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樂扶著我走到池缸旁,指尖攪動清水,生成一**漣漪,水波悠悠,一片荷葉順著水波慢慢移開,荷葉下一條黑身白尾的對魚被水面的異樣驚動,擺了擺似柔軟絲綢般的尾巴,向池地游去。
心里像是一鍋焦糊的粥,明明很難受,卻強硬自己吞下去,家的模樣早已在我心中結了蜘蛛網,阿娘的顏容聲音模糊不過,徒然掏空回憶,也找不到一點點的念想,卻一念成傷。
元寶是我多年來養活的第一條魚,我視它為寵物,每日定要親手喂養或清理魚缸,絕不假借他人之手。
我問嵐樂,“對魚恰似這名字,定要一雙雄雌才能相依成活,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將它們養做一對麼?”
嵐樂在旁無聲,只是低低看著魚缸里游著的元寶。半響才道︰“奴婢不知”
我拿一支銅花網將水中漂浮的小蟲子撈起,道︰“一來,想破這則對魚需雌雄一對才能養活的說法,跟規則較勁,二來是想提醒自己斬斷情根,不要輕易用情,跟自己較勁”
嵐樂道︰“殿下為何這樣逼自己,帝王千歲,怎麼還要這樣為難”
我未回答,卻道︰“你覺得丹陽公主性子如何?”
嵐樂食指戳著唇,“嗯……丹陽公主純真活潑,無憂無慮,待人都是真性情,是極好的主子”
我道︰“宮中姐妹自是有各的活法,她天真無邪地長大,可對政事無聞不問,到底是因為有年長之人為她做了一切。有人享福作樂,必定有人忍性棄己。而,我不幸,便是那個要忍性棄己之人”
嵐樂注視著我,眼中幾經波瀾,在我身後說道︰“公主不易,奴婢希望公主能安安穩穩度過這一生,現在雖然這樣,以後一定會好起來的”
嵐樂與浣言一樣,天真爛漫,不拘于世俗,總能把危急化為平淡,好像沒有什麼事是過不去的坎兒。這些年,多虧有她們在我身邊,不至于失望大過于希望。
浣言是我十五歲認識的,那時我才回宮,並不知曉宮中的禁忌。
恰逢阿耶壽辰,萬貴妃念我不知阿耶喜好便好心送一把牛骨弦箏讓我獻給阿耶。
年少無忌,以為人人都是好人。我拿著那把箏去到兩儀殿的路上踫見小我三歲的浣言,她嚴肅地告訴我這把箏是穆皇後的遺物,在宮里乃是人人皆知的大忌。
穆皇後就是那位堪比男兒的竇氏,乃是太子及慶王的生母,與阿耶感情深厚,遺憾的是紅顏若雪,等不到花開的暖春,在阿耶入關前便香消玉殞。
阿耶稱帝後追封她為皇後,賜謚號穆,阿耶常常睹物思人,後命內監建了燭羽閣,閣內與穆皇後生前的內閣一物一花皆相同。
她繞有興趣又帶點神秘感給我講︰“從前有位剛入宮的寶林听聞穆皇後的一幅《花神賦鳥》讓阿耶思魂夢斷,隨即仿了去,阿耶見之發怒,落得個囚禁掖庭的下場。此後在無人敢提及穆皇後,而這把琴是太穆皇後生前摯愛,一首《長相思》彈得恍若瑤台仙子,眾人隨之暗淡失色”
浣言給了我一塊通體晶瑩的翠玉,她以身體不適逃了壽辰。
那時年少孤立無援,人人當我是無母族護我的野孩子,連身邊的宮人都能明目張膽地瞞我,欺我。浣言的明媚給了我一絲絲藉慰,以後的年份里也不至于寡清無味。
我一步步明白周遭環境,記得是怎樣回敬萬貴妃的?以出宮為條件買通萬氏身邊一個情竇初開的婢女,把寶琴交給婢女送去火場假意焚燒。
我親自將琴贈與阿耶,說是無意間在火場上看見即將要焚的寶琴,便攔了下來,覺得琴美獻與阿耶。
阿耶忍無可忍,審訊燭羽閣上下等人,以寧殺一千也不錯放一個的勢態終將一個萬氏心腹抓了出來。
婢女嚇得魂飛魄散,招供萬氏曾讓工匠仿造古琴,以假換真掉包了燭羽穆皇後留下的寶琴。隨後審問萬氏宮中上下,事先交代好的婢女指示是萬貴妃因心生妒火,命人燒毀寶琴。
之後我賜婢女出宮,並遣走她與情郎,命他們永生不再踏上大元。並非我心狠手辣,如若不這麼做,萬氏必會追殺兩人,他日奸人抓住了遺漏,莫說立威,就連性命都成問題,更別提我能在這宮中無依無靠地活下去。
阿耶斥責,大罵萬氏妒婦,我清晰的記得萬氏跪下時眼中的萬分恐懼。我用罰俸半年,閉門三月的懲罰告訴宮闈上下,我乃正一品衡陽公主,食邑萬戶!
此後再無怠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