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芸與碧瑩奉命傳膳，剛出听雨閣的月拱形石門，便看見不遠處冥軒穿過石拱橋，面色端凝，疾步朝這邊而來。
碧芸停下腳步，待冥軒走近一些，方才問道︰“你怎麼才回來？剛才小姐還問起你。看你神色匆匆，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嗯。”冥軒點了點頭，“出了點事，正要向小姐稟告。”
“事情棘手麼？”碧芸又問道。碧芸自然看到了冥軒行色匆匆的模樣，不禁暗忖是否出了什麼大事。
“這不好說，先將此事告訴小姐再看看吧。”冥軒道。
“嗯，那你快去吧，小姐正等著你呢。我們還要傳膳，就先走了。”碧芸點點頭，帶著碧瑩一同離開。
辭別了碧芸和碧瑩，冥軒也不再逗留，抬步跨過拱門，向听雨軒內院而去。
碧芸和碧瑩一離開，原本寬敞明亮的房內就只剩下顧若璇一人，顯得有些寂寥。
顧若璇獨自一人倚靠在黃花梨木椅里，單手扶額，閉目養神。
左相府和榮王府，因為榮王妃這個紐帶，早已形成了一個政治聯盟。要扳倒左相府，必定繞不開榮王府。同樣，要動榮王府，也必然繞不開左相府。
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毀滅好了。
誠然，當年沈家的事周家是主謀之一，但榮王府事後趁火打劫，暗中侵吞沈氏產業，也算是幫凶不是麼？
周靜姝，一個上不了台面的庶女，愚蠢如豬，說她有腦子都覺得抬舉她了。
至于榮王妃……想到那個清風樓里僅有一面之緣的女子，盡管厭惡周家，顧若璇不得不承認，這位榮王正妃，周氏嫡長女，還算是是個聰明人，不可小覷，至少智商足可以甩周靜姝好幾條街了。想到她對自己以及甦言蕙的拉攏，顧若璇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諷。
平江郡王府是那麼容易拉攏的麼？若是平江郡王府這麼容易就壓上籌碼，又豈會自大周建國開始深受歷代皇帝信任，屹立百年而不倒？
顧相府若是此刻主動選擇倒向榮王，只怕下一刻就會引起永平帝的忌憚與打壓。
左相與右相，加起來就是整個文官集團，總領朝政。一旦兩家合力，就會觸及皇權底線，又怎會不引起永平帝的懷疑？
顧若璇突然有些好奇，若是有一天榮王妃知曉了她的身份，會不會後悔？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沈家的仇她一定會報。沈氏滿門的恥辱，定會用仇人的鮮血來洗刷。
誰也不能阻擋我復仇！誰也不能！
因為……
擋我者死！
顧若璇豁然睜開眼，幽深的眸中閃過一絲冰冷的寒意。
“小姐，屬下冥軒求見！”在顧若璇沉思之際，一道低沉的男聲從門外響起。
“進來。”被打斷了思緒，顧若璇回過神來，望著門口方向，啟唇輕聲道。
門外，冥軒一身青衣，面容冷肅，快步走了進來。
看著冥軒略顯匆忙的步履，顧若璇微微挑眉道︰“可是京中出了什麼事？”
“回小姐，正是。”冥軒朝著顧若璇拱手，沉聲道，“澤州一事有新的消息了。”
“哦？”顧若璇聞言眼神微亮，端正身子，抬眸道，“怎麼回事？你仔細說來！”等了這麼久，再沒結果，估計她都快搖忘記這茬了。
“是，小姐。今日早朝時，吏部尚書上奏澤州刺史柳聖坤于不久前暴卒，死因不明。以及目前澤州刺史一職空缺，請朝廷盡快任命新任刺史。”
澤州刺史一職乃封疆大吏，無論是對朝廷還是對整個澤州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自然不能長期空缺，應當及時補任。只是……
“柳聖坤暴斃一事怎麼現在才傳回京城？”顧若璇沉吟了一下，“不應該啊……”拋開別的不說，柳聖坤好歹也是一州刺史，突然暴斃怎麼可能不引起各方關注。
算算日子，柳聖坤的死訊應該早就傳回京城了才對。為何到現在才被提出，都快比顧若璇回到京城的時間晚了半個月。
當初柳聖坤之死就是拜顧若璇所賜，冥軒還和自家小姐一起行動的。自然知道柳聖坤死亡的確切時間，也明白自家小姐的疑惑。
“這個……”冥軒微頓了一下，方才道，“據說……刺史大人是在死後的第三天才被人發現的。”
