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閣，建在書房之後，地處偏僻。畢竟如今的卿華應該在宮中為太後祈福，此番偷偷回宮，不能太過于明目張膽。
劉氏和秦氏帶著女兒在屋子里坐立難安，這位應該在皇宮的郡主，怎麼就突然回來。經歷了第一次見面，她們可不認為這個郡主是個和善的。
秦氏眼光一轉，似是喃喃道“郡主是個忙的，不可能無緣無故見我們，定是出了什麼差錯。”提高了些許嗓音“卿慎卿曉你們兩個過來。細細想想這些日子可有什麼不得體的，定要想全了，別等郡主來問責，就晚了。”
卿城抿了抿嘴。
劉氏笑了笑“大嫂，是不是太緊張了。萬一郡主讓我們來是好事兒呢。”
秦氏搖了搖頭“郡主最講規矩，今日冒險回府，還特地見我們，怕是真有什麼急事。好事兒也就罷了，我就怕是犯了錯。弟妹你也知道如今的處境，郡主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卿城的帕子捏的越發的緊了，秦氏掃了個余眼，微微松了口氣，看來和自己女兒無關。遞個眼色給兩個女兒，開始閉眼養性。
卿慎和卿曉也松了口氣，自家娘在外和和氣氣，是個軟的，只有兩個閨女知道，內里娘的厲害和心計，只要娘讓她們安心，想來與她們無關了。
劉氏沒有注意到自家女兒的異色，只是心頭一直急得慌。
卿華進來時，卿城腳一軟，差點沒跪下去，穩住了心神，才和幾人一起行了禮。
龍目跟在卿華後面。
卿華受了禮，向龍目道“去見過兩位嬸嬸。”
龍目持劍拱手。
劉氏秦氏連忙不敢“不知這位是？”
卿華見龍目面無表情，越發笑得和氣“兩位嬸嬸別見怪，這是父親收的義子，單名一個目字。”
秦氏眸子一暗，這個義子一看就是用來繼承家業的，卻是卿華屬下作態，看來龍家的家業她是指望不上了。
卿華喚上卿慎和卿曉，拉著二人的手，問秦氏“這幾日筵席頗多，可替二位妹妹找了人家？”
兩個小姑娘臉色微紅。
秦氏溫柔道“並不曾，想來我們尋得不一定通透，家世人品也不甚了解。正想詢個日子問問郡主。”
卿華滿意道“我倒有幾個人選。只是…”
秦氏忙道“郡主但說無妨，若是她們有福氣，自是沾了郡主的光。”
卿華斂了斂笑意“都是一家人，也沒什麼不好說的。”低了低嗓音“也就是這幾個月，京中官員變動怕是有些大，大嬸嬸不如過了這幾個月再找佳婿。”
秦氏臉色變了變，眼中帶了一絲謝意“大嬸醒得，都听郡主的就是。”
卿華見秦氏上道，微微頷首，放兩個姑娘下去了，轉眼又看見一臉不安的卿城，語氣冰涼“你！跪下。”
卿城猛地一顫，跪在地上。
劉氏不明就里，但知大事不好“郡主，這是？”
卿華示意卿慎卿曉“把你們二嬸嬸扶起來，此事，與她無關。”看樣子，劉氏並不知情。
卿華看向依舊戰栗不安的卿城“怎麼？現在知道怕了？做事兒的膽兒哪兒去了！”
卿城越發不安，“郡主。”
卿華語氣越寒“你可真想好了？”
卿城見卿華動怒，心頭隱隱有退意，卻想想那潑天的富貴，終是忍住了“郡主，如今二皇子風頭正盛，母家極貴，若是龍家相助，定是錦上添花。但郡主和卿月姐姐皆是金貴之身，萬萬不能冒犯，卿城不才，願入皇子府，助郡主一臂之力。”
劉氏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不等卿華發話，上前就要給卿城一巴掌，卿城手疾眼快，抓住劉氏的手腕，低喚“娘。”
劉氏看著女兒一副好顏色，眼神也暗了暗。若是在這種時候入皇子府，女兒將來少不得要做娘娘，自己也不用待在這龍府，寄人籬下。
卿城見此，知自己娘心中所想，放開手腕。
劉氏狠很咬了咬牙，和卿城一同跪在地上“二嬸嬸只有這一個女兒，此生唯一的盼頭就是她嫁個好人家。”劉氏眼眶微濕，這是真心話“主要郡主能出手相助，二嬸嬸願長伴青燈古佛，為郡主祈福。”
卿華冷眼看著“二嬸嬸可知道，二皇子府雖是金玉富貴，卻後院女人眾多。兩個側妃皆是父兄掌權的世家嫡女，兩個庶妃也是名門出生。若是卿城嫁進去，正妃的位子定然是坐不下的，往下就只剩庶妃和侍妾，不知二皇子允諾了什麼分位？”
這些卿城都是知道的，卻從不願多想“卿城也是龍家的女兒！蕭涯哥哥說了，要十里紅妝娶卿城過門”
“笑話。”卿華道“蕭涯的兩個側妃，一個是愉遠侯嫡長女，父握兵權。一個是刑部尚書嫡女，實打實的權臣。不知卿城妹妹你有什麼？你父親早亡，孤兒寡母，如今龍家當家的是我爹爹，且不說我和卿月，與你相同的還有卿慎卿曉。你可覺得，我爹爹會為了你，助二皇子多少？要我說，能給你個庶妃就證明二皇子心中有你。”
卿城臉色慘白。
“別以為這世上只有你聰明。若當真二皇子有你說的如此優勢，我龍家雖說嫡女有數，但旁支可不少，塞幾個貌美侍妾還是有的。將來二皇子一旦登基，我也有的是法子讓皇後姓龍。”卿華繼續道。
