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後第七日的清晨,宮里幾個宦官奉旨接我與羅儲昶入了東南側的延喜門,路上听宦官說起,才知道這幾日阿耶正在朝中物色合適的尚書令。
前任尚書令鄭贄持著早年扶持阿耶登位的開國功臣地位,不收太子的邀貼,不願做慶王幕下,自成一方天地。
而太子及慶王兩方不願讓這個位置白白空著,不能為他們效力,遂派人在鄭贄上奏的奏折中改了幾個重要的地方,又讓年邁的鄭贄大病一場。接著兩人共上了兩張奏帖︰鄭贄年老體弱恐不能再勝任,拿這個由頭勸阿耶另擇賢者。
阿耶起初猶豫,念著他開國元勛的豐功偉績等他慢慢把身體將養好,鄭老卻一日不如一日,病情惡劣,始終不見回春。高位玄虛,人心惶惶,而後朝堂論升遷調動之事補缺空位,阿耶沒了耐心,也只是扶額嘆息可惜了一代功臣,隨後恩賜爵位,賞了一些中听不中用的虛名,告慰他竭盡半生為朝廷,讓他退隱休官了。
鄭贄勢力輕輕一揮手便除掉,他的告老還鄉真是淒苦啊。
鄭贄為人剛正,年紀一大把為朝中不知樹了多少功勛,阿耶為了兩個兒子,舍他算不上什麼缺德,卻讓我有些心寒。
成王敗寇自古時運造,我哪里知道兩黨誰能抓住縹緲的機運。自我嫁入羅家,便默認我只能選慶王。許是賭博,投了骰子已是注定,暗里的操作卻是斗智斗勇,偏偏在這方面,人的作用大過命。
羅儲昶听到宦官與我的談話,本來合著眼,听到之後瞧了眼窗外,食指輕輕敲打著膝前,偏頭帶著點慵懶的味道,說道︰“你說,這尚書令朝中誰最合適”
我垂下眼眸,手指磨砂著蔻甲,抬頭仔細盯著疊疊輕紗帷帳上回羅紋的線條。阿耶的脾性疑慮慶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采納慶王部下的人已是不可能。
而太子羽翼尚豐滿,阿耶估計也不願再把尚書令的重位給予太子。最有可能是培養自己可以信任的人,達了心願也不怕兩人對此有異議。
而朝中阿耶信任就是最初跟著京陽起兵的獨一人。
“**不離十就是郡王李重江”我揚過頭去看他。
他嘴角翹起一點笑,側首看著我“公主為何這樣自信,嗯……。兵部侍郎謝參省你可忘了?”
我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一聲,道“是我忘了,還是你忘了?我來提醒你一下,謝參省是慶王交好,嫡長子又與慶王第三女結親。阿耶有意打壓慶王以平衡兩子在朝勢力劃分,又怎麼會抬高慶王的人的官職。撇開這層關系不說,前些日子,他慫恿部下以置辦阿耶建軍事宜,軍庫糧草皆服務于阿耶建新軍為由,克扣太子禁軍的軍械糧草三日。因而惹怒了禁軍統領,統領因而參了一本。統領說他玩忽職守,懈怠公職,以公報私。兩人在朝堂上大吵一架,謝參省還拿阿耶建新軍,兵部無多余糧草為擋箭牌,弄得阿耶處境尷尬,三人極為不快。怎麼,駙馬人未老,眼已花?”
“公主不信,我們賭一把如何”他桀驁不訓的笑意有些讓我不爽,賭可是我的老本行,我撇嘴一笑,爽快地說道︰“賭什麼?”
他的食指有節奏輕輕敲打膝前,思量了一會兒,不緊不慢說道“若我贏了,你便學做羊肉羹,若我輸了,听你吩咐”
想到上次做羹的事,我暗自發笑,他就只有這點盤算啊,想刁難我重做,還得想想有沒有這個機會!
我笑得更歡了,捧著腹說道︰“駙馬,你是輸定了”
羅儲昶又道︰“這次打賭我退一步,省得之後傳出去說我堂堂七尺男兒去刁難一個婦道女流之輩,這次聖上若擇兩派中立任一個人算你贏,而只擇謝參省才算我贏,如何?”
我道︰“一言為定,駙馬這是不忍心欺負我?”
羅儲昶驚愕地看著我,臉上浮出不明的紅暈,隨即轉過頭去。
甘露殿外,我與羅儲昶站在一側候著。太陽已懸過宮牆,夏至已過,陽光很是耀眼灼熱,猛烈的光射在琉璃瓦上,發出迷幻的五色光環,刺痛我的雙眼。
我朝門外宦官問道︰“阿耶和誰在談事”
宦官俯身說道︰“稟衡陽公主,是太子殿下與慶王殿下”
我估計著慶王正為了尚書令一職和太子唇槍舌戰,眼前的光越發晃眼,我的腦仁悶著痛,有些不適,現下得找個地方歇息。
羅儲昶先我一步說道︰“我與公主現去偏殿候著,聖人若傳喚,即刻來稟”
宦官引路,我與羅儲昶坐在偏殿座椅上,我遣了㚹a氯Ь︵┌ 胂戕柑覽礎 br />
飲了湯,暑氣漸消,我靠近冰塊近些,㚹a履米派茸右∫。 匙歐縊屠矗 顧 詡》羯希 磣由匣鵠備型松 沂媸識嗔恕 br />
羅儲昶泰然自若,絲毫不覺燥熱,我也懶得張口問他。
嵐月眼里有些擔憂說道︰“公主,我看這些年,太醫調養都是白費功夫,今夏伏天還未來,畏熱的毛病又犯了”
五娘在旁道︰“公主的隱疾竟是如此嚴重?”嵐樂未語。
我想起太醫開的那些藥方,說是調理,就拿我當藥罐子使,那些藥味苦不堪言,弄得我對藥味極其敏感。
我摸了摸額頭“不值得在意,沒有病癥就好”
嵐樂向冰盒里添了幾塊,說道︰“現在看著是沒什麼干系,女子體虛本就是禍根,怕是以後……”
五娘忙道︰“怕是以後什麼?”
我撇頭看了嵐樂一眼,她止住話,沒再說,我怕她說下文,我也怕五娘知道我這病根落下女子最遺憾的事。
約莫片刻,宦官傳喚。我與他進了甘露殿,見慶王穿著一身深紫團花綾羅朝服,頭戴進德冠,腰系玉鉤帶,懸掛十三 帶。他站在殿右側神情嚴肅,眉頭凝有憂慮。
我與羅儲昶行了禮,慶王瞧見我二人,臉上勉強掛些笑容。阿耶說道︰“今日舒窈三日回寧,朕看見你們二人成對歸來,甚感喜悅”
我俯身說道︰“阿耶掛念兒臣多年,現舒窈亦能定心安家,阿耶應寬寬心”
阿耶斜眼看了眼慶王,垂下眼簾掃了掃文案上幾貼奏折說道︰“今日閑話家常,去偏殿敘敘罷”
阿耶從金鑾高堂上走下,我余光看見慶王阿哥,他的臉上浮出怒意與不甘,盯著阿耶的身影,眼神愈冷。
甘露殿金壁闊庭,氣勢磅礡,可就是因為覆了太多的金箔,雕了太多的碧玉,層層裹裹似劃開了天際的鴻溝,人心隔著銅牆鐵壁不得而知,這樣的宮庭下講家常人情話是奢望,也是無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