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六月的氣候如孩子的臉一樣，陰晴不定，其實，暮春的天氣也不遑多讓。正午時還艷陽高照，不過幾個時辰而已，老天爺完全變了臉，陰陰沉沉的。
此時連酉時一刻都不到，卻已是烏雲密布，明眼人都知道一場猛烈的暴風雨即將來襲。
白日里熱鬧繁華的大街也在此時安靜下來。各種擺攤的商販均已收攤，只有少數行人仍在街道上，行色匆匆。
琳瑯閣里，掌櫃的處理好手中的活兒，抬頭看了看暗沉下來的天空，心中嘆了口氣，料想今日也不會有人再來這琳瑯閣了，便決定早些打烊。
其實，今日賣給周五小姐的那對翡翠玉鐲，以二十倍的價錢出售，早已抵得上店里大半個月的盈利了。別說早些打烊，就是一個月不開張，對琳瑯閣也絲毫沒有影響。
想到這里，掌櫃的心里也不也得多了幾分喜悅。
只見掌櫃的邁著輕快的步子，在門外掛起了打烊的木牌，而後關上大門並插上門閂。做完這一切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掌櫃的才放下心來，抬步向內室走去。
掌櫃的隨手挑起簾子，行至圓木桌旁點亮紗燈，原本還有些幽暗的內室瞬間明亮不少。
眼前的一切頓時清晰起來，掌櫃的一偏頭便發現一丈方外的窗戶邊立著一道頎長的身影。
掌櫃的眼神冷厲，沉聲道︰“誰？！”
來人並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俊美無儔的容顏。
“公……公子！”看清來人長相，掌櫃的心中猛然一驚，險些打翻桌上的紗燈。
只見來人一身月白雲紋錦衣，修身玉立，五官出眾，俊美不凡。這樣俊雅絕倫的容顏，即使是大多數女子也望塵莫及，然而卻毫無女子的陰柔之感。
若是此刻顧若璇身在此地，定然會認出雪衣男子就是前不久無禮闖進自己香閨的雍王殿下慕容煦。
掌櫃的回過神來，立刻單膝跪地，“未知公子駕臨，屬下有失遠迎，還望公子恕罪！”
許是站得太久了，雍王殿下徑直行至一旁的軟榻坐下，而後才出聲道︰“起來吧。”聲音清清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緒。
“多謝公子！”掌櫃的聞言心中頓松了一口氣，起身後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是他膽子小，而是公子的氣場太過強大，令人不敢直視。
望著突然駕臨的雍王殿下，掌櫃的有些拿不定主意，略微沉吟了一下，上前試探性地問道︰“屬下愚鈍，不知公子突然造訪……”
慕容煦饒有興致地看著掌櫃的，挑眉道︰“听說本公子名下的琳瑯閣今日發生了一件極為有趣的事，所以特地來瞧瞧。”
今日琳瑯閣大廳里發生的事雖然沒有傳出去，但周家五小姐臉色難看地走出琳瑯閣，卻是不少人都知道的事實。
再者，雖然顧若璇自始至終都蒙著面，連掌櫃的都不知道她是誰，然而聰明如慕容煦，又豈會猜不出她的身份？
掌櫃的心中一驚，暗想公子好靈通的消息。
其實，掌櫃的完全想多了。
自上次慕容煦潛進右相府後，他就一直暗中查探顧若璇的底細。奈何顧若璇實在太低調了，平日里基本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是想查也無從下手。
今日好不容易逮著人家出門，以慕容煦的性子，又豈會白白錯過這個機會。
看掌櫃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慕容煦也不在意，淡淡問道︰“今日究竟發生了何事？”
想起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美麗女子，慕容煦的直覺告訴他自己錯過了一場好戲。
“今日的事？”掌櫃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遲疑地道，“不知公子指的是……”
“掌櫃的今日發大財了吧！”慕容煦挑眉道。一眾大家閨秀來琳瑯閣，總不可能什麼都不買，只是來看看吧。
“公子過獎了！不過區區一萬多銀子兩罷了！”掌櫃的連忙拱手道。
見此，掌櫃的心中已經明白了七八分。于是，將今日在大廳里所發生的事細細道來，毫無遺漏。
慕容煦听完後，神色依舊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淡淡問道︰“今日的事你怎麼看？”
聞言，掌櫃的並未立刻回答，微微沉吟了一下，“依屬下愚見，今日之事只怕是不簡單。”
“哦？說說你的看法。”慕容煦神色慵懶，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是，公子。”掌櫃的朝著慕容煦拱手，平靜地道，“屬下所說的‘不簡單’，原因有二。其一，這件事本身不簡單；其二，那位白衣姑娘的身份……恐怕也不簡單。”
