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嫂子那性格，做生意還行，根本干不成我們這種工作！”郭清明的話里，似乎透著一絲對錢如花性格的不滿。
“我見過嫂子兩次，覺得嫂子性格挺好的呀！人長得漂亮不說，看上去還特別有氣質，有風度，尤其是說話，敞敞亮亮的，一看就是那種好相處的直爽人！”我乘機夸獎了錢如花幾句，想讓郭清明听了我說錢如花的好，能夠突然醒悟，良心發現，放開我的手，別再糾纏。
“我說的就是她這個直爽！嘴上從來沒個把門兒的，肚子里一句話也藏不住，你說像咱們這種工作，你必須是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堅決不能說；對來辦事兒的群眾如此，對上級更得如此，對同事，雖然表面看，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誰知道哪句話會被人利用了，背後扎你黑槍！”郭清明立刻就把錢如花的直爽批評了一頓。
“我以前沒注意，今天听你這麼一說，還真是有道理；我說話有時候，就不太注意，以後要改改了！郭書記，嫂子整天在店里忙，你們家的飯誰做呀？肯定是你吧？”我繼續挖掘錢如花的話題，因為我感覺我說到錢如花的時候，郭清明攥我的那只手，稍稍松了一些。
“她顧不上，只能是我做了！不過，超市里也有一套做飯的家具；有時候，我顧不上，回不去，就給她打個電話，她就在超市做。”郭清明又把頭靠在了沙發背上，兩眼望著上面，一副回想的表情。
“看來你每天挺累的！單位里忙完，還得忙家務！晚上是不是還得輔導你們家小孩兒學習呀！真的，你們家小孩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呀？多大了？上幾年級呀？”我看錢如花那兒再沒什麼話可談，又把話題轉向了郭清明的孩子。
“女孩兒，十二歲了，明年就上初一了；現在學校每天留那麼多作業，不輔導，根本寫不完！”郭清明一說到孩子，攥著我的那只手突然松開了，我乘機把手撤回來。
“就是，我弟弟和你們家女兒年齡差不多，也是明年上初一，每天晚上不到十點鐘，作業哪能寫完了！我每天晚上回去，都得輔導他寫作業；要不是我輔導，讓他自己一個人做，怕到十一點也做不完。對了，郭書記，咱們回去吧？我還得早點兒回去輔導我弟弟呢！他中午就跟我說好了，讓我晚上早點回去，給他講兩道數學題，你看我這一忙，就忘了！到這會兒才想起來。”我終于找到了擺脫郭清明的辦法，立刻從沙發上站起來，走到辦公桌前，開始收拾桌面，做出一副馬上要回去的樣子。
“行！回！現在娃娃們的學習比什麼都重要！”郭清明看我要走，嘴里說著，也從沙發上站起；可能坐得太久，腿麻了，又喝了太多的酒，控制不好平衡，腳下一晃，把茶幾扛了一下。
“郭書記，你咋回呀？走著？還是騎摩托車？”我收拾好桌面，拿起隨身的包包問，那時，我們縣里還沒有出租車；一般人上下班兒都走著，或者騎自行車；個別有錢的，騎摩托車；當領導的，都有單位配的小車。郭清明雖配有單位的小車，但他一般都是出去辦事兒用，平時上下班兒，騎的是一輛摩托車。
“我騎摩托車，你呢？還是走著？”郭清明反問我，顯然，他注意到我平時是走著來上班兒的。參加工作後，我其實也買了輛自行車，但我平時上班兒，大多數時候，還是走著，因為單位離家不遠，走著，最多也就十分鐘。
“對，走著。家不遠，幾步路就到了。”我立在門口，等郭清明搖晃著身子，走出門；然後，把門鎖好。
我的辦公室是在二樓。辦公主任室，緊挨著中間的樓梯，然後是那三位司機的辦公室；我和李茹的辦公室，是第三間。
“郭書記，你喝了多少酒，走路都搖開了！你給小馬打個電話，讓他開車來接你吧？我看你這個樣子，肯定騎不成摩托車了！”我從後面，趕到郭清明旁邊兒，向他提出建議。
“等他開車來了，我差不多也回去了；沒事兒！我就騎摩托車回去，剛才我不就騎摩托車來的麼！”郭清明說話時，已來到樓梯口。
“郭書記，扶著攔桿，別滑倒了！”我提醒道。
“老楊！老楊！你干什麼呢！”郭清明一手扶了樓梯，眼楮盯著一樓的門房喊看樓門的老楊。
