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懂繪畫！畫東西，離的越近，看到的東西越多，想要表達的東西也就越多，所以也就越難畫！你最初畫的時候，想表達這個，可仔細一看，又把想表達的另一個給丟掉啦，結果，越畫越難畫。你看歷史上那些知名的畫家，有幾個畫自己父親母親的？很少的！”&/p>
“為什麼？”&/p>
“就是離的太近，總也畫不出那張最滿意的，最後，也就不畫啦！只好把他們深深保留在自己的心里。”&/p>
“你什麼意思呀？我只不過是坐的離你近了點兒！又不是你的親人，你至于這麼隆重對待我嗎？還把我比作你的父親母親，你可真能瞎扯！我還這麼年輕，有你這麼大個兒子嗎？我又不是天山童老，生了你這麼大個兒子後，又返老還童的！不想給我畫，就算啦，理由還準備下一大筐！”這十來天，特別是近四五天，我和周軍閑聊、開玩笑已經習慣，說話也比較隨性起來，不自覺地帶了幾分調侃。&/p>
“其實，王麗燕，你不知道，我天天都在給你畫像！從第一天看到你的時候，就在畫！”周軍換了一臉嚴肅的表情，但從我的眼楮和我的感覺判斷，認為他又在裝模作樣地開玩笑。&/p>
“拿來！我看！”我向他伸出手。&/p>
“拿什麼？”&/p>
“給我畫的像呀？你不是天天都在畫嘛！都十幾天了，肯定畫了不少吧！不用多，只要拿出一張來，讓我看看就行；我看你究竟把我畫成什麼樣兒啦？”&/p>
“我真的天天在畫，真的畫了好多張！不過，你讓我現在拿出來，還真是一張也拿不出來！”周軍推托起來。&/p>
“你放哪兒啦？我跟你去找，我還非得把你這個謊話揭穿了不可！”我的話，有點兒挑釁的意味。&/p>
“都放這兒啦！拿不出來呀！”周軍突然把他的手，捂在了他心髒的位置。&/p>
“快不跟你說這個啦！告訴你件好事兒吧，昨天，我在校園里揀到一條差不多有我小手指這麼粗的金項鏈！”我向周軍比劃著。&/p>
“那條金項鏈放什麼地方啦？我看看！？”周軍立馬來了興趣。&/p>
我把一只手掌，捂在我心髒的位置，認真地，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放在這里了！現在實在拿不出來！”然後，我就吃吃笑了起來。&/p>
周軍這才知道上當︰“王麗燕，你看著挺老實，原來鬼心眼兒這麼多！”&/p>
“我這還不是跟你現學現賣的！真的！咱們不開玩笑，你哪天，真給我畫一張吧？我看你畫得挺好的！快有畫家的水平啦！”我故意夸獎他。&/p>
“你真想讓我給你畫？”&/p>
“真想！”&/p>
“好！明天正好休息一天，我們明天找個安靜的地方，專門給你畫一張。”周軍答應了我的要求。&/p>
“確定？”&/p>
“確定。”&/p>
“不騙人？”&/p>
“騙人是小狗！你也一樣！”&/p>
“什麼一樣？”我問。&/p>
“你明天不跟我去，讓我畫，騙我準備半天，也是小狗！”周軍解釋。&/p>
我沒想到，這個開玩笑做出的決定，使我和周軍的關系，出現了微妙的變化。&/p>
第二天一早，洗漱完畢，看看時間差不多到了七點半，天光開始微微放亮，我就從宿舍出來，向昨天和周軍說好的地方走去。&/p>
出校門，向左拐，走了七八十米，路邊兒有家叫“好再來”的早點鋪。我直接走進去，還沒把里面的人環顧一圈兒，便看到周軍坐在一張桌前，向我招手。&/p>
我走過去，在那張二尺寬的條桌對面坐下，吃驚地問︰“你是不是一晚上沒睡，排隊在這兒佔了這麼好一個位置？”&/p>
“對呀！你真聰明！只用了一次，連第二次都沒用，就猜到啦！獎勵你一籠包子！一碗粉湯；這兒的包子，挺好吃！我前幾天，來這兒吃過一次，你嘗嘗！”周軍用手向我示意了一下他已經要好，上了桌的包子和粉湯。&/p>
我脫下來省城前，新買的那件紅色羽絨服，搭在椅背，拿起筷子，夾了一個包子，咬了一點兒，有點兒燙，又放回吃碟兒里問︰“你要的包子是什麼餡兒的？”&/p>
“牛肉餡兒的，咋啦？你不會不吃牛肉吧？我听說過不吃豬肉，不吃羊肉的，還沒听說過不吃牛肉的人。”&/p>
“吃！只是我更願意吃素餡兒的包子。”&/p>
“那就給你換一籠素餡兒的包子，這兒有韭菜雞蛋粉條餡兒的，也有茴香粉條餡兒和西葫蘆餡兒的，你要哪種？”周軍問。&/p>
“一樣兒來一個最好了！”我說。&/p>
