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過去,陳默就意識到自己的冷酷無情。那時,他太冷漠,太傲慢了。自以為長的比其他男生帥,而且畫一手好畫,于是就有點得意忘形,誰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即便那樣,名副其實的校花薔薇,追她的人不計其數,可她偏偏喜歡上了他。
在高三插班補習之前,他在西安上過三年中專,世面自然是見了不少,面對薔薇的暗戀,他一直秉持著不冷不熱的態度。
漂亮女孩他在西安見多了,因此,就沒把薔薇放在眼里。被女孩子喜歡自然是件開心的事情,他享受著被愛的榮耀,但又和她保持一定距離。用他的話說就是,不願意一刀切斷,讓彼此毫無瓜葛。也不想進一步發展,讓感情稍微加深。正是因為他那種模稜兩可的態度,才讓薔薇受盡了折磨。
仔細想想,那時可能是年少輕狂,不懂得顧及她的感受,如今,他悔過了,可似乎已于事無補。之所以把薔薇帶到學校來,是想讓她回想起過去,兩人重歸于好,但不知這個心願是否能如願?
薔薇像只兔子在學校里蹦噠了一圈,然後氣喘吁吁的跑回來坐在他身邊抬頭望著細碎的陽光︰“嗨,你知道嗎?我剛才撞見班主任了,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還沖我笑呢。哎呀!我好開心呀!”
陳默聳了聳鼻子一臉不屑︰“切!你以前是不是喜歡他呀?花痴。”薔薇狠狠在他腿上捶了幾下︰“哎,你,你什麼意思啊?你才花痴呢。”陳默用色迷迷的眼神把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捏,著自己的下巴︰“當年的校花嘛,響當當的大人物,人家沖你笑也很正常。雖然現在人老色簑,可也風韻猶存嘛。”
這話听上去似乎帶著一股酸味,薔薇盯著他那陰陽怪氣的神情突然站起來雙手插在腰間︰“你,你什麼意思啊?笨嘴拙舌的不會說話就把嘴閉。”陳默噗嗤一笑,然後趕緊捂著嘴,瞄了瞄那些正在笑他的學生。
學生時代是辛苦的,可也是快樂而讓人難忘的。
那時抱怨課程太重。老師管的太嚴。嫉妒其他同學英語成績太好。嘲笑富家女兼班花各科成績太爛。議論哪個女生在暗戀某個男生。某個男生正在追求哪個女生……。高三文科班就像一個小社會,每天都有新聞和八卦流傳到理科班里。
臨近高考的時候,班里有些同學開始交換一寸黑白照片,並在紀念冊上寫下祝福與惜別的留言。再和校長,班主任,各科代課老師擠在這個花園里,對著鏡頭高喊“茄子”,把每一張熟悉的臉都定格在鏡頭里,然後紅著雙眼收拾完翻爛的書本,戀戀不舍的走出校門。
追求理想的腳步永不停歇。已經泛黃的師生合影還夾在玻璃相框中。同學們光滑,圓潤的臉只屬于那個粉筆灰彌漫的夏天。愛與恨都留在這個寬敞的教室里,成了人生一道怎麼也抹不去的灰色風景,讓人唏噓,讓人懷念。
薔薇和陳默爬上三樓,來到高三教室門口。教室的門緊鎖著,透過明亮的玻璃窗,可以清楚的看到恩格斯,馬克思,**的畫相,他們都被完好無損的瓖在鍍金玻璃相框里。
落了一層塵土的水泥地面,油漆剝落的木頭桌椅,因為染了歲月的塵埃,看上去更加古樸,厚重的鋼化玻璃黑板。看著眼前的一切,就像窺見了自己當年的稚嫩模樣。
女生的理科普遍較差,分班的時候,大部分女生都選擇了文科。于是一到下課,理科班的男生就從一班跑到這個教室門口瞄著曾從他們班里分出去的漂亮女生。
這件事被班主任知道後,就站在講台上鄭重其事的說,現在要以學習為重,不準談情說愛,要是以後找不到媳婦,老師會幫你們想辦法。他的教誨是那麼幽默風趣,听那這話同學們就趴在課桌上笑成一片。
班主任接著說,同學們,老師也是從你們這個年紀走過來的,你們心理的苦,老師是知道的。同性相斥,異性相吸嘛。很正常,很正常。不過,老師還是之前的話,現在主要是把學習搞好,等你們以後出息了,還會擔心找不到媳婦……。
從學校出來,雙手裝在褲兜的陳默瞅著薔薇︰“我那張照片你還留著嗎?”過了片刻薔薇才說︰“啊!什麼照片?”高三那年,某一天,父親騎著自行車,來鎮上給她送吃的,看見桌上陳默的黑白照片問,這誰,嗯,怎麼長的跟殺人犯似的。她低著頭緊張的說,班里一個同學。仔細想想那張照片是有些嚇人,後來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反正找不著了,另外一張彩色的被南風撕了。要知道那個時候,女生留著男生的照片鬼都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陳默似乎有點失望︰“哎!我猜你早就把它弄丟了對不對?你那張照片我還好好保存著呢。”薔薇略帶諷刺的說︰“喲!沒想到這位大藝術家還挺多情的嘛,當年我怎麼就沒發現這一點呢?”陳默自知有愧,但還是說︰“以後你慢慢會發現的,我會證明給你看的。”薔薇見他認真起來趕緊叉話︰“哎呀!我肚子有點疼,去上個廁所。”說著就往廁所跑。陳默見她有意逃避話題,掩飾不住的落寞讓他看上去像個可憐的孩子。
薔薇從廁所出來,見他站在柳樹下眯著憂郁的眼望著糾纏交錯的樹枝,看到她時,一臉的傷感,就把水遞給他,他也不理,就故意逗他︰“年紀輕輕的干嘛愁眉苦臉的?小憤青你讓水煮啦?”陳默也不說話,似乎加班加點工作了幾天幾夜沒力氣說話似的。
薔薇的臉一陣發燙,可並沒有覺得自己的躲避有些過分,更沒有要給他道歉的想法。于是兩人在搖曳的柏樹下僵了二十分鐘,氣氛才慢慢緩和。
過了一會,陳默首先開口,這讓薔薇多少覺得他還有些氣度。他用征求的口吻說︰“想發財嗎?時間還早,我帶你去給財神磕個頭怎麼樣?”薔薇用緩和的口氣問︰“你哪只眼楮看見我缺錢啊?”這附近好像沒財神廟嘛,唯一有些名氣的就是清明山,上小學的時候去過幾次,後來就再也沒去過。
陳默突然抓住她的手望著遠處︰“既然不缺錢干嘛穿著件破衣服?要不我發發慈悲捐你兩件新的?”薔薇甩開他的手上下左右把自己打量了一番︰“哪里破了,沒有嘛。”陳默突然伸出手戳了一下她的胳肢窩。薔薇趕緊跳到一邊,蹲在地上瞪著他說︰“光天化日你竟然調戲良家婦女?你,你你你流氓。”
馬上要到上課時間,操場的學生越來越少。陳默望著地面然後又抬起頭來︰“調戲良家婦女怎麼了?呵呵!走吧。”薔薇望著他寬闊的脊背小聲嘀咕︰“你才是良家婦女呢”。
他們穿過開滿野花,長滿青草的的田間小路一直向西,大約走了半個小時,被一條河流擋住了去路。
薔薇曾听父親講,大荊鎮這條河發源于秦嶺,由北向南蜿蜒流淌匯入丹江,又從丹江流入長江,最後浩浩蕩蕩奔向大海。
此時,望著河兩岸肥沃的麥田,心情不錯的薔薇便忍不住大叫了一聲,當她扭過頭時,發現陳默沿著河堤邊的沙石路已向北走了幾十米遠,于是邊跑邊喊︰“嗨,你等等我呀,嗨,不要走那麼快嘛!你這是累死人的節奏呀。”陳默也不搭理她,故意加快了步伐向前走去。
這條河床上鋪滿大小鵝卵石的河流是大荊鎮人的母親河,冬春季是枯水期,河水相對較少,夏末秋初是汛期河水迅速上漲,即便如此,這條河里的水還是終年不斷。人們用清澈的河水灌溉著兩岸的莊稼,喂養著圈里的牛羊,漿洗著家里用髒的物什。
河堤兩岸長著枝繁葉茂的大楊樹和槐樹,像這樣的季節,一到黃昏,大荊中學高年級的男女學生就會坐在樹下的草叢里摟摟抱抱,談情說愛。有時候,住在校外的學生也會端著臉盆到這里洗衣服。附近村里的小孩子也會光著屁股在河里摸魚捉蝦,戲水玩耍。上游的人在河里洗衣洗菜,下游的人在河里涮馬桶。盡管如此河里的水永遠都是那麼清澈干淨,波光粼粼,活像少女明亮的眸子。
薔薇一路小跑跟在陳默後面向北走了四五百米,終于到了清明山下。望著矗立在大荊河西岸的清明山,薔薇便陷入往事的旋窩里,一時無法自拔。
**歲那年的清明節,媽媽不在家,她便嚷嚷著要到鎮上逛清明會,爸爸怕她年幼走丟不讓去,她就坐在泥地上使性子哭鬧。為了哄她開心,爸爸不知從那里挖來一株玫瑰花種在院子里,認真的對她說,趕緊給它澆水吧,過幾天就能開花了,到時給你扎在頭發上吧。她一听,立即停止了哭鬧。整個下午,她都在拿著葫蘆瓢不停的給玫瑰花澆水,後來就把逛清明會的事情給忘了。三哥從外面玩耍回來,看到她說,你傻啊,澆那麼多水不是多余嗎。她說,爸爸讓我一直澆水,一直澆水,說多澆點水過幾天就會開花的。哥哥說,笨蛋,他在哄你呢。水澆多了也不會那麼快開花。
現在想想,覺得年幼的自己是那麼可愛。
清明山平時清靜寂寥無人光顧,只有到了清明節和春節,很多人才會帶著鞭炮,香表,上山拜佛,祈求安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