掌櫃的在京中經營這琳瑯閣多年，接待過不少豪門貴婦與大家閨秀，自認看人的眼力還是有幾分的。
“如何不簡單？”慕容煦看了掌櫃的一眼，揚眉道。
“首先，左相府在京中權大勢大，除了幾家極為顯赫的權貴世家外，尋常人家听了左相府的名號早已退避三舍。只是……”那位白衣姑娘明明知道周五小姐強買玉鐲，非但沒有退讓，反而故意抬價，本身就不合常理。甚至，讓人不得不懷疑，她是否有意針對周五小姐。
掌櫃的意猶未盡，慕容煦自然也听懂了他的意思，挑眉不語。
“其次，敢跟左相府對上的人，要麼是莽撞無知的蠢貨，要麼就是擁有足夠的實力與籌碼。”看那位姑娘的為人處事，只要不是傻子，絕不會將她與後者掛鉤。
不得不說，掌櫃的猜測合情合理。但是，有一點他還是想錯了。
顧若璇針對的並不是周靜姝本人，而是她身後的左相府。區區一個周靜姝，空長著一張能看的臉，仗著左相府的權勢飛揚跋扈，實則愚蠢無知，毫無腦子，顧若璇犯不著跟這種人一般見識，平白降低了自己的格調。顧若璇之所以坑周靜姝，只不過因為她是周家的人罷了。
當然，這些內幕，慕容煦和掌櫃的這兩個局外人，是不能了解的。
“不錯。”慕容煦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忽而一笑道，“確實不簡單，那麼其三呢？”
“其三？”掌櫃的愣了一下，隨即回神望著慕容煦恭敬地道，“屬下不知，還請公子不吝賜教。”
“你所分析的確有道理。至于其三……”慕容煦頓了一下，溫雅俊美的臉上帶著點點笑意，“樂安郡主難得與人關系這麼親密，依本公子看，這手段也是不簡單啊。”
這話，指的是自然是顧若璇。
想到右相府那一場並不算愉快的初見，慕容煦如墨玉般的瞳眸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一閃即逝，快得令人難以捉摸。
“公子所言極是。”
在京城中，甦言蕙雖然驕傲卻並不驕縱，自然也有不少與之交好的大家閨秀。
只是，甦言蕙畢竟是御封的樂安郡主，出身于大周唯二的異姓王府之一的平江郡王府，自然是有些傲氣的。偌大的長興城中，能讓她傾心相交又如此禮遇的閨中女子可不多。
“轟！”伴隨著一記刺耳的悶雷聲，窗外大雨瞬間傾瀉而下。
慕容煦只是淡淡掃了窗戶一眼，而後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見慕容煦低頭不語，掌櫃的低聲問道︰“公子，要不要屬下派人去查一下那位姑娘的底細？”
“不用。”慕容煦搖了搖頭，抬手道，“目前就算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日子久了，總能查到一些線索。”
“不知公子對那位姑娘的身份來歷可有些線索？”掌櫃的又問道。總感覺公子對這件事的態度有些奇怪，似乎是……似乎認識那位神秘的小姐。
想到這里，掌櫃的不由得抬頭望了一眼垂眸不知在想些什麼的雍王殿下，暗自搖了搖頭，心中暗嘲自己想多了。
“嗯。”慕容煦並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點點頭道，“說不定你也認識。”
“屬下也認識？”掌櫃的神色微微訝異，而後試探地問道，“不知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小姐？”
琳瑯閣在長興城中頗負盛名，許多權貴人家府上的夫人與小姐都喜歡來此挑選首飾，掌櫃的也接待過不少人，雖說並非所有人都認識，但或多或少都有些印象。但掌櫃的可以肯定，今天那位蒙著淺色面紗的白衣女子他此前從未見過。
慕容煦卻沒有直接回答他，俊美的臉上依舊帶著溫淡的笑意，只是笑道︰“回京還不到一個月，就能讓樂安郡主青眼相加，可不是一般人就能做到！”
回京還不到一個月？
掌櫃的眉心一動，脫口而出道︰“是右相府的顧大小姐！”
慕容煦俊眉微挑，含笑不語。
顧家大小姐自小不在京城，再加上剛回京不久，又基本上不出門，低調神秘，鮮有人知。若不是前段時間與靖江郡王以及樂安郡主等人在暢安閣交談太過引人注目，只怕偌大的京城真沒有多少人會認識顧若璇這位顧家大小姐。
掌櫃的卻知道自己猜對了，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竟是右相府的大小姐！
掌櫃的心中不禁感慨，難怪她竟然絲毫不將周五小姐放在心上，敢于挑釁左相府，果然有傲視周五小姐的本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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