“你這人吃飯，毛病真多！老板，把這籠牛肉餡兒的包子，給我們換一下吧！”周軍立刻向一個胖胖的中年女人招手。&/p>
女人過來，周軍就讓她把那籠牛肉包子，全換成三種素包子。&/p>
“來點兒醋嗎？”周軍拿起桌上的醋壺，向我示意一下。&/p>
“我從來不吃醋！你自己喜歡吃醋，就自己倒吧！”我笑著，抬頭看了眼周軍。&/p>
“吃包子不吃醋吶，就把一半兒香味兒沒勒！醋，我是一定要吃的！”周軍給自己碟子里又倒了一點兒醋。&/p>
吃完早點，出來，順馬路再往前走一百米遠，有家規模挺大的賓館兒！賓館的名字叫“悅賓樓”。&/p>
“咱們就來這兒吧！這大冷的天兒，好像要下雪啦！開個房，我們在里面畫，又暖和，又沒人打擾！”周軍仰起脖子，看了看沒有太陽，灰蒙蒙一片的天空。&/p>
“行，那就這兒！”我表示同意。&/p>
于是，我們就進去，開了一個包間，拿了房卡，坐電梯，到七層，找到房間，開門進去了。&/p>
我們取掉外衣，我去滾水，周軍坐在鋪沿，打開他背來的那個大畫夾，整理里面的東西。&/p>
我把電壺通上電，走到周軍跟前，看到鋪面上攤開二三十張素描，每一張素描，都是從不同角度畫出來的我的畫像！&/p>
“你原來真在背地里，悄悄畫我呀！這麼多！別人只畫一張，為什麼把我畫了這麼多張？”我拿起那些素描，一張一張翻看，感覺他畫得確實很有神韻，從中挑了幾張我特別喜歡的，單另拿到一邊兒告訴周軍︰“這幾張，畫得還行，我收下啦！”&/p>
“你看中，你就拿上吧！我還以為你一張都看不上呢！”&/p>
“你都畫這麼多啦！今天還非要硬拉我來這里再畫！你真是個費電的主！”&/p>
“那些都是素描！我今天是準備給你畫張掛彩的！”周軍趕快解釋。&/p>
“你咋說話呢！你才掛彩呢！掛彩是戰場中，說傷員的，我又沒受傷，你瞎說什麼？”&/p>
“本來這個詞兒，就是繪畫里的，是後來，有人把它挪用到戰場啦，現在，讓你一說，好像是繪畫在盜用戰場上的詞兒！”周軍搖了搖腦袋，表示對我的無知很無奈。&/p>
“你準備給我畫油畫？還是水粉畫？”&/p>
“水粉畫呀！油畫一天，哪能畫完了！你看你穿什麼衣服畫。”&/p>
“就這件線衣吧！”我那天，穿了件艷黃的線衣，是前一天晚上，專門挑選出來的。&/p>
“你這件線衣挺漂亮！誰給你買的？”周軍問。&/p>
“你管得著嗎！”電壺響起來，我去拿來，泡了兩杯茶。&/p>
周軍讓我坐在窗前一把椅子里，拉開窗簾，指揮我調整了幾次位置，再把燈打開，觀察了一下光線；他自己也選好坐的位置，把另一把椅子擺過去，坐下，動手畫起來。&/p>
我們一邊兒，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周軍一邊兒用畫筆往紙上抹顏料。&/p>
到中午時分，周軍已經把我的肖像畫得差不多！只差修飾，做細部的加工處理。&/p>
“休息一會兒吧？我們出去吃點兒飯！我坐得有點兒累啦！”我向還在認真做畫的周軍提議，他仍然像最開始作畫時一樣，興致勃勃的，看不出一點兒勞累的樣子。&/p>
那時，我從周軍身上又一次真正理解了那句“興趣是最好的老師”。&/p>
一個人，如果對一個事兒，像周軍作畫這樣，憑著濃厚的興趣，可以達到廢寢忘食的地步，咋能學不好，學不會！&/p>
“什麼時候啦？”周軍一邊兒涂抹著顏料，一邊兒問我。&/p>
“一點鐘啦！”我看了眼手腕上戴的表。&/p>
“是不早啦！好，再等一小會兒，我們就出去吃東西！你想吃什麼？”周軍邊畫邊問。&/p>
“我想吃點兒清淡的，像面條，湯啦，什麼的！你呢？你想吃什麼？外面飄雪啦！”我探身看了看窗外仍是灰蒙蒙的天空；天空中，正飄著細密的雪花。&/p>
“我隨你，要不，就吃面條吧！一會兒，我再在窗外，加點兒飄飛的雪花，就更有意境啦！”周軍仍然有點兒戀戀不舍地觀看著畫完的部分，不想挪步。&/p>
我走過去，站在周軍旁邊兒，看到惟妙惟肖的畫面，心里很是喜歡，夸贊道︰“別說！你繪畫的水平，還真有兩把刷子！只吃面條，有點兒虧待你！咋也得獎勵你點兒葷腥！別看啦，走吧，回來再畫！”&/p>
我們下樓，到旁邊兒一家蘭州拉面館，每人要了一碗蘭州拉面，看到菜單兒有個醬牛肉的涼盤兒，我就讓服務員來一盤兒。&/p>
“吃面條，你搞一盤兒牛肉干嘛！”周軍客氣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