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發出幾聲滲人的笑聲,肯定到“老五的事,宋尚書是知曉得。他就算有這心,也沒這膽兒。宋夫人可是我大嚴城數一數二的女中豪杰,她絕不會讓自己的女兒走上這種歪路。”
蕭過將這個折子放一邊,拿另一個,咳了一聲“皇叔,七位侍郎,四位舍人,還有三位將軍,加起來大大小小三十余位官員,上書請立太子。”
“立老三?”皇帝問,蕭過嗯了一聲。
“將名單抄一份,給朕送進來。”皇帝語氣帶了一些莫名的情緒,卿華眼皮一跳。
蕭過親自動手,送進幕簾,出來還未坐穩,就听皇帝平靜到“來人,將這東西四王府,帝師府,禮部尚書府和丞相府各送一份。再加上婉嬪和敏嬪處。”。
卿華身子顫了顫,帝師之子娶的是四皇子蕭然親妹錦和公主,禮部尚書是蕭然母妃婉嬪之父,再加上一個五皇子親叔叔唐丞相,這個陣仗,名單上的人或許都活不了多久。
能在這種緊要關頭上書請立的,不是心腹之人,也是一心一意歸順蕭典的,蕭典本就根基不穩,此番動蕩,恐傷及心肺。
卿華找了個接口溜出延壽宮,這些奏折上的事,便是今日不看奏折,她也遲早會知曉,但皇帝當著她的面,毫不保留的釋放自己真實的想法,卿華總覺得有些陰謀。
迎面一個太監低眉順眼走過。
卿華揭開自己手中剛剛被太監塞進的紙條,“侯聞現炎,敵友不明,刺敗簡安。”
前段日子,佟兒探到有人潛入御書房,其後縉雲形勢大變,卿華手下的人尋于各種蛛絲馬跡,順藤摸瓜查到此人。一探,深不見底,小小宅院,竟佟兒損了不少人手,才有借含煙閣花魁之名,將簡兒送了進去。就之前送出的女子來看,此人生性凶殘,此次簡兒進去,卿華並未想過會探出消息,只想一殺以報那些慘死芳魂之仇。
前四個字,侯聞現炎,就是極大意外之喜。無論這其中真假,是否有詐,侯公公和聞姨,兩個已死之人出現在縉雲邊境,就是極大的問題。如果這個消息屬實,卿華微微一嘆,此事恐怕比她之前索想,更麻煩。
卿華以指為哨招來一直渾身雪白的信鴿,從裙擺撕下一條白襟,袖中掏出隨身戴的墨石,在襟上寫了幾個字,綁在白鴿身上,對白鴿低道“炎城。”白鴿听懂話似得,撲騰幾下翅膀,不見蹤影。
卿華捏著手中的紙條,敵友不明?簡兒的任務直接粗暴,殺人。但簡兒素有頭腦,這是卿華喜愛這丫頭的原因,看得懂形勢,隨機應變。自己不在當場,情況不明,能讓簡兒從滅殺對象到敵友不明,這座宅子的主人非同尋常。
最後四字,刺敗簡安,刺殺失敗,簡兒安好,並未暴露自己。
這條線,越發的有意思了。
翠幕繞過花門,就見自家小姐在石子路上發呆,快步走到卿華身邊,低喚一聲。
卿華回過神來“簡兒來信,說她安好,你找個機會給煙柳通個信,別叫她掛心。”
“讓簡兒妹妹去,煙柳可是不樂意好一陣子,就怕她這個好苗子出什麼差錯,依奴婢看,既然是小姐選的人,定沒錯。”翠幕淺笑。
卿華想到煙柳一臉幽怨,亦是好笑“簡兒不錯,你也不可大意。從簡兒傳出的消息看,這個宅子是我低估了,你在旁邊多加些人手,若當真出事兒,定要護住簡兒周全。”
翠幕頷首,宅子周圍的商戶人家,幾乎家家都有插進去人,就像那家點心鋪子,老板和老板娘的話看似不著調,實則讓簡兒等人將傳消息的時間控制在一個時辰和三刻鐘之間,以保證簡兒的身份不被發現,也有助于他們事發營救。之後,侍女裝扮的姑娘和幾個武藝高強腳夫就暗藏點心鋪子二樓,隨時觀察動靜。簡兒身手不弱,這世上,要想悄無聲息殺死煙柳精心培養的簡兒,不出動幾個武林絕頂高手絕不可能。即便宅中有,這些高手也不會閑到隨時觀察一個青樓女子。
卿華又想起皇帝在她出門前說過的話“華丫頭,朕壽辰過後,大嚴城留了不少女眷,你設個宴,待朕款待,讓她們哪兒來的回哪兒去。還有你那一檔子人,你都提點提點,特別是宋家那個丫頭。”
卿華自知現在是非常時期,這群姑奶奶留在縉雲,有害無益,越早送走越好,回頭吩咐翠幕“你現在回去準備帖子,各府去傳。就說陛下為太後祈福時日太長,未免城中諸國家眷思鄉,三日後在宮中設宴,為諸位踐行。再請京中女眷前來送客,以顯我縉雲風範。”
翠幕問“後日?”
“怎麼?”
