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跑步的學生和老師見那麼一個婷婷玉立的漂亮女生,神情冷漠的站在郵局門口的台階上,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正月十五剛剛過去,堆在雪松下的冰雪還沒有融化,和著泥土僵僵的,就像加了巧克力的冰淇淋。黃的發黑的松針亂七八糟扎在上面,又像冬眠的刺蝟或基因突變的仙人掌。
鵝黃色的小芽包,橢圓而可愛,猶如蜥蜴背上的小凸起,一顆一顆點綴在灰青色的柳樹上,苦澀的氣味就像一味熬好的中草藥,聞上去那麼辛辣,那麼刺鼻。
梅花早已謝了,那花瓣像無數片碎布屑子撒的滿地。粉白中略帶一絲猩紅,斜斜的落入枯黃的草叢。沒有惜花之人把香魂收集入殮,只能委曲求全,遺恨終生。
春寒料峭的,薔薇身體單薄,怕冷,索性來回踱著步子。
郵局的門還沒有開,但無論如何,她要把信寄出去才算心安。她看了看時間,還有一個小時才上課,于是便耐心的望著還在冰雪里掙扎的一切。
池子里的水冒著白氣,正中的假山上,有棵小榕樹,許久無人修剪,長成了一種恣意妄為的神態。枝繁葉茂的,遮住了假山的半邊,直直的垂向水面。
有個穿著粉色羽絨服的女生站在水池邊的雪松下背課文,右手拿著一塊面包,背一會就咬一口,痴然忘我似的,對別人的注視毫不在乎。
太陽的光,人們無法拒絕的暖。透過樹梢斜斜的照在牆壁上,像一小簇火焰,伸出的手經它一照,就不那麼冰了。
約莫又等了半個小時,郵局終于開了門。薔薇第一個跑進去說︰“我要寄封信。”郵局工作的大姐問︰“地址寫好了嗎?”她說︰“還沒。”那大姐取了一張郵票放在桌上︰“先寫地址,寫完把郵票貼上。”她按照吩咐,寫好郵編和地址,貼上郵票,用膠水把封口粘住,然後放進信箱。
看看時間,馬上要到上課時間,便急著往教室走。
那一天,時間像蝸牛慢慢向前爬行。她像生了重病,頭暈眼花,無心听課。心里時而空空如也,時而堵的發慌,那感覺很奇怪。
信寄出去之後,一切念想就都徹底斷了。從此,她的心里再無陳默的這個人。
也就是在那一天,她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為了愛情飛蛾撲火的懵懂少女。和南風在一起的時候,盡量謹慎小心,以防再次被情所傷。
往事如煙,如今,只要想起曾經那個單純的自己,那個為了愛受盡折磨的自己,薔薇的內心仍然會隱隱作痛,會傷感,會懷念。然而,那段刻骨銘心的初戀,只能永遠定格在大荊中學的校園里,再也沒有重新來過的可能了。
雖然現在,偶爾會想起那個長發撩人,神情冷漠,寡言少語的男孩,但那種感覺就像一縷清風從她的心田輕輕拂過,不似掀風鼓浪般凶狠,吹起的褶皺細而小,小的幾乎看不見。
學校的廣播里經常放《十年》,十年之後,我們是朋友,還可以問候,只是那種溫柔再也找不到擁抱的理由……。歌詞寫的很好,非常精準的詮釋了許許多多分手的戀人的內心世界。有時听著听著,眼楮就濕潤了。
掐指算算,好久沒有見陳默了,不知他變了沒有,過的好不好。
無業游民的日子,空虛,無聊,但也愜意,瀟灑,自由自在。
喜歡清靜的薔薇並不害怕獨處的日子,去書店看看書,逛逛街,到公園看看花,看看草,去電玩城踫踫運氣……能消磨時間的娛樂多的很。
原以為還能閑很久,誰知有一天,薔薇正在理發店里弄頭發,冷不丁接到個電話,還以為是南風,結果宮婷柔聲細氣的說,親,工作已經找好了,不過是給e當小秘,一個月五千塊,雖然少了些,可很能鍛煉人。趕緊做決定,機會不等人哦。來之前記得給我打電話。一個月五千塊宮婷還說少,這家伙真貪心。薔薇暗想,五千塊對于她來說已經很多了。于是一口適應,行,給我留著,我來。宮婷說,好,我等你。到了北京打電話給我,我好派人去接你。說話口氣真不小啊,掛掉電話之後,她才想起忘了問她究竟在北京干什麼工作。
還有半個月就是端午節,薔薇變賣了幾樣家具,退掉房子,收拾好行李準備遠赴北京到宮婷給她介紹的公司走馬上任。
她沒有告訴南風要去北京上班的事情,心想等過去之後,把一切安排妥當,再聯系他,好給他個驚喜。
天氣一天比一天熱,薔薇用最後結的工資給南風買了件絲質睡衣。在家樂福挑了幾樣宮婷愛吃的陝西特產。提前買了張五月二十八號去北京的硬臥票。剩余時間就在西安市的大街小巷瞎溜達,希望二十八號能快點到來。
