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年前,萬麟城中一道悶雷打下,攜著暴雨傾盆,為大旱許久的城池帶來了一片甘霖。就在百姓為之歡呼雀躍之時,將軍府中卻是別樣的歡喜。
在嬰兒一聲聲的啼哭中,仿佛那天空中的悶雷滾滾都是在為其慶祝。而彼時西苑的回廊中更是人滿為患。
忽而,只聞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人高呼︰“是男孩兒!是男孩兒!”
一听這話,只見人群的正前方孟榷與其夫人沈青川更是相視一笑。“快!趕緊進去看看。”下一刻只听得孟榷開口。
沈青川應聲,忙走了進去。
不多時,接生婆便開了門走出來,附身行禮道︰“回孟將軍的話,母子平安。”
“好。”
正當孟榷答應之時,沈青川以從內房中將孩子抱了出來。眾人忙上前去瞧,一看那孩子還真是生的喜人,頓時間溢美之詞悉數入耳。
孟榷淡淡一笑,轉而對著廊外,一抬首,自顧自的念道︰“老伙計,你听見了嗎?是兒子,夏家有後了!”
話音未落,里面的小丫鬟便跑了出來,附身行禮道︰“老爺,夫人,夏夫人有話要對你們說,想請你們進去一下。”
聞言,孟榷與沈青川便帶著孩子走了進去。
轉入內房,正巧看見夏夫人準備起身,沈青川忙上前將其按下,口中還不忙叮囑著︰“你剛生下孩子,正是虛弱的時候,怎麼能說下床就下床呢?還是好生歇息吧!”
夏夫人無奈,躺了回去,繼而泛白的唇挽起一抹弧度。瞧她那模樣就算再次等虛弱的情況下竟也是美艷動人,想來那孩子可人也有他娘七分樣貌。
“多謝將軍,夫人肯收留奴家,還幫了奴家這麼多。將軍和夫人的大恩大德,奴家真是永世難忘,無以為報。”
孟榷一听此話,自是不肯苟同,忙道︰“誒!話怎麼能這樣說。夏兄弟是我的部下,隨我征戰沙場十余載,幾經生死。我早已待他如親生兄弟一般,你既已是兄弟之妻,便是自家人,又何必說謝呢。”
夏夫人微微頷首,沒再繼續說下去。反倒是沈青川開口道︰“孩子取名字了嗎?”
“取了!他爹爹取的,名喚長風。”夏夫人開口,嘴角第一次溢出了歡喜。
孟榷看著孩子,口中也隨之念起了︰“長風,夏長風,長風破浪,好名字。”
此言一出,只見夏夫人眸色流轉,挑起鳳眼,全無嫵媚之色,盡是悲戚之感。繼而口中呢喃著︰“只可惜他爹卻看不到了。”話音未矣,淚以先落。
沈青川自是知道夏夫人的難過,旋即素手輕抬覆在其手背之上。“我相信他爹爹在天之靈一定會感到欣慰的。”說罷,還為其拭淚。
許是夏夫人知自己失了儀態,忙止了哭。再抬首,望著孟榷猶豫良久,方開口道︰“將軍,奴家有一事相求,還望將軍應允。”
“你說。”
“家夫早亡,受不得這孩子禮孝侍待。奴家一婦道人家,又全無養育之能。所以奴家厚顏,想求將軍收養我兒,從今往後哪怕他為孟家當牛做馬,奴家也甘願。”夏夫人開口一字一句卻也是聲淚俱下,說話間竟然還跪在床上磕起頭來。
此番舉動惹得孟榷,沈青川二人一怔,反應過來時沈青川忙上前將其扶起。一旁孟榷也正色著開口道︰“何須多禮,這孩子我早已自家骨肉相待。就讓他留在府中,有朝一日定會接替他父親之責,為林唐效力。而你也一同安心住下,我孟府家業雖不大,但也容得下你們二人。”
夏夫人聞此,大喜過望什麼也不管只是止不住的磕頭道謝。
就這樣孟榷收了夏長風作義子,只是令眾人都沒有想到的是當夜夏夫人竟上吊自盡了。
