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有些呆滯沒有想到一向溫和的林莉此時以這種語氣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最後還是最先說起夏秋話題的女孩反應過來,她指著林莉說,“別以為你自己就是什麼聖母白蓮花,如果真的想維護夏秋,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阻止我們,現在才開始假惺惺。”听到這個女孩的話,團體中的一些女孩也迅速開始附和。
“就是,就是,有些人不過是喜歡裝模作樣罷了。”
“現在這樣說也不嫌自己惡心。”
“我看她這樣就是為了顯得自己特別。”林莉雖然想到了這樣做所帶來的後果,可完全沒有預料到平時一起玩耍的伙伴可以在瞬間說出這樣惡毒的話語來。爭吵了一番後女孩們都走開了獨留下一臉慘白的林莉,不遠處夏秋就站在一棵樹下,粗壯的樹干遮住了她的身影,她的臉上面無表情,讓人琢磨不透此刻她的心情。
從那次的爭吵以後林莉便遭到了班上女同學的孤立,甚至處境比夏秋還要更慘,因為夏秋只是冷漠並沒有和她們其中任何一個人起過沖突,所以她們也只是無形中去漠視夏秋,可對于林莉卻是真正的欺凌。夜空中最閃耀的一顆星星墜落至地變成了肉眼不可見的塵沙,即使匯聚再多,也失去了原先的光芒,即使被星光照耀,也不再是受人眷顧的那一顆明星。
這種感覺夏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因為感同身受過。
夏秋每天大部分的時間依舊發神的望著窗外,可連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她的注意力分給林莉的越來越多。前幾天有個女同學故意在門口伸腳絆了林莉,害她摔倒,地上正好有一灘水漬,摔倒之後的林莉十分的狼狽。昨天有個女同學在班級散布林莉的謠言,說她在以前的學校私生活非常亂,甚至為男生打過胎。今天又有女同學以莫須有的事情當眾指責林莉。
在這期間夏秋沒有出手幫過林莉,她就坐在門邊只要她開口林莉就不會摔倒,當然也沒有開口為林莉辯護過,可她那張一直面無表情的臉卻逐漸發生了些變化。那天班上的一名脾氣一直很暴躁的女同學不分青紅皂白甩了林莉一巴掌,林莉捂著高腫的臉頰雙眼噙滿了淚水在同學近乎嘲笑的注視中跑出了教室。林莉來到了學校的頂樓天台,樓頂呼嘯而過的風一點點吹干了臉上的眼淚。林莉胡亂用衣袖擦了擦臉上殘余的淚水,不一會兒只見她從外套里襯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煙和一個打火機,把煙叼在了嘴里,背著風攏著手點著了嘴里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煙圈,這般熟練的姿態和技巧定是有了長時間的煙齡,可這時候的林莉也才是個高一的學生不過16歲的年紀而已。準備再吸第二口的時候,林莉嘴里的煙差點被嚇掉,因為她看到夏秋就坐在不遠處的樓梯上面,此時還是一副面無表情的模樣盯著林莉。
林莉僵在了原地,看著夏秋下樓一點點走近自己,她竟莫名的覺得心慌無比,指尖上才吸了幾口的煙此時赫然變成了滾燙的鐵棒,灼燒著自己的手。夏秋停在林莉面前,離得那麼近,近到她可以清楚的看到夏秋眼珠中自己的倒影,也是林莉第一次發現夏秋的眼楮竟是如此美麗,不似一般人黑色或是深棕色的眼珠,她一雙琥珀色的雙眸異常明亮。
夏秋看了林莉一眼,便伸手抽出了她指尖上還在燃燒的煙含在了嘴里。這是夏秋第一次抽煙,含在嘴里有些苦澀,吸在鼻腔有些嗆人,咽進肚里有些舒爽。林莉完全沒有意料到她會這樣做,看著一旁靠在欄桿上十分生澀的吸著煙的夏秋,依然留有淚痕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的笑容。從那天以後林莉便像一個黏人的孩子一樣整天跟著夏秋,夏秋去那里林莉便跟著去那里,夏秋幾乎很少說話,所以總是林莉在一旁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也沒有同學再欺負林莉,即使夏秋並沒有任何表示,但是她們知道夏秋並不是個好惹的角色,沉默的人爆發時往往才是最恐怖的。漸漸的夏秋從最開始的默不作聲變成以嗯,好一字一字的回復林莉,再後來甚至在心情好的時候會主動和林莉搭話,雖然依舊總是張冰塊臉。相處下來林莉也發現夏秋並不像表面上那樣冷漠,甚至可以說有些可愛。她會喂食路邊的流浪貓,會僵硬的給問路的奶奶指路,相處的時間長了甚至會在過馬路的時候主動牽起林莉的手。再後來林莉終于知曉了夏秋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的原因。夏秋的確不是她父母的親生女兒,五歲那年躺在醫院重度昏迷的她清醒過來之後因為無人撫養便被送進了孤兒院,也是同一年現在的父母從孤兒院領養了她。