“小姐,今兒二十七。”翠幕道“奴婢剛去替慧兒添妝回來,明日您還要去送嫁。後日就辦宴,會不會急了些。”
卿華搖頭“這事兒我倒忙忘了,無礙,急就急些。正好湊一塊兒,喜慶。”
“奴婢這就去辦。”
宮中另一處宮殿,不似延壽宮祥和之像,此處頗有幾分威嚴皇家之勢,九根漆金大柱,自宮殿口到殿中的大座,一根根令人眼皮直跳。
殿中央擺了十二張桌凳,左右各六,分四排,三三相對。前排右方是三位皇子,左方是幾位親王,後兩排分坐六位尚書。
幾個婢子上完茶,規規矩矩站在角落,整個大殿,除了蕭啟掀掀茶蓋,呼哧呼哧吹幾片漂浮的茶葉,安靜得十分徹底。
蕭典端起茶杯,揭開蓋子,見茶色渾厚,清香撲鼻“還是父皇的茶好,本王府中的茶就差了幾分火候。”
自從皇帝旨意下,蕭典就知道,不管自己父皇如何定位自己,至少至今,母妃得勢,自己封王,是最好的機會。
被立為靶子的可能他不是沒想過,卻無可奈何。
但,只要有一息機會,他都要抓住,為自己增加籌碼。故如今的蕭典不再是當初那個透明人,現在的皇宮,他是最得勢的皇子,是有可能登頂的那個人。
皇帝現存四個成年皇子,二皇子蕭涯宗人府思過,五皇子蕭啟和甦皖打得火熱,如果不是有個當丞相的舅舅,早離開奪嫡這個行列,當個富貴閑王。余下就是三皇子蕭典和四皇子蕭然。
蕭然此人,頗有頭腦,母妃敏嬪,親妹妹錦和嫁與帝師之子,外祖父剛好到場,正是禮部尚書。相對于蕭典忽然得勢,蕭然的根基顯然更加深厚。
蕭啟听蕭典夸茶,手頓了頓,眼神微妙。
坐在蕭典和蕭啟中央的蕭然,明顯感覺到蕭啟短暫的抽搐,端起自己忽略的茶杯,放在鼻尖一聞“南方的尖芽子,”又放下茶杯,含笑道“此茶本不應進貢宮中,但皇奶奶當初在南方時,喝習慣了,這才備了一些。”
蕭典臉色一僵,他自小不如其他皇兄,在良好母家背景下,金雕玉琢,講究風雅之氣。玉貴妃剛剛誕下蕭典時,母子二人,一個是低位妃嬪,一個是宮中唯二的皇子,在這種吃人的地方,不知多少人相要二人的小命,只得處處小心,保命未上,吃了不少苦頭。到現在,吃苦隱忍過來的蕭典,骨子里依舊看不起那些金玉之物。
缺少根基的培養,雖表面與金貴,內里更偏粗糙之風。
蕭啟也尷尬的咳了咳,作為一個皇子,尖芽子這種民間粗茶,竟夸好茶,著實有些尷尬。
恭親王笑道“三王爺既知民間疾苦,又頗有孝道,不枉母後如此厚愛你。”
此話一听就是圓場話,在場之人紛紛品茶,你一言我一言扯開話題。
恭親王對定親王使了個眼色,定親王寬厚的手掌拍在木桌上,頗有氣勢“今日將諸位集在此處,是皇兄昨日下的密旨。皇兄的意思,幾位王爺如今都是人中龍鳳,希望你們能為國分憂,為社稷著想。”
三位王爺的腰桿挺得筆直。
“為父皇思,為江山謀,是我等天生職責所在。”蕭典率先發聲。
“定不負父皇期望”蕭然緊接其後。
“嗯!”蕭啟狠狠點頭。
“好!”定親王滿意道“看到你兄弟三人能如此,皇叔我深感欣慰,就直言了。今日六部尚書皆到,皇兄的意思,你三人各選兩部,一來鍛煉自身,二來也好看看成效。”
恭親王笑得和藹,看著對面兄弟三人。
蕭典眉頭皺了皺,當初皇帝下旨讓他入禮部,明顯高了諸位兄弟一段,卻無後續,並無具體實權。況且禮部尚書是蕭然的外祖父,讓他下意識避開此事,這幾日禮部方圓數里他都不曾踏足。
蕭然心中一震,內心不住的喜悅,六部這種地方,拼的就是家世,母妃背後的花家,自縉雲存在就盎然于朝野,不說主家嫡系,就連旁支外房,也是各地大大小小官員。指不定這個侍郎的兒媳婦姓花,那個副官的老娘姓花,六部于他而言簡直就是一家親。
這種母家的優勢,之前上有蕭涯的蔣家,後又蕭啟的唐家,並未有何優勢,如今對上蕭典,蕭然除了狂笑想不出其他表達方式。
蕭啟只覺得內心狂躁,自從他和甦皖之事被曝光,越發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既然父皇不曾降罪,那就是默許。縉雲皇帝,不可能是個斷袖之人,否則如何傳承龍脈。這種想法一直縈繞蕭啟整個腦海。現在他只想讓時間過得快一些,他想回府,他想知道甦皖今日在王府干了些什麼,可曾做了吃食?可曾畫了畫?可曾題了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