卿城咬住下唇。
“你若是還想嫁，我也不攔你。”卿華進行工作總結收尾。
“我，我…”卿城也迷茫“我…”
劉氏顯然沒有跟著卿華的思路走。如今龍家的嫡女雙手都能數的過來，數量少價格才高。雖說如今只是庶妃，但看在龍家的面子上，也會對卿城客客氣氣。將來一旦登基，就算是側妃正妃排在前頭，也能撈個妃位，說不定還能誕下皇子。
歷代皇帝他媽都姓龍，劉氏覺得自家卿城就是下一個，不等卿城開口“二嬸嬸替卿城多謝郡主。將來入了皇子府，定感恩戴德，不忘郡主的恩情。”
卿城看著自己娘親一臉喜慶，眉頭皺了皺，卻沒有反駁。
“該說的我也說完了，這條路是你們自己選的，那便你們自己走。”卿華起身離開“我會告訴爹爹你們的意思，看在龍家血脈的份上，會替你盡量爭取高分位。但，這也是最後一次。從今往後，你高臨鳳位也好，食不果腹也罷，都與龍家沒有任何關系。”
再見了一次龍摯，卿華在夜幕中回宮。
接下來一兩日，宮中十分清淨，卿華樂得自在，看書品茶，看看殘棋。
不似蕭過整日忙，就連南穆宜也被拉上東奔西跑。
這日傍晚，太陽剛剛收去鋒芒，整個皇宮開始陷入沉靜。
卿華捏碎手中的紙，帶翠幕和龍目往皇帝處趕。剛一進屋，太後，蕭過和顧悔都在里面。
蕭過朝卿華使了個眼色，微微頷首走到蕭過背後。
顧悔正在收針，直到最後一根銀針被拔出皇帝體內，皇帝枯成皮包骨的指尖動了動。
在場之人都是屏住了氣息，直到皇帝眼皮微動，掙開渾濁的眼眸。
“皇兒，”太後輕輕喚了一聲。
“母後。”皇帝費力看了一眼，想掙扎坐起來。
顧悔將銀針收進包袱“陛下體恤，莫要妄動。”
太後坐到床沿“是了，是了，好好躺著就好。”
皇帝握住太後的手，向顧悔道“此番辛苦顧宮主了。”
顧悔面上如常“這兩個月，陛下還是不要下床的好，多靜養。”
皇帝舒了口氣“朕知道，”看清在場眾人，接著說“可否請問顧宮主，朕還有多少時日？”
此話一出，場中的氣氛頓時一涼。蕭過領著卿華，及翠幕，龍目立刻退出。
皇帝語氣奄奄“臭小子和卿華不必走。”
卿華腳步一頓，這種話她可不想听。
蕭過握住卿華的手，走回原地。龍目和翠幕行了禮，順帶關好房門。
太後輕輕抽泣，看著顧悔倒也平靜“顧宮主就直說吧。”
顧悔正好收拾完東西，直起身子，將方才彎腰垂到身前的頭發撩到身後“若是靜養，兩年無礙。”
皇帝輕輕晃了晃頭“這幾日你在宮中，應是能看出來。縉雲，不允許朕靜養。”
“皇兒。”太後語氣添了幾分悲涼。世上令人傷痛之事萬千，最令人斷腸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
卿華亦是感傷，平心而論，若她不是卿華，不是龍家的女兒，這個帝王一生，勤政愛民，兢兢業業，是個好皇上。只是不是好夫君，不是好父親。
顧悔表示明白“半年。”
“半年，”皇帝喃喃“我日子不多了。”
“皇兒”太後眼眶越紅
“母後不必擔心，”皇帝聲音又弱了些“母後還要保重身子，今後還有好日子等著您呢。”
太後含著淚，不敢看自己兒子的臉，眼神一直斜著。
皇帝拍了拍太後的手“母後這幾日想必也累了，回去歇吧。”又向蕭過道“你留下來，與朕說說話。”
卿華一直存在感低，見此情景，向皇帝行禮，上前攙扶太後離開。
門吱呀的一聲打開，再吱呀一聲關上。
皇帝在太後離開的那一刻，臉色瞬間蒼白，自身的體力已經不能支持他繼續交談，順了幾口氣“查出什麼了？”
蕭過走到皇帝床前“侯公公刺殺皇叔後，嘴中含毒自盡。二皇子府一個江湖中人第二日再入宮行刺，被臣斬殺。”
皇帝低聲“老二。”
“皇叔準備如何？”
“你看朕這幾個兒子，誰堪大任。”皇帝問。
“各位皇子皆是文武全才。”蕭過回。
皇帝笑了笑，從喉嚨里擠出的聲，干癟蒼涼。“你出去吧，讓卿華進來。”
蕭過抬頭。
皇帝道“她是你媳婦，朕不會為難她。朕希望待朕百年之後，她和龍家，能護我皇族。如此，至少天下百姓不會受流離之苦。”
蕭過道是，並不多解釋，一出門就看見卿華讓人抬了張貴妃椅，丫鬟打扇，躺在走廊下，舒適愜意。蕭過好笑，坐到卿華旁邊“你倒是會找地兒。”
卿華眼都不睜，翻了個身，“那當然，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我看你這樂是行不成了。進去吧，皇叔要見你。”蕭過撫了撫卿華的發鬢。
卿華極不情願，蹭了蹭蕭過的手心“我總覺得陛下在算計我，他和第一次見我時變了不少，所以不樂意見他。這種居帝位多年的老妖怪，我才不想和他比算計，一個不小心。連皮帶肉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