這天,薔薇來到了大明宮建材城,邊走邊望著路上的行人,行尸走肉似的,心里一直想著,都好幾天了,也不見南風打電話來,真不知道他究竟在忙什麼。正想著,電話就響了,一看是他,激動得差點把手機扔在地上。然而接電話的時候,隱隱約約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模樣特別眼熟,以為看花了眼,于是認真的和南風講著電話,也不去管他。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薔薇對南風的思念是顯而易見的。只見她站在小葉榕的樹蔭里,欣喜的望著湛藍的天空說︰“喂,你終于冒泡了。哼!臭南風,你這幾天都干嘛去啦?電話都不打一個,不會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吧?”說完,耐心的等著他說話。
一听到她那溫柔的聲音,劉瑩的心差點都被融化了。她在腦子里幻想著她朝凡脫俗的容貌,以及說話時那種調皮機敏的神態,頓時心生妒忌。心想,真不知道她給南風喝了什麼**藥,使他的心里滿滿都是她,她想擠都擠不進去。
她這麼想著,嘴角上揚,一絲冷笑便油然而生。
南風出去買煙去了,正好不在房間。劉瑩拿著他的手機,手在不停的發抖。心里一發狠,不經過大腦的話就脫口而出︰“是啊,他,已經有新歡啦,所以,以後就把他忘了好嗎?”她邊說邊想象著薔薇听到她的聲音時吃驚和傷心的模樣。
果然,薔薇一改剛才輕松的口氣,冷冷的問︰“請問你是,誰?”為了把南風搶到手,劉瑩一時失去了理智,她才不管她的感受呢。薔薇越是痛苦,她就越覺的開心。用南風的手機給她打電話,她一定很不好受吧?哼!誰讓南風那麼愛她呀。
薔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樹蔭遮住陽光的原因,剛才她的臉還是生動透亮的,現在竟像被寒霜殺過的菊花黃黃的,沒有一絲生氣。她隱隱覺得。當初擔心的事情可能要發生了。
劉瑩得意洋洋的說︰“我是南風的女朋友,很高興認識你啊。”薔薇故作鎮定,呵呵一笑︰“很高興認識你,那個我還有急事,先掛了,拜拜。”說“拜拜”時,她有意使自己的發音听上去既輕松又自在,似乎根本不在乎‘我是南風的女朋友’那句話。
南風提著零食走進廂房,見劉瑩陰著臉趴在桌上,用長長的指甲狠狠摳著桌面,似乎是桌子惹了她,要麼惹她生氣的東西鑽到桌子里去了,她要把它從里面摳出來吃掉。
女人不開心的時候總是特別難纏,劉瑩不搭理南風,南風也不想搭理她,可見她像是很委屈,很難過的樣子就忍不住問︰“你怎麼啦?誰又惹你不開心了?”劉瑩斜著杏仁眼冷冷瞄了他一眼說︰“你說我怎麼了?我怎麼了管你什麼事啊?”那神情,似乎氣她的不是薔薇而是南風,可于她而言,無論是誰都一樣。
南風不喜歡人無理取鬧,于是沒好氣的說︰“我怎麼知道你怎麼了,好心當成驢肝肺,我才懶的管你呢,你要吃的東西買回來了。”千金小姐,惹不起還躲不起?這麼想著把零食放在桌上撒腿就走。劉瑩見他出了大門,一下將袋子扔到地上哭喊著︰“南風,你回來,你別走,你給我回來。嗚嗚……。”
薔薇像被劫匪捅了一刀,疼痛使她用手捂著胸口,蹲在地上雙眼無神的瞪著地面,過往的行人看熱鬧似的用嘲笑的目光掃著她的臉。
就在這時,準備外出辦事的陳默剛好從這里經過,無意間看到薔薇先是一驚,然後用厭惡的眼神瞪著嘲笑她的路人,心想,一個個跟蒼蠅似的,後來想想比喻不對,他們是蒼蠅的話,那薔薇不就成了?哎呀!我這腦子是不是短路了。他走過去站在薔薇面前擋住人們的怪異的視線,而她的眼神是那麼空洞,就那樣直愣愣的看過去,看過去,像是穿過一切障礙,一直看到了天際盡頭。
陳默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薔薇,那一刻,內心的欣喜勝過復雜。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有緣千里來相會嗎?能再次見到她,真的好開心啊!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她了。
他慢慢俯下身,伸出雙手,輕輕的抓住薔薇的胳膊將她扶起來摟在懷里。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從她的神情可以看出,那件事一定把她傷的不輕。如果她需要個肩膀靠一靠,那麼現在,他,就是她需要的肩膀。
