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仲芳？”顧若璇一怔，清麗的眸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疑惑，抬首看著冥軒道，“他是誰？”
顧若璇的情報網確實龐大，但也不是面面俱到的，自然也不可能認識朝廷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員。這位即將上任的澤州刺史陳仲芳，顧若璇表示以前從未听說過。
冥軒走上前，從袖中掏出一張紙箋，恭敬地遞給顧若璇。
顧若璇挑眉，接過冥軒手中的信紙，一邊迅速瀏覽上面的內容一邊繼續听冥軒講述。
“這位陳大人，是永平十四年的進士。隨後被外放山陽縣縣令，三年後因政績出色調回京城遷為吏部主事，又過了五年升為戶部郎中，官軼從四品。他在戶部郎中任上已經整整七年，直到這次被舉薦去澤州上任，官職僅僅升了一級。”冥軒望著顧若璇，一絲不苟地道。
得知調任令頒布後，冥軒就命令手下的人查探了這位新任刺史大人的生平。再加上沈忠在京城多年，對長興城中不少官員都有了解，有了他的幫助，自然毫不費力。
所以，此時面對顧若璇的提問，冥軒倒也成竹在胸，絲毫不見慌亂。
“他是哪邊的人？”顧若璇又問道。
陳仲芳生平履歷清清楚楚，政績聲望都不差，卻不見他和任何一派有過交往。
這樣的人……為官十幾年，卻僅僅只是個從四品的戶部郎中，多半也不是周家的門人。
陳仲芳能力不差，若是投身周氏門下，想必早已是三品以上高官了，又何至于在一個小小的戶部郎中任上一待就是七年。而且，據這上面的消息來看，他性情正直，和周氏一黨也不是一路人。
“這……”冥軒微愣了一下，還是如實稟告，“尚不清楚。”
聞言，顧若璇微微蹙眉，抿唇道︰“怎麼回事？忠叔也不知道這事麼？”
“不知道。”冥軒搖了搖頭道，“義父說這位陳大人素來行事低調，能力雖不錯，但因為一直不偏不倚，官職又較低，所以並不起眼。義父認為陳仲芳要麼屬于真正的中立派，不是任何一方陣營的人，要麼就是別人埋得很深的棋子。不過，他個人更傾向後者。”
“這是為何？”顧若璇啟唇問道。
冥軒沉聲道︰“義父說在官場上，沒有永遠的中間派。每個人最終都會有自己的立場，端看派系擇別中所獲得的利益大小。”
朝堂斗爭，自古以來都是血腥而殘酷的，彌漫著看不見的硝煙。口蜜腹劍，殺人不見血，甚至遠比真正的戰場更為殘酷。在各方的政治博弈中，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古人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忠叔言之有理。”顧若璇點點頭道。
可不是麼？當年的沈家不就是因為一些野心家為了利益不擇手段地陷害才覆滅的麼？
顧若璇嘴角泛起一絲苦笑，又瞬間消失，抬眸繼續問道︰“那麼……究竟是何人向朝廷舉薦陳仲芳繼任澤州刺史的？”
冥軒露出一絲略顯古怪的神色，欲言又止。
“怎麼？不方便說？”顧若璇望著冥軒，挑眉道。
“不是。”冥軒搖搖頭否決道，“據說……二皇子福王，三皇子端王，以及四皇子榮王都想讓自己門下的人出任澤州刺史，為此相互攻訐對方門下的官員，爭吵不休，吵得皇上心煩意亂。最後，右相大人提出戶部郎中陳大人才堪大任，在戶部任職多年成績出色，可外放為澤州刺史。于是，陛下便同意了。”
“父親？”顧若璇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定定地看著冥軒道，“陳仲芳是父親的人？”
冥軒茫然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知道。
“哦？你且將此事經過細細說與我听。”顧若璇揚唇道。
“是，小姐。事情是這樣的……”冥軒將事件原委對顧若璇娓娓道來。
永平帝膝下，除了早夭未序齒的兩個皇子外，共有十三位皇子。
其中，皇長子乃皇後所出，幼年早殤，追謚為“懷德太子”，余下有八位成年皇子被封王，各有優劣。五位皇子未成年沒有封爵位，尚不成氣候。
而在這八位成年皇子中，前三位皇子均已年過三十，因為排序靠前，封王較早，各自都有一定的勢力，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
二皇子慕容恂，二十歲時被封為福王。生母為宮女，地位卑微，並不得寵，且生育時難產早逝，死後僅被追封為貴人。
