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明站起身，繞過茶幾，向三人沙發挪過來；因為喝了酒，腿有點兒不穩，把茶幾撞了一下。
“郭書記，你沒事兒吧？”我關心地問了句，站起身。
“沒事兒！”郭清明在三人沙發上坐下，我感覺剛才坐的地方離他太近了，坐下時，就把屁股往這邊兒挪了挪。
“麗燕，你撤的太遠了！經過我多年的觀察和研究，兩個人談心時，坐在這張沙發上的距離，效果最好的是，兩人挨著那條腿之間的距離，保持在一拳左右最合適！麗燕，你再往過挪挪，還差點兒，來，我再動動，對，這樣，就合適了。”郭清明指揮著我，身體一點點向他靠近；那時，我感覺越向他靠近，心里越緊張，心跳速度加快，連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這個距離，我們隨時可以把手搭在對方腿上，這樣，就更能表達我們兩人關系的和諧和親密度，讓對方感覺到被尊重，有助于雙方更好地交流。”郭清明把靠近我的那只手，伸到我靠近他那條腿的上方，比劃了一下。盡管只是比劃了一下，我還是心里一緊，全身毛孔驟然立了一下。
“還有時候，為了表示信任，比如我，就會主動把對方的手抓住，像這樣，也能表達上面所說的那個意思。”郭清明把剛才收回去那只手又探過來，一把抓住我靠近他身體的那只手；並把我那只手拿起來，放到他靠近我的那條大腿上。
我那只手被郭清明抓住的一瞬間，由于緊張，本能地抽搐了一下，想躲開，但一想，他只是給我做示範，自己貿然躲避，是不是顯得太敏感了！也會一下子讓雙方尷尬起來；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抓個手，不算什麼的！舞會跳舞時，男女雙方都不認識，還拉著手，抱著腰呢！”這樣一想，我心里才釋然了些。
盡管我心里一再安慰自己，但還是感覺熱流像電波一樣，一波一波通過那只被郭清明抓住的手，向我身上傳導，有點兒羞，想抽回來，又不好意思抽。
“麗燕啊，你感覺，我現在是不是比剛才坐在那個沙發上時，顯得平易近人多了？”郭清明一時並沒有放開我那只手的意思，還用另一只手掌，輕輕拍了拍我放在他腿上，露在他手掌外面那幾根手指頭。
“是了，是有這種感覺。”我又肯定地點了點頭。我雖然很想按照心里實際的感覺，否定他的說法，但理智告訴我，不能那麼做；那麼做了，會傷郭書記的臉面；傷了郭書記的臉面，他惱羞成怒，以後處處難為我，我還咋在這個單位開展工作！我得到這份工作太不容易了，我絕不能因為吃不下這點兒小虧，壞了以後的大事兒。
“好，很好，從你這句回答，我能看出，你是個很有潛質的人，我喜歡，將來會大有發展前途的！既然你感覺這樣很好，那麼，我們現在就這樣談會兒話吧；我先問你一個問題啊！你覺得我這個人怎麼樣？”郭清明仍然攥著我的手，轉換了話題。
“很好啊！工作上，大膽創新，能力強，辦事情雷厲風行，而且，說過的話，承諾過的事兒，就一定辦到，特別講誠信，尤其這一點上，大家都很服你。”我把平時寫公文時的一些用詞，搬過來，用在了郭清明身上。說話時，我臉上帶著神采飛揚的笑；這樣做，是為了掩飾自己被他抓了手的尷尬。
這是李茹教我的一個夸人技巧；她告訴我︰“哪個人都愛听好話，都喜歡被人夸，哪怕你夸他夸的很離譜，他也愛听，尤其是領導，普遍好大喜功，你夸得他越厲害，他心里越舒服；當然，夸人時，能巧妙點兒，不留痕跡，更好；像把自己想說的話，假借成別人說的說給對方听，既夸了人，也能避免夸的過分造成尷尬。”
“還有呢？除了工作上的。”郭清明臉上滿是喜色，很明顯，李茹的說法得到了印證。
“你是說平時啊！平時也很好呀！比如你的穿著，就像你這個人是一樣的，什麼時候都能給人一種干淨，得體的感覺；不過，大家覺得你這個人身上最大的優點，還是隨和；不論什麼時候，見了什麼人，都笑盈盈的，遇到再大的事兒，都很少見你發脾氣；也就是大家常說的那種，肚量大！單位的人，背後都說特別喜歡像你這樣的領導，在你手下工作，特別舒心。”我搜腸刮肚地說出上面這番話，一時心里暗自佩服自己，情急之下，居然也有這麼多好話從嘴里冒出來。
“是嗎？我有這麼好的口碑？”郭清明臉上表情更加豐富。
