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的賽馬終將成為被人遺忘的選手——翻羽接下來展現給我的記憶印證了這句話。
“不行不行,這匹馬我留下沒有用,瘦的連個肉都沒有,看樣子也拉不了貨。”叼著卷煙的男人說,“別說賺錢了,能不倒貼都不錯。”
“這匹馬我不要你錢,”一個穿著考究的年輕人從兜里掏出一張單子,“就當是這些貨物的贈品好了。”
男人把煙頭在腳下踩了踩,接過單子。
“你以為你多給點貨物我就會同意這種虧本買賣嗎?我給你說,賽馬不能在賽場上跑就和廢物沒區別,還不如宰...”剛才還無比肯定的男人舌頭好像被閃了一下,他把手里的單子拿的更近一些,疑惑的看著賣馬的年輕人。
“你沒看錯,就是單子上的價格。”年輕人似笑非笑的說。
“這匹馬確定是賽場上摔倒那一匹?”男人似乎不肯相信年輕人的話。
“如假包換。”
男人糾結了一會兒,還離開打了個電話,幾分鐘後,他回到翻羽身邊,左右看了看,“如果真是單子上寫的那樣,這匹馬我帶回去也無所謂了。”
“嗯,那就簽字吧。”年輕人這次從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條件就像這上面寫的那樣,把這匹馬帶到人們找不到它的地方。”
找不到它的地方...我心里琢磨著這句話,哪里是人們找不到的地方?
突然,我換了一個地方。
“總覺得這里面有問題,”說話的是一個女人,看樣子應該是剛才買下翻羽那個男人的妻子,“用這麼便宜的價格賣給我們這麼多奶牛,只是為了讓你殺了這匹馬?”
殺了...原來這就是人們找不到的地方。
男人沉默,抽煙的樣子就像要把煙咬斷一樣。
“如果真的是無法救治的馬,找誰不行,為什麼一定要跑這麼遠找到你,而且我們已經有馬了。”女人看著翻羽,擔憂的說道,“熱衷賽馬的很多都是大人物,你可別不小心惹了誰...”
看來現在我所看到的地方和賽馬場所在的地方離的很遠。
“別說了。”男人打斷了他的妻子,“沒你想的那麼復雜,你先出去吧,我和這匹馬單獨待一會兒。”
女人還想說什麼,但看到男人的表情,她還是識趣的走出了馬廄。
“那個把我賣掉的年輕人就是冠軍馬的主人。”回憶中的翻羽看著我,默默說道,“他為了讓自己的馬奪冠,在比賽中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就和你看到的那樣。”
“你的主人呢?”我問,“或者說,你的騎手呢?”
“他也受了很重的傷。”翻羽說,“輸掉比賽幾乎讓他傾家蕩產,他的家人為了給他治傷打算將我賣給別人,當然啦,我覺得他的家人干脆就是想讓他不再參加這種危險的運動,可是一匹在賽場上摔倒而且一瘸一拐的瘦弱河曲馬,怎麼可能賣出好價錢呢?”
“所以,那個奪冠的人把你買下了?”我問道。
“嗯,還是高價,用的他奪冠的獎金。”翻羽說,“我原來騎手的家人沒想到我還能賣出如此價錢,幾乎是感恩涕零的接受了冠軍得主想要買走我的要求,他們才不在乎那個人到底想要干什麼。”
“...可是,你也說過,摔倒的賽馬,不可能再奪冠了,對他已經沒有威脅了才對。”
“如果是普通的馬,那這個說法是成立的,我可不是普通的馬。”翻羽的語氣里有那麼一點自豪。
“...他怎麼可能知道你不是普通的馬?難道他也能感知妖怪?”我問,“如果那樣的話他應該買下你幫他贏得更多比賽才是正確選擇不是嗎...”
“如果有能感知妖怪的人倒好了,我還能過的舒服一點。”翻羽說,“那個冠軍得主,呸,應該說那個沒素質的人,他也不知道听哪個不入流的算命師傅告訴他的,說他所做的一切都會被世人知道,他也會再次輸給曾經的對手,那個沒素質的小子估計也是心虛,才不惜跑這麼遠,花高價來找人把我解決掉。”
“算命師傅?”我有點糊涂,“這都是什麼和什麼...”
“我也是听我後來的主人自言自語的時候得知的,就是那個被要求宰了我的養牛戶,”翻羽說,“不過也只知道這些,具體情況是怎麼樣我也不清楚,而且這也不重要了。”
“這麼說,你的新主人並沒有兌現他答應冠軍得主的事情。”我說,“他留下了你。”
“他原本沒打算留下我,”翻羽說,“我可沒有那麼大的魅力。”
翻羽話剛說完,一個孩子的聲音出現在馬廄。
“爸,這是你新買的馬嗎?”是一個男孩,看長相應該是養牛男人的兒子。
“你怎麼來了?”男人臉上的驚訝讓我不解,他手里握著小刀,正在猶豫著什麼。
“听媽媽說,你新買了一匹馬。”男孩兒說,“她還說...”