原本慕容恂並沒有角逐皇權的資格，然而皇後因為嫡子早夭，便將慕容恂撫養于膝下，再加上永平帝嫡長子早殤，他便成為了實際上的皇長子。
慕容恂是第一位封王的皇子，又依靠皇後母家做後盾，倒是頗得一些朝臣的支持。
三皇子端王，名喚慕容章，生母為德妃。慕容章母家雖沒有多大勢力，但相比于福王要好多了。此外，端王妃乃鎮國大將軍蔡國昌獨女蔡玉妍。
所以，端王的勢力主要分布在軍中。
四皇子榮王慕容述，生母是惠妃，出身寒微。雖然外家為寒門，但慕容述此人極善交際，拉攏人心，所以招集了眾多寒門出身的官員為其效命。
當然，還有一點，他的王妃周靜�是左相府嫡長女，自然也少不了左相府的支持。
當朝最有勢力的三位皇子為了一個刺史之位相互爭奪，互不相讓，紛紛推薦自己的黨羽。永平帝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他們三人並非為國舉賢，只圖一己私利，當然不會同意他們所薦之人。
這時，顧鼎臣舉薦的陳仲芳，不屬于任何派系，永平帝自然而然就批準了。
而三位皇子一看不是不是敵方的人，結果不怎麼令人滿意，但也都接受了。
“不應該啊……父親是五年前由戶部尚書升遷為右相，陳仲芳七年前任職戶部郎中，他們只有兩年的共事期，也沒有過多的交往。”听完冥軒的話，顧若璇輕叩桌面，垂眸沉思，喃喃地道，“若是父親的人……”
若是父親的人，她怎麼會不知道。難不成這位陳大人真的不偏不倚，不屬于任何一位皇子門下，絲毫不涉與黨爭？亦或許……
“小姐，你看這位新任澤州刺史有沒有可能是福王，端王，亦或是榮王他們當中某一派埋得比較深的棋子？”冥軒緩緩道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不可能！”顧若璇肯定地道，“區區一個四品官員，還沒有這樣的分量。福王，端王以及榮王乃是當今朝中最有權勢的三位親王，門下高官眾多，縱然陳仲芳能力還算出眾，但也僅僅是個四品官員，他們根本不會放在眼里。”所以，更不用說將陳仲芳視為一枚重要的暗棋了。
還有一點顧若璇卻沒有點破，從他們查到的消息來看，陳仲芳為人正派，為官勤勤懇懇，在如今這個烏煙瘴氣的朝廷中，算得上一個有良心的官員，絕對不屑與那三位為伍。
“小姐說的是！”冥軒深以為然。
既然如此，那麼陳仲芳究竟是誰的人呢？
顧若璇有些頭疼地揉揉眉心，嘆息道︰“算了，先不要管這件事。不管陳仲芳是誰的人，只要不是福王，端王以及榮王派系的人就好。”
福王，端王和榮王舉薦各自門下的人出任澤州刺史，無非是覺得澤州還算富庶之地，想趁機撈錢罷了。
現今此事已經塵埃落定，新任刺史陳仲芳，為官十數年，能力不差，名聲也不錯，為人也比較正直，又不是三位王爺的人，由他出任澤州刺史再合適不過了，定能給澤州百姓帶來福祉。
父親，果然深諳朝堂斗爭之道，一出手就不同凡響。顧若璇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小姐言之有理！”冥軒點點頭贊許道。
顧若璇擺擺手，輕聲道︰“既然如此，那麼……先把我們的人撤回來吧，繼續查陳仲芳也沒什麼意義。日子久了，總會露出一些蛛絲馬跡來。”
更重要的是，她目前的重心在京城，而不是千里之外的澤州。所以，花費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去查一個新任刺史，完全沒必要。
“是，小姐。屬下立刻去辦。”冥軒抱拳道。
言罷，顧若璇不知想起了什麼，怔怔出神。
半晌，見顧若璇都沒有說話，冥軒劍眉微皺，沉聲道︰“小姐，若沒有別的事，屬下先行告退。”
“等等！”顧若璇起身，淺笑道，“這事也不急在一時。已經到午膳時辰了，你今日也辛苦了，就留下一起用膳吧。”
冥軒剛要說話，門外便響起一道清脆銳耳的女聲。
“小姐，午膳已經準備好了。”顧若璇和冥軒自然听得出來，這是碧芸的聲音。
“進來。”顧若璇看向冥軒，含笑道，“我們出去吧。”
“多謝小姐！”冥軒恭敬地道。
顧若璇又擺了擺手，率先向外室走去。
見狀，冥軒也邁步跟了上去。
外間，碧芸和碧瑩已經指揮著幾個丫鬟擺好了午膳，見顧若璇與冥軒一前一後走了出來，紛紛欠身行禮，“見過小姐！”
“你們先退下吧。碧芸與碧瑩留下！”顧若璇開口吩咐道。
“是，小姐！”眾人紛紛告辭。
待一眾丫鬟離開後，忙碌了一上午的主僕四人開始靜靜地享用豐盛而美味的午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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