薔薇正想關門，看到他在吃粽子就說，我也要吃。他拿著咬了幾口的粽子走到她面前遞到她嘴邊。原以為她會拒絕，結果她還真咬了一口，吃完又咬了一口。他說，再吃一口。她就再狠狠咬了一口，然後關上房門。
那一刻，他們沒說多余的話，也不知那算不算和好。
考試時他和宮婷在一個考場，而薔薇在另一個考場。考數學時，他和宮婷一起進考場被薔薇看到，她看上去很傷心。之後一直到考試結束他們沒再踫面，但他在心里默默祝福她能考個好成績。
陳默從記憶的深淵跳脫出來，望著這座萬人朝拜的清明山，思緒像風吹亂的頭發。以前他和表弟來過一次，唯一一條曲折的小路在蒼翠的松柏間盤旋而上，一直通向山頂的大雄寶殿。那次，他的心情沒今天這樣愉快，可能是因為身邊的人不是薔薇吧。
薔薇看上去特別開心，她一定猜不到，剛才的回憶和他們之間的感情有關，如若她知道的話會怎麼樣呢？此刻，她喘著氣哼哼唧唧唱著歌，看見路邊的野花就忍不住采上一朵，或者抬起頭眯著眼望著藍藍的天空，儼然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好不容易爬到山頂，只見大雄寶殿門窗緊閉，其余幾座神廟也無一例外。
薔薇站在門廊下，踮起腳趴在雕刻著各種花草鳥獸，染著艷麗油彩的窗戶向里面張望著。廟內光線比較灰暗，當她看到怒目圓睜的佛像時，頓時嚇的大叫起來，然後跳下台階躲在陳默背後摟著他的腰說︰“鬼，有，有有有鬼。”
陳默像個紳士一樣站在台階下紋絲不動︰“鬼！大白天的還會有鬼？我要把它揪出來單挑。”薔薇死死摟住他就是不放手︰“別，別去，它會把你的魂給勾走的。”听到這話陳默才轉過身抱住她認真的說︰“能把我魂勾走的不是鬼。”薔薇有些疑惑的看著他︰“那，那是誰？”陳默松開她跳上台階︰“是，你。”
他說完薔薇便轉身望著黛青色的遠山︰“我膽很小的，拜托你不要開這種玩笑。”陳默朝廟里望了望面向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我沒有開玩笑啊，我說的全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可以跪在佛前發誓。”薔薇用雙手堵住雙耳然後大聲喊︰“你說什麼我听不見。”
這時，陳默從台階上跳下來走到她背後大聲說︰“龍如月我喜歡你。”薔薇突然轉過身來一臉仇視的盯著他︰“你喜歡我啊？我也喜歡你知道不？可和你相比我更喜歡宮婷。”陳默瞪大雙眼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一定是有病。”薔薇也不生氣，歪著頭呵呵一笑︰“對啊，我是有病。不過，你也病的不輕。我們同病相連。”陳默沒再說話，只是仰頭望著天上游移的雲朵笑的全身亂顫。
其實薔薇從不相信世上有鬼，也不信天上有神。此時便走上台階再次向廟里窺視著，不知道為什麼除了敬畏，心里竟生出一絲害怕，這害怕究竟是因為什麼，她一時也說不清楚。似乎長滿了雜蕪，染上了塵埃的心靈被神靈那雙犀利的眼楮看穿了似的，丑陋和邪惡的欲念無處遁形，**裸的袒露在他面前。怎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即便站在群山之巔也覺得自己渺小如草芥，微弱如塵埃，就像風輕輕一吹就會折損和消散，于是產生一種想哭的感覺，這感覺讓她非常難受。
見陳默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她便跳下台階撫摸著柏樹墨綠的葉片︰“嗨，你信佛嗎？”男人對世界的理解總是比女人深刻，尤其像他這樣比較自我，比較有主見的人想法往往出乎意料。
陳默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被風吹得凌亂的頭發遮住了半邊臉，這種落拓不羈的樣子曾經深深的吸引著她，讓她陷入愛河不能自拔，如今他的魅力毅然不輸當年，這是和南風極度相似又略顯不同的美，這種迷人的美讓她的內心隱隱不安，這不安就是害怕再次沉淪。她已被陳默傷害過一次，所以不能再重蹈覆轍。
過了許久，陳默才轉過身用迷離的眼神望著她︰“都說信則有，不信則無，你覺得呢？”薔薇撫摸著紅漆剝落的廊柱抬頭望著屋檐︰“這是什麼話嘛，真是浪費口水。”陳默向天空擲了一顆石子，望著降落的弧度捋了捋散亂的頭發︰“拜托，那就別問這種鬼都答不上來的問題啦。”薔薇望著高遠的蒼穹微微一笑︰“我還以為你是百科全書什麼都知道呢。”
陳默哦了一聲，然後走到她身邊︰“這麼抬舉我啊？哎！這輩子沒白活，知足了。”薔薇靠在廊柱上又說︰“原來我是白抬舉了。哎，你說那些清心寡欲的人一輩子呆在廟里，暮鼓晨鐘，打坐誦經，青燈弄影，數十年如一日赤城之心天地可鑒，難道死後，真的能贖盡前世的罪惡榮升極樂嗎？”