“無論你想怎麼樣,都不行。”男人話語里有些無奈,甚至有些小心翼翼,“我答應了賣給我們奶牛的人,要結束這匹馬的生命。”他頓了頓,“他可是以很便宜的價格把奶牛賣給了我們。”
男孩一下子泄了氣。
“其實我也不想,馬應該是奔騰在天地的生靈,不該以這種方式結束生命。”男人拍了拍翻羽的背,放下匕首,像是在安慰自己的兒子,“可是它再也跑不起來了,賽馬如果不能比賽,就離死不遠了,還不如讓它早點結束生命,不要那麼痛苦。”
“如果它還能跑起來呢?”男孩兒像是找到了寶貝一樣喊道。
男人愣了一下,“孩子,不可能的。”
“萬一呢?”男孩還是不放棄,“媽媽說我可以試一試!”
“唉...”過了好一會兒,男人嘆了口氣,“你真這麼想的話,就試試吧,一周時間,如果它還是這麼一瘸一拐的,那我就必須結束它的生命。”
男孩兒歡呼雀躍,緊緊的抱住了比他還高的翻羽。
......
“干嘛這麼做,明知道那匹馬沒可能再跑起來,何必讓他失望呢。”房間里,男人對自己的妻子說。
“難得看到他對一件事這麼感興趣。”男人的妻子說,“自從那次大火以來,他是第一次主動想做一件事,就讓他去吧。”
“等他發現那匹馬真的跑不起來,恐怕會更加封閉自己吧。”男人說。
“那也比一直沉默不語的好,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這匹馬能讓他恢復到以前的樣子。”
“以前的樣子,怎麼可能...”男人說,“大火里離開的那個孩子,不可能再回來的。”
大火里的孩子...怎麼回事?我心里的疑問越來越多。
“據說這孩子很小的時候曾經有一個形影不離的玩伴,那時男孩的父親還不是養牛人,而是一個大農場主,有一天這個男孩無意間發現他伙伴的父親經常毆打他,甚至不給他飯吃,還把他關在庫房里,作為朋友,男孩經常翻到庫房里偷偷的給伙伴食物,他的伙伴告訴他自己的夢想是成為一個騎手,男孩兒說自己的夢想是繼承家里的農場。”翻羽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響起。
“後來呢?大火是怎麼回事?”我著急的問道。
“後來的一個冬天,那個孩子又被自己的父親關在庫房,據說那天很冷,被關起來的孩子又冷又餓的時候,我的小主人,哦就是留下我的男孩兒,再次來到庫房,給他帶了包子,還帶了個小煤爐取暖,結果那天晚上,煤爐不小心點燃了庫房。”翻羽說,“我小主人的伙伴沒有從火里逃出來,後來人們在灰燼里發現了小主人家的煤爐。”
“.....”
“賠償損失讓農場主變成了負債的養牛人,我的小主人認為一切都是自己的錯,無論是朋友的意外還是家庭的貧窮,都是自己的錯,于是就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再多說一句話,對什麼事情都沒有興趣。”翻羽說。
“...男孩兒的小伙伴家呢?”
“據說那位經常毆打孩子的父親絲毫都不難過,因為死去的孩子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孩子,而是收養的孩子。他甚至喜滋滋的收下了所有賠款,”翻羽說,“說道這里,還有一件...嗯,應該算是比較巧合的事情,我還真是和這家人有緣分。”
“什麼?”我問道。
“你還記得我摔倒那個賽場上,我的前主人嗎?”翻羽說。
“嗯,那個騎手。你說那個騎手的家人把你高價賣給了冠軍得主,然後冠軍又把你賣給了你小主人的父親。”
“那個摔倒的騎手,估計他這輩子都站不起來了...”翻羽說,“那個騎手的親生父親,就是經常毆打我小主人好朋友的男人。”
“...啊?”
“據我的小主人說,他那死去的小伙伴剛被收養的時候,他的養父——也就是我前任主人的父親,還是對他很不錯的,可這一切都終止于他養父的親生兒子出生以後。”翻羽說。
“...我該說點什麼呢,”我說,“該說世界太小,還是...”
“該說,惡有惡報。”翻羽說,“那個虐待孩子的男人絕對想不到,他的親生兒子竟然和他已故的養子有一樣的夢想,他更想不到,他的親生兒子有一天會從我的背上摔下來,而我則兜兜轉轉的竟然來到了我的小主人家——因為幫助他的養子而落魄至今的我的小主人家。當然了,這些都是我很久以後才知道的。”
翻羽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我看著它記憶中的一切,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
“對!就像這樣!跑起來!跑起來呀!”這時候,男孩兒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房間里的夫妻二人對視了一下,相繼走出房間。
夕陽下,男孩兒滿臉汗水,不斷拍著手掌。
“你太棒了!跑起來!一定要跑起來!”男孩兒邊喊邊大聲笑著。
只見一瘸一拐的翻羽用奇怪的姿勢前進,它彎著脖子,一次次抬起前蹄,看起來就像一個火雞在跳躍,可這並不影響它越跑越快,越跑越快,男孩兒跟在它身後,也奔跑起來。
“你看,他跑起來了,真的跑起來了...”看著男孩兒和馬的夫妻二人,早已泣不成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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