等大夫到的時候,人已氣絕身亡。只留下了一份遺書。
書雲︰多謝將軍,夫人對我兒厚待。夏氏乃青樓出身,自知身份卑賤,不配留在府中。奈何家夫已去,奴家甚是想念,思來想去還是決定追隨家夫,不得已上吊明智。將軍,夫人大恩大德,夏氏來世再報。——絕筆
看著素簡之上的血跡,沈青川早已哭的背過氣去,孟榷也只得扶額嘆惋。
夏長風之父名喚夏謹,是孟榷的副將。與孟榷征戰沙場十余載,戰功赫赫。只不過令人惋惜的是在與匈奴大戰之時為救孟榷戰死沙場,馬革裹尸。
而夏長風之母則是青樓中的歌姬,鳳眸一挑,明艷多姿,歌喉婉轉,翩若驚鴻。當年也是驚才艷艷,名動京師。
二人于浮華之地相識相遇,與兵荒馬亂中相知相守。只可惜造化弄人,夏謹英年早逝,留下這稚子賢妻……
可這轉眼間夏氏便也去了。
當一切的不幸全都降臨在這個不經人事的稚子身上之時,或許又是上天垂憐,夏長風並沒有令他天上的父母失望。
長風早慧,三歲識千字,四歲竟能出口成章,真可謂是人間奇才。而他自幼也是文武全才,刀槍劍戟無所不能,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偏偏又得了他娘親的絕頂樣貌,自小雖生的女兒像,卻也是器宇不凡,風華絕代。
見這孩子生的如此,孟榷與沈青川自是不勝歡喜,待如親子。孟榷甚至將自己武功傾囊相授。
至于孟長安的到來,是在夏長風四歲的那一年。沈青川一向體弱多病難得子嗣,對待這個來之不易的孩子更是視為掌中寶,心頭肉。很少將其帶到眾人面前。
只是那一日,孟榷忽然將夏長風叫到內臥之中。
規規矩矩的叩首行禮後,夏長風第一次見到那襁褓之中尚不足月的人兒。只見她眉心點著朱砂,一瞧見自己便眯著眼楮笑了起來,那模樣真是可人。
孟榷將夏長風拉倒床邊,一臉欣喜的開口。“風兒,叔父知你近來方讀過經史子集,也會了不少文章,所以想請你幫個忙。”
“叔父請講。”黃發垂髫的稚子微微頷首說不出的恭敬。
孟榷一見,也是寵溺一笑,徐徐言曰︰“你嬸嬸體弱多病,生下的這個妹妹也是嬌弱。之前孟府請了算命先生說,若要妹妹健康長大就定要一鐘靈毓秀之人為之許名,可許她一生無恙。叔父思來想去,還是覺得風兒最為適宜不過,所以想請你幫妹妹取了名,可好?”
夏長風一听頓時感到受寵若驚,畢竟那時自己才四歲,知識也還有限,怎能擔此重任。只是看著孟榷夫婦期待的眼神,他還是應下了。
左思右想之際,與那孩子對視,看著她純潔的笑容。一瞬間,夏長風茅塞頓開。立即起身,對著孟榷會心一笑。“叔父,長風想到了。”
“說。”孟榷一听,轉過身來,蹲在夏長風面前眼角眉梢依舊藏不住的期待。
“我見妹妹心中歡喜,自然想和她親近些。所以想來倒不如我借她一個‘長’字。再許她一個‘安’字。正所謂《爾雅》有雲︰安,定也。所以,就喚她一聲長安吧!寓意一世長安,一夢長安。”
夏長風這邊話音方落,沈青川抱著孩子神色更是從平靜變成了驚愕,誰又能想到這小小少年竟有如此文采。不覺輕聲念起︰“孟長安,一夢長安。”復又看著懷中的人兒,頓時嘴角一抬。“我的小安兒。”
與此同時孟榷也笑了,一把抱起夏長風,贊許道︰“風兒好見識,好!就叫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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