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山路上有一家新開的清雅俱樂部,隱于鬧市之中。俱樂部門外翠竹掩映,軟石為路,小徑深處石亭佇立,其名丙至亭,而圍繞著石亭種植了一片曇花。魯迅中的且界亭來源于租界一詞,而這丙至亭則取名于陋室一詞,又一說這亭邊的曇花只在丙日才盛開,故名丙至。但無疑這石亭頗有一番“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之韻。然則上海不乏這風雅小資的聚會場所,尹公館的掛牌菜單日新月異,桃園會所的書法展會別具一格,而今年最炙手可熱的莫過于靜安別墅的紅酒品鑒會。要說清雅俱樂部,其最出眾的自然是名家分享會,從影視明星到暢銷作家,群英薈萃齊聚一堂。
恰逢驚蟄,肖琴拖著她的大提琴來到了清雅俱樂部的門口,她略微梳理碎發,凝視著門上的圓環,輕叩了兩下,不一會門就“嘎吱”一聲被打開了。
“你好,我是肖琴,今天來面試的琴師。”
開門的是一個約莫而立之年的男子,帶著金絲邊的圓眼鏡,一身黑色燕尾服,破顯老沉,唯有他領口有些微微歪斜的領結方才襯托出幾分活力。
“你好,肖小姐,在下秦凌,主管行政,請隨我來吧。”
肖琴點了點頭,提著琴箱一路尾隨。
厚重的木門被緩緩合上,一切又重回寂靜,仿佛不曾被打擾過。
放眼環顧,屋內的裝飾擺設倒是一派洋氣,重現了一派老上海的情懷。木質地板油光 亮,倒映出了金屬吊燈的光澤,鞋底敲擊著地板發出一陣清脆的嗑嗒聲。牆上掛滿了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唱片封面和印制彩繪,一旁的留聲機播放著婉轉悠揚的藍調,櫥櫃里藍色天鵝絨綢緞上放置著精致的歐式茶具,書架上擺著零散地擺放著集子。
直到腳步聲變得沉悶,清脆不再,肖琴發現自己站在一塊長寬約莫七尺的古舊地毯上。
“肖小姐稍等片刻,請隨意參觀,容我去樓上取下資料。”
秦凌俯了俯身,踏上了左手邊的旋轉樓梯。
目送。
待身影消失,肖琴把琴箱微微依靠在復古的歐式沙發上,徑自走向了那紅木書架,隨手撫摸起了書脊,一種久遠的年代感油然而生。
直到手指停在了張愛玲的《傾城之戀》上,她緩緩了抽出來,隱約能看到泛黃的封皮上還殘留著咖啡印。
她捧著書,踱步來到了白色落地窗前,看向窗外,天空烏雲密布,偶有悶雷滾滾,園內花葉微顫,雨卻遲遲未降。
耳邊漸漸傳來了嗑嗒聲,回眸便看到秦凌夾著資料袋從樓梯上下來。
“肖小姐,久等了。”說完示意肖琴來到沙發上面談。
她點了點頭,拿著書緩緩走向了沙發,正襟危坐。
“肖小姐是美國華盛頓大學音樂系畢業的吧,有多次樂團合奏演出的經驗。不過我們俱樂部希望肖小姐以獨奏的形式出演,不知肖小姐意下如何?”
“我也有獨奏的經驗,沒有問題。”
“好,那我們就來商榷下合作細節。這是一式兩份的合同,請先過目。”
接過合同,粗略一掃,白紙黑字,條款清晰。演奏時間為每周六晚上六點至十點,時薪500,算是可觀,偶有加演,會提前通知。這是很令人滿意的一份工作了,肖琴拿起了簽字筆,再次細看合同的條款,方才落筆。
最後一筆剛落紙,墨跡未干, 的一聲,身側的琴箱重重地摔在了地毯上,留聲機上旋轉的唱片也突然卡住,屋內一切戛然而止,只听窗外轟的一聲雷音雨音交織而至。
肖琴愣愣地看向了琴箱,而秦凌則望向了窗外的天空,一片灰蒙。
“這雨,終是下了。”他饒有趣味地感嘆道。
“是呀。”
“雨勢猛烈,肖小姐不介意在此稍作停留,待陣雨過後再離去吧。可否拉奏一曲,一解這雨天之悶。”
“自然。不知秦先生想听什麼樣的樂章,較為輕快一點的旋律可好?”
“肖小姐替在下擇取吧。”
肖琴俯身打開琴箱,取出了大提琴,這是一把亞光的大提琴,雲杉木面板模糊地泛著吊燈黃色的微光。調整完了高度,隨後又取出了琴弓,微微擦了一點松香,些許白色的粉末落在了琴板上和地毯上。
她稍加調音,深吸了一口氣,能感受到秦凌投來的目光,無言中傳達著拭目以待之意,窗外雨點的敲擊聲依舊,低頭,拉出了第一串音符。
她選擇的是德沃夏克的hurese,略為輕快的旋律回響于屋內,像是在為窗外宣泄的雨稍加潤色。秦凌用指腹輕輕地敲打著沙發的木質扶手,側目而視,肖琴微閉的雙眼,睫毛也隨著旋律微顫,間歇能听到掛鐘指針的 嚓聲,間歇能听到如密集鼓聲般的雷音,仿佛也能听到雨打芭蕉葉,池塘游魚吐泡聲。這樣的上海,這樣的下午,惹人喜愛的很。
一曲畢,陣雨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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