顧若璇微微一怔，凝眉道︰“三日後才被發現？就算是三日後才傳出死訊，消息也早該傳回京城了。”京城與澤州相隔並不算遠，八百里加急，最多也就三天而已。
“據下面的人傳回來的消息，澤州刺史的尸體是在死後的第二天午時被發現的。不過，當時只有刺史夫人和少數幾個人知道。刺史夫人為了控制內宅，秘不發喪，封鎖了消息，還將前夜侍寢的的兩名侍妾滅了口。直到後來澤州一眾官吏發現刺史大人已經數日未曾上署衙辦公，紛紛找上門來，這才發現柳聖坤早已死去多時。”
顧若璇早就在澤州安插了人手，听到這個消息到也不意外。
“此外……這些天……據說陛下這些天都把自己關在西苑煉丹，一直都沒有上朝听政。”冥軒想到自己在暢安閣打听到的消息，繼續補充道。
呃？顧若璇忍不住撫額，她怎麼忘記這茬了。
大周太宗皇帝每三日一朝，接見百官，听政理事。後來的高宗皇帝，定宗皇帝以及先帝景宗最初登基時還知道遵守祖宗遺訓，勤勉政事。到後期日漸懶惰，漸漸五日一朝甚至七日一朝。高宗，定宗，景宗三位皇帝能力遠不及太宗文皇帝，又不如他勤勉，結果可想而知。
永平帝初登基時，頗有明君之風，勵精圖治，自認為能力不及太宗，所以選擇了勤能補拙的方式——每日一朝。曾一度讓廣大臣民深感社稷之幸，國之將興。
然而，好景不長，自永平十年“大禮儀”事件後，永平帝開始倦怠朝政，不怎麼處理政事，整日和一群道士廝混，求仙問道。原本每日一朝竟變成了十日一朝，比前三位皇帝更不如。
甚至，有時候，十天半個月過去了，都不見得永平帝會上朝。
不過，幸好大周的底子厚，被這四位皇帝這麼折騰，還沒有亡國。
顧若璇嘆息，垂眸淡淡道︰“柳聖坤的死訊大概十天前就已經傳到京城了，而皇上十天才上一次朝，踫到這事倒也不稀奇。”
所以，柳聖坤的死訊其實早就傳回京城了。但鑒于皇帝沒有上朝，這事就被壓下來了。
澤州刺史，正四品的封疆大吏，自然只有皇帝才有權任命。而對于永平帝來說，長生不老比什麼都重要，朝廷官員被永平帝折騰這麼多年，一個個早已成精了，自然不會那麼沒眼色去打擾皇帝陛下求仙問道。
冥軒劍眉微皺，沉默不語。
“然後呢？新任刺史又是誰？”顧若璇斂去眸中情緒，繼續問道。
她已經和父親談過這事，想來父親應該也有所動作，不會再讓周氏門下之人出任澤州刺史才對。
冥軒正色，低聲道︰“吏部尚書剛上奏澤州刺史暴卒一事，刑部尚書周世安就請求朝廷撫恤忠臣……”
忠臣指的是誰，自然不言而喻。
顧若璇神色未變，不屑地撇撇嘴。
忠臣？柳聖坤他也配？
不過，顧若璇卻沒有說話，靜靜地聆听。
“周世安剛陳完情，立刻便有御史上疏彈劾柳聖坤貪贓枉法，嚴重瀆職，草菅人命等等二十條大罪。樁樁件件，皆有跡可查，證據確鑿。皇上听完後，勃然大怒，當場下令查抄刺史府，柳聖坤梟首示眾，其三族發配邊疆，永世非召不得還。就連周世安，也被皇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劈頭蓋臉狠狠訓了一頓，申斥他識人不明，薦人不當，還被罰了一年的俸祿。”
上表彈劾柳聖坤的御史，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人。
“人死了還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也是夠慘了。”顧若璇嘆息道。
話雖如此，顧若璇言語中卻沒有半分惋惜之意。
永平帝本來就不是寬慈仁厚的君主，對于這個結果，顧若璇並不覺得意外。
作為罪魁禍首，顧若璇對柳家的遭遇也沒有絲毫的同情。一切都是柳聖坤咎由自取。
至于左相府，倒是便宜他們了，折了區區一個柳聖坤，不過就是少了一只狗而已，根本就無關痛癢。
顧若璇原本就知道此事對周家無傷大雅，也沒打算借這件事來打擊周家，倒也沒什麼失望的。
不過，自周氏一黨把持朝政以來，只手遮天，耀武揚威，周世安恐怕還是第一次如此沒臉吧。
想到這里，顧若璇雖然神色依舊沒什麼變化，心情卻莫名好了幾分。
“至于……新任刺史，名叫陳仲芳。”冥軒沉默了一會兒，方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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