養母因為不孕所以決定領養孩子,最初的幾年養父母對夏秋十分疼愛,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孩子般看待,那個時候的夏秋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雖然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可她同樣把養父母當成自己的親生父母。因為她不太記得之前的父母,而且狠心會把孩子扔在醫院不管不顧的父母一輩子想不起來也是最好。夏秋以為自己會一直如此幸福下去,可所有的幸福在養母懷孕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十歲的她無法去忽略媽媽臉上快要溢出的笑容,無法不因媽媽對自己的忽視而傷心難過,甚至一向對自己十分溫和的爸爸也不再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
每天晚上她都要告訴自己,過一段時間就會好了,就會變得和以前一樣了。等媽媽爸爸快樂的心情過去之後就好了。就如同過生日的時候收到朋友送的生日禮物自己也會特別開心,等過了幾天便失去了興致,就會恢復如初。一定是這樣的,爸爸媽媽一定也是這樣的,所以這幾天自己一定也要特別乖才行。可是夏秋等到的只是父母更多的忽視,因為弟弟出生了。弟弟和她不一樣,一張精致的小臉上眉眼像極了媽媽,嘴巴和鼻子遺傳了爸爸,幾乎所有看到弟弟的人都會夸贊一句,
這孩子遺傳了父母的優點,長大後定是人中之龍。
夏秋從小到大雖被人夸贊長的美麗卻從沒有人說她和父母想象。為了爭取父母的注意,她更努力的學習,在學校拿到獎狀迫不及待的奔回家中,可媽媽看也沒看一眼便開始逗弄懷里要哭的弟弟,在爸爸下班的時間,她站在門口高舉著獎狀期待著夸獎,可爸爸看了一眼後便被一旁咿呀學語的弟弟吸引住了目光。一個十歲的孩子尚不懂得去隱藏自己的嫉妒,父母日復一日的忽視只會讓她更加仇恨咿咿呀呀的弟弟,她以為只要弟弟消失,爸爸媽媽就會再愛她,只要弟弟消失,生活就會恢復原樣。所以那天凌晨她輕悄悄的從床上爬起,來到了弟弟的搖床前,黑暗中依稀可見弟弟熟睡的臉。她突然又有些不忍心,弟弟那雙小手曾輕輕的抓過自己的手,是那麼的軟那麼的暖。
轉瞬卻看到了弟弟那張像極了爸爸媽媽的臉,內心充滿了嫉妒的情感。
她伸手拉起了蓋在弟弟身上的棉被,一點點向上。這個方法她是從電視里學到的,持續時間不會很長,她也會跟著少痛苦一些。在棉被即將蓋住弟弟鼻子的時候,躺在床上的小人兒竟醒了過來,沒有哭沒有鬧,笑嘻嘻的用他那雙明亮的眼楮望著顫抖不已的夏秋。
她的手突然變得僵硬無比,再也沒有力氣抓住輕軟的棉被,跌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拼命的捂住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當她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只有十歲的夏秋不再是一個孩子了,也不再是有父母疼愛的孩子了。那天以後活潑可愛的夏秋也就消失不見了,關注焦點在弟弟身上自然沒有太多人注意到夏秋的變化,等到意識到的時候,持續的時間太長,印象里仿佛夏秋一直都是寡言少語的。性情大變的夏秋身邊的朋友也越來越少,最終演變成獨來獨往,沒有人去探究過夏秋的內心世界,也似乎沒有人想起以前的夏秋是多麼的愛笑。最終人們記住的是,這個孩子有點怪,不知道性格上有什麼缺陷,還是少和她說話比較好。與其最後被背叛,還不如在最開始的時候親手掐斷它。
林莉看著眼前這個抽煙已經越來越熟練的女孩,她的臉上依然是林莉最初見到她時的那種表情,即便在零星的告知她這段經歷的時候,她的表情也沒有變過,沒有傷心難過,沒有怨恨嫉妒,仿佛從她口中吐出的只是另外一個人的故事。可是林莉固執的認為夏秋不是這樣的,她不是天生冷漠,也不是心如死灰,更不是喜歡孤獨。
林莉記得在一本書上看過一句話。
沒有人會喜歡孤獨,只是無可奈何罷了。
夏秋的無可奈何是什麼?樓頂的風有些大,吹散了夏秋的長發,她伸手拂去臉上的長發,眼楮卻一直看著緊鄰校園外的一處公園。每天傍晚公園里都會有一群年老的人在里面下棋听曲,十分熱鬧。林莉這才突然看清夏秋臉上一直以來一成不變的表情是什麼。是極致的孤獨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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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孤獨真的可以殺死一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