊,支起帳房,永遠住在這里,從此與世無爭。
大家休整完,跟著李如海,上馬揚鞭,直奔湖邊的小山,隔著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听前面土坡背後傳來陣陣狗叫,這狗叫聲響徹山谷,震耳欲聾,而且好像還不止一只,不由的嚇了一跳,能叫出這種動靜的,得多大的狗?
李如海听見狗叫聲勒住馬,示意眾人下馬,緩步前行,走了大約幾百米,兩條大狗直沖過來,其中一條通體金黃,陽光照耀下金光閃閃,似天犬下凡,另一條則是黑中帶紅,如同黑鐵包金一般,兩條狗目測身量與我相仿,渾身的毛發極為濃密厚重,尤其脖頸處的鬃毛迎風飛舞,好不威風,扎眼之間猶如旋風般已到近前,此時就連這土生土長的藏馬都被嚇的蹬地嘶鳴,甩頭後退。
除了李如海,我們三人迅速拔槍,正在上膛之時,遠遠的傳來一聲響亮的呼哨,兩條狗馬上停止腳步,轉頭往回跑,此時從土坡上遠遠的下來了一個穿著黑色藏袍的男人,李如海把馬韁遞給元壽,背著手靜靜的看著他。
這人到了近前,用極其凜冽的眼神掃視了我們一遍,沖李如海淡淡的說了句︰“來了?”,李如海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這不禁讓我有點意外,自打跟著李如海出來,凡是見到他的人,不是點頭哈腰,就是遠接高迎,這位是哪路神仙?敢這麼說話?而且看李如海的表情,沒有絲毫的不悅,我心中不由揣測,難道這人也是李萬山的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