老楊是個干瘦的老頭，原來是縣商場庫房管理員，商場轉制後，他下崗了，托人介紹，做了城關鎮看大門的。
“郭鎮長，你加班到這時候才回呀？”老楊正在看電視，听到郭清明喚他，立刻快步走出來。听到他的問話，我心想︰“剛才郭清明上樓的時候，他肯定是沒看到；不知道剛才是上廁所了，還是正在門房的里間做飯或者吃飯。”
如果他真沒看到，肯定要算他失職！幸虧進來的是郭清明，如果是個小偷呢？可見，這個老楊，也是個不會說話的人；隨口一句話，就把自己工作中的露洞告訴了郭清明。
“老楊，你吃飯了嗎？”郭清明一邊兒扶著扶手往下走，一邊兒和老楊說話。
“沒呢！王主任每天都加班到這時候才回家呀？”老楊看到我，也向我打了聲招呼。老楊這句話，卻說的好，一下子就說到我心里去了；我立刻心情舒暢地應了一聲。
“那正好！你跟我出去，我摩托車上放著一個豬肘子呢！你拿回來吃去吧！”郭清明下完樓梯，幾步走到老楊跟前，抬手搭在老楊肩膀上，擁了就向樓門外走。
“郭書記，真是太謝謝你了！你拿回家自己吃吧！別這麼老惦記著我，一會兒我隨便做點兒什麼吃吧！”老楊一邊兒往外走，一邊兒跟郭清明客氣。
從老楊的話里，我能明顯听出他倆關系不一般，而且，像今天這種給老楊拿豬肘子的惦記，郭清明是經常做的，而不僅僅只是今天這一次。那時，我暗想︰“老楊和郭清明是不是親戚呀！也許看大門這個工作，就是郭清明幫他安排的吧！”
但抬頭看到郭清明摟著老楊肩膀，往前走的樣子，又感覺不像；老楊的年齡，看上去，要比郭清明至少大二十歲，應該算他的長輩才是，郭清明縱使當領導，尊重長輩還是應該的，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很隨便地摟著脖子，拉拉扯扯，一副兄弟朋友的情形。
“老楊，我剛才請人吃飯了，挺好一個豬肘子，誰也沒動過筷子，不拿怪可惜的！我就給你拿來了！你別嫌是我飯桌上剩下的東西就行！”郭清明向老楊解釋著肘子的來源。
“沒事！沒事！辦完事宴，主家不是都把剩下的東西，打包回去吃的嘛！都是好東西，扔了就可惜了！”老楊听了郭清明的解釋，仍然表示很樂意接受。
那兩個人在前面搖搖晃晃走，我跟在後面，一直走到樓一側停著的摩托前。郭清明從摩托車把上取下一個塑料袋，遞給老楊︰“這是那個豬肘子，里面還有半瓶好酒，一個人享用去吧！注意別喝多了！”
老楊把塑料袋接在手里，繼續推讓道︰“要不，你拿回家，讓弟妹和孩子吃去吧！”
“你弟妹晚上減肥，不吃飯，只吃幾口水果；孩子，這會兒，早在她媽那兒吃過了。好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你喝了酒，騎摩托行嗎？別摔了！我給小馬打個電話，讓他開車送你回去吧！”老楊說著，轉過身，要進門房打電話去。
“不用！不用！我經常喝了酒騎摩托，沒事兒！比今天喝的多，都騎著沒事兒，你不用打電話，只管回去吃你的肘子吧！”郭清明從口袋里掏出鑰匙，插進摩托車，抬腿騎上，看著我說︰“麗燕，上來，坐後面，我把你送回去。”
“你自己騎上走吧！我走著回去，這兒離我們家就幾步路。”我推辭道。
“真不坐？”郭清明問。
“不坐。”我笑著回道。
“嫌我摩托車不好？還是嫌我這個書記不夠資格做你的司機？”郭清明忽然認真起來，表情嚴肅，收斂了臉上的笑容。
“都不是，我家真的只有幾步路，用不著送的！”我趕快堆起一臉笑，向他再次解釋。
“王主任，郭書記讓你坐，你就坐吧！摩托車走的快，省得你再慢慢走回去！你每天加班，這麼辛苦，坐一回書記的摩托車，也是應該的！”一邊兒站著的老楊，這時也勸起了我。
“趕快上，有你跟我磨嘴皮子這會兒功夫，我都把你送到家門口了！”郭清明顯得有點不耐煩起來。
“上去吧，別老讓郭書記那麼等著。”老楊又勸。
看陣勢，我再推辭，就是太不給郭清明面子，連老楊都看不下去了。我只好走到郭清明摩托車後，坐了上去。
“坐穩了！拽住我點兒，別把你一會兒晃下去！”郭清明囑咐我。
我不好意思拽郭清明的衣服，就把手伸到後面，緊緊抓住後面的鐵架；鐵架有點兒涼，我又沒 手套，想放開手，又怕摩托車走開，真得把我晃下去，只好忍著說︰“坐好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