“是啊，主要是你平常做的好，大家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了。”
“你這張嘴，很會說話呀！听得我這會兒，別提多舒服了！你看你這人啊，長得又漂亮，嘴又這麼會說話，要是再跟領導關系處得深入一點兒，幾年功夫，別說一個副鎮長，當個鎮長都沒問題。”郭清明滿臉堆笑地夸獎起我來。
“我才剛上班兒幾天，哪敢想那麼遠的事啊！剛才我說的那些話，也是平時听咱們單位人說的。”我立刻掩飾道。其實，那時我已經很清楚，一個公務員，成長的道路，就是一步步向上升；先由科員，升成副科，再到正科，一直往上；如果歲數恍到三四十歲，連個副科也升不上；不僅在單位被人看不起，而且本人也變得越來越沒精神氣；再者說，公務員的工資，也是和級別掛鉤的，升不上去，工資就永遠拿的比別人低。
“你應該想這個問題！你不想，就說明你沒有目標，沒有目標，哪有干工作的動力呀！”郭清明說話時，上面那只手，就輕輕地摸索我那幾根手指。
那時，我已經看出來，他這樣始終拉著我手不放，肯定想對我有所圖謀。“怎麼辦？”我嘴上一邊兒和他應酬，腦子里一邊兒開始思考事情如果再往下發展，我將如何應對。
“郭書記，你說像我這樣剛參加工作的人，如果有機會，最快工作幾年能升到副科？”我找話問郭清明，以緩減自己緊張的情緒；腦子里卻在進行著激烈的斗爭︰“郭清明如果一會兒真要得寸進尺，抱我的話，我是順著他，還是堅決拒絕？”
“按規定是必須要有三年工作經驗，不過，也看是什麼人弄，如果是有特殊關系的人，也有兩年就升副科的；咱們縣，我見過升得最快的，是郭副縣長的兒子，大學剛畢業，還沒任副科，就被安排到團委當了副書記，是科員，佔副科的職位；到正式任副科，一共才參加工作八個月！工作剛滿三年，就是正科；怎麼？你等不急啦？”郭清明笑眯眯望著我的臉問。
“哪呀？我就是問問，自己心里也清楚些；這麼看來，副科的事兒，還離我遠著呢！現在想也是瞎想，沒什麼用！我現在努力把這個辦公室副主任干好，別讓大家說閑話，別讓你們領導說我什麼也干不成，就行了！”我這樣解釋道。
“你能這麼想，是最好了！年輕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踏實，工作經驗不足，還整天跟老同志爭這爭那！以為數他本事大，誰也比不了！我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人！你看那個王國民，干一份工作，就想讓別人給他記十份功勞！”
“我一直以為，只是我們看不慣他，今天才知道，連你也看不慣！看來，他這種人，是誰也看不慣的！”我笑著說。
“他也就仗著他老子是人大副主任，別人都看他爸的面子，不願跟他計較；要不是因為這個，就跟路邊一堆臭狗屎一樣，肯定沒一個人願意搭理他！你看著吧，他這毛病要是不改，有他吃虧那一天！你想想，他老子快六十的人了，還能干幾年！”郭清明探身端起茶幾上的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氣喝下半杯。
“我再給你倒點兒水吧！你喝了酒，肯定特別口渴，想多喝水！”我看機會來了，使勁兒要從郭清明手里把我那只手拽出來，郭清明卻抓的死死的，不肯放說︰“不用倒了，我不喝了！你穩穩坐著，咱們說話。”
“郭書記，嫂子今天不在家？”我沒辦法，只好再找話題跟他說；我想通過說他老婆，勸他趕快回家，別老在辦公室糾纏我；後來，許多人都說我會應酬，其實，這都是工作中經常遇到類似的事情，一點點逼出來的。
“不在，這個時間，他還在店里呢！”郭清明回道。
“嫂子是開店的？我一直還以為她和你一樣，也是哪個單位的領導呢！”郭清明的老婆，名字叫錢如花，我以前是見過的，而且也知道她在街面開著一家超市；我這樣說，就像他剛才教我的那樣，純粹是沒話找話。
據李茹說，我們城關鎮許多辦公用品，都是從錢如花的超市采購。單位辦公用品的采購，一直是辦公室主任負責，過去是高勇，現在是李茹；所以，我假裝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