看著她老成的模樣，陳默就有點擔心，不會是中邪了吧，老問這些無聊的問題，于是用胳膊踫了踫她︰“不過上山玩玩而已，你何苦絞盡腦汁問那些燒死腦細胞的問題？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你，就是個活生生的庸人。”他愛怎麼損就怎麼損薔薇繼續說︰“都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人們經常用香花和果蔬供養神靈，鳴炮，焚香以示虔誠，可到頭來不僅沒有善報，反而苦難纏身，這讓信徒們情何以堪呢？”然後扭頭望著廟里手執法器的神像。
有點無奈的陳默采了朵小紅花戳了戳她的腦袋︰“嗨，這里進水了還是看破紅塵了？沒完沒了你。”薔薇伸出手指笑嘻嘻的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你才這里進水了呢。怎麼樣？糖炒栗子好吃嗎？”她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很容易被紅塵瑣事侵擾，煩惱經常因此產生，或許他說的對吧，她真是庸人自擾。
陳默摸了摸額頭咬著嘴唇︰“別動不動拿佛祖說事，你要是把他惹怒了，大手一揮給你弄個七災八難的，你這一生不是活的太遭罪了嗎？”薔薇一臉無所謂的沖佛像做了個鬼臉︰“我好怕呀！陳默你個烏鴉嘴。”這時，陳默突然笑了︰“怕就怕，何苦要裝大頭蒜呢。有本事就在廟里呆一晚證明一下你的膽量。”薔薇眨巴著雙眼看著他︰“我是不是有病啊？”陳默一臉壞笑的望著她︰“你說呢？”
他剛說完，薔薇一下揪住他的鼻子︰“難怪嘴那麼臭，原來是大蒜吃多了啊。”陳默哭喪著臉趕緊求饒︰“嗨嗨嗨，這可是我的招牌啊，你要是把它給揪掉了，帥到沒朋友的我還怎麼面對列祖列宗，面對鄉親父老，還怎麼在社會上混呢。放手，快放手。”
薔薇用力把鼻子擰了一下，然後松開手說︰“哦呸，王婆賣瓜自賣自夸。你帥？我要是女人寧可嫁給土行孫也不願意嫁給你。”
她剛說完，陳默就一邊搓臉一邊大笑起來︰“這麼說你不是女人啊？哎！白白喜歡你這麼多年，真是作孽呀。”
望著他那壞壞的表情，薔薇怪力亂神了片刻，然後就追得他滿山瞎跑。跑了幾個來回，褲子已經被刺給劃的不成樣子，打眼一看活像投錯了胎的叫花子。
似乎只是眨眼工夫，太陽便斜了，就像放飛的氣球被山後的人拽著繩子往回拉，一直拉到歲月的長河里，晚風一吹，來回蕩漾著，一直蕩到那海鳥棲息的港灣里去了。
暮色籠罩之下，村落里的燈火漸漸亮了，閃閃爍爍如繁星墜地。陳默望著那燈火就像窺見心中渺茫的希望，那希望好微弱，好虛妄。
七點多鐘，他們慢慢走下清明山，並在鎮上的鴻運賓館開了間房。房間雖小，但整潔干淨，里面擺著兩張單人床，床中間放著個床頭櫃，櫃上放著個煙灰缸，櫃下放著一紅一藍兩雙拖鞋。靠窗的牆角左邊桌上放著電視，右邊牆角放著一個枝形衣架，靠近衣架的地方放著一個洗腳盆和臉盆。
陽台上有個小水池，薔薇和陳默把腳放進水池里，擰開水龍頭沖了沖，然後坐在床邊邊看電視邊嗑瓜子。
過了一會，陳默就走到窗前看著屋檐下那幾盆含苞欲放的月季花，把那根煙抽完，然後轉過身來開始講他和宮婷的情感故事。
有點疲倦的薔薇感到困惑，心想又不是名人情感史，她早就不感興趣了，他為什麼要講呢，但，當他說已經和宮婷分手時，她還是唏噓不已，並略帶諷刺的一笑︰“女人如衣服嘛，穿久了是該換件新的對吧？”
陳默隨手抓了一把瓜子，一顆一顆砸著她的腦袋︰“你個黃毛丫頭，我是那麼俗氣的人嗎？對了，我說了這麼多，現在說說你吧，那天為什麼哭的那麼傷心？”
望著他洞察一切的眼神，薔薇只好扭頭看著窗外︰“還說自己不是俗人，那你拐彎抹角的干什麼？想知道我的事啊？除非你拿把鉗子把我的嘴撬開。”陳默盯著她，神情坦然，不依不饒︰“我听說你那位白馬王子高大，帥氣，才華橫溢，更可氣的是還非常非常非常的愛你對嗎？”
本來這些天，還在傷痛中的薔薇不想提及南風，此時只能說︰“你還真是神通廣大啊。”陳默一臉的得意︰“過獎過獎，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和他公平競爭嘛，這點自信我還是有的。”
見他走進洗手間，薔薇便小聲嘀咕︰“要是閑著無聊干脆背塊磚到河里洗去。”然後用被子蒙住頭心想，還讓我去他家過端午節呢，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憑什麼去啊？說是他同學鬼都不會信。不，我不